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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木成林_毛厚【完结】(5)

  杨亦遵站在原地,朝病房门看了眼,似乎在做什么权衡。

  苏景还没开口,那道门忽然开了,夏为脸色苍白地站在门边,偏头看着他们。他的刘海被压得有些微凌乱,细碎地散在前额,半遮住他那双黑得过分的眼珠子。

  “你醒了,”苏景这人有点缺心眼,说直白点儿就是傻,他大喇喇地走过去问,“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夏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咳了两声,沉默地摇了摇头,作势要往外走。

  “对不起。”杨亦遵低头道。

  夏为顿住,他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喉结使劲滚动了两下,才小声道:“没事。”

  “外面在下雨,我送你。”杨亦遵沉声说。

  夏为转头,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没有任何停歇之意的bào雨,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苏景见杨亦遵没有给他车钥匙的意思,就知道杨总这是打算自己亲自送,立刻识相地把营养品塞给夏为:“那我去把费用结一下,你们先走。”

  两个人沉默地并肩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夏为边走边伸手,摸到脖子上有一圈淤肿,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出这玩意儿的视觉恐怖程度。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qíng,我很抱歉,可以商量一下吗?”上了车,杨亦遵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终于开了口。

  夏为走了这两步,呼吸又开始不顺畅,轻微地喘着气,目光是平静的。

  “伤害你不是我的本意,如果你愿意谈,我会委托律师来和你商量补偿的问题。”

  不知怎么,夏为听见这句话,露出了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

  “补偿。”他重复道。

  “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杨亦遵认真道,“钱,从今往后的免费就医,或者你想要一份工作也行——我查过你的经济状况,我想这些对你而言会有用处。”

  “不想欠你什么”这句话真是世上最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混账话,很多人总是过了很久才会明白,其实它另一层意思就是——我不想和你建立额外的jiāoqíng,我更希望今后和你没有任何瓜葛。

  “我有一个问题,”夏为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众多复试者中的一个,杨总为什么偏偏会对我的qíng况这么清楚,又为什么要在面审的时候针对我呢?”

  杨亦遵把开进bào雨中,不大的车厢里霎时多了热热闹闹的敲击声。

  “我也不想针对你。”过了很久,杨亦遵才道。

  雨刷勤劳地左右摇摆着,它仿佛是这大铁皮盒子里唯一的活物。

  “这个角色也能给我?”夏为思考了一会儿,歪头问。

  “不能,”杨亦遵想也没想道,“选角不能儿戏。”

  夏为又摸了摸脖子,他有一点晕车,只好闭眼把头靠在窗户上。

  杨亦遵减了车速,拐弯将车开进巷子里。

  “杨总对我家的位置还真是了解,”夏为没睁眼,意味不明地说,“您这样,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们有仇吗?”

  杨亦遵准确无误地将路虎停在了“吉雅宠物店”的大门口,朝夏为一伸手:“手机给我。”

  夏为这才终于睁开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撑着坐起来。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这段时间有任何问题,你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杨亦遵接过手机,在上面摁下一串号码,“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你想要什么,想好了告诉我。”

  说完这句,他解了车门锁。

  夏为刚扶着店门站稳了,身后立刻传来骇人的引擎声,他回过头,黑色路虎已经风一样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一只毛色发亮的大金毛闻声欢实地扑腾了过来,夏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按了按胸口,还是没忍住,扶着门框吐了它一身。

  “汪……汪呜?”

  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捂着嘴,快步走到茶几旁,掏出药用喷雾,一头扎进了卫生间里。

  第4章

  杨亦遵驱车赶到的时候,bào雨歇了没多久,天还未放晴,依然yīnyīn的,和墓园的气氛倒是十分相配。

  几个穿着雨衣的保安围着现场小声jiāo谈,看见杨亦遵,纷纷噤声。

  “怎么回事?”

  守陵的是个老头,此时是一脑门子官司,上前苦着脸道:“昨晚巡逻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中午下bào雨,我寻思着这下面的低洼处容易积水,就想来看看。可谁知道,我刚走到这里,就看见这好好的坟墓,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给掘了,杨总,我……”

  话没说完,杨亦遵烦躁地推开他,走到墓地边上。

  这片地很开阔,以前是个高尔夫球场,传说是风水不好,一直没发展起来,后来持有者破产,遇上拍卖,被人收来做高端墓园,一块墓地据说要百来万。

  人活着的时候尚且能拼了老命挣百来万给儿女置一套房,死了还会花百来万给自个儿买墓地的,大概不是钱多得没处花,就是脑子进了水。

  此时,脑子进了水的杨总蹲在地上,脸色差得能把脑水冻成冰碴子,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被雨水淋湿的墓碑。上面“岳木”两个字,经过近十年的日晒雨淋,笔画的边角已经不那么尖锐了。中间的黑白相框上,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正微微笑着,目光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杨亦遵的错觉,今天这照片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那一贯含笑的目光里像是带了一丝责备之意。

  “对不起。”他轻轻用额头碰了碰墓碑,声音温柔得让人心惊。

  “这真不怪我,你们也都知道,我们这儿的墓地都是不用水泥加固的,一个骨灰盒而已,谁也犯不上冒这个忌讳呀,这又不值钱,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人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你说他偷这个能gān什么……”守陵的老头还在喋喋不休地陈述自己的无辜。

  杨亦遵站起来,转身问保安,语气已经变了:“监控查了吗?”

  “查了,应该是昨晚下半夜的事qíng,监控恰好丢失了半小时,但是我们排查了进出车辆,没有发现可疑的……”

  “不能吧,”守陵老头cha话道,“这好端端的,难不成是坟墓里的人自己爬出来跑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亦遵的目光落到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又想到一小时前才见过的那张脸,脑中闪过一个离奇诡异的念头,顿时遍体生寒。

  “那倒是说笑了,初步判定,作案人应该是徒步上山,从山脚翻栅栏进来的。”

  杨亦遵闭眼定了定神:“是什么人?”

  “现在还不好说,现场没有发现脚印,这人有经验,是个惯犯,我们已经和警方联系了,先查查看近期有没有盗掘坟墓的报案,才能确定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明确针对xing的偷盗。”

  几个人说话间,天又开始下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糙地里,配合着几片似有若无的蛙声,四周有种万籁寂静的宁静感。作为一片墓地而言,这里的环境其实也有它贵的道理。

  杨亦遵的肩头全被淋透了,他伸手抹了把额发上的雨水:“先找吧……想办法找回来。”

  证据取完,再待下去也不会有别的进展,几个保安各自散了,只留杨亦遵一个人在空旷的墓地前站着。

  “活着的时候就没护好你……”过了很久,他忽然低头道。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风水真的与别处不同,雨下得很轻,近乎有一丝秋雨的味道,冰冷又哀怨。

  一名年轻的保安去而复返,撑开伞:“杨先生。”

  保安把伞递给他:“杨先生,我觉得,您最好注意一下身边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异状。”

  杨亦遵转头看了他一眼,站直了问:“怎么称呼?”

  “我姓钱,”保安道,“刚刚忘了跟您说,是这样的,我姐姐是警察,以前听她说过这种案子,有盗匪偷了骨灰找亲人勒索。您这么急着过来,想必埋在这里的人应该对您很重要,看立碑的时间,已经有十年了,没有家属署名,那么知道您和这位的关系的人,我想应该不多……”

  杨亦遵一怔,冲他一点头:“谢谢。”

  说完,快步离开了墓园。

  “管家婆,我能把它炖了吗?”夏为躺在地板上,指着已经洗好毛一身jīng神的金毛道。

  大金毛听懂了他的话,愤怒地发出“汪”的抗议声。

  一个短发女人叼着烟从楼梯上下来,放下手中的袋子,十分亲儿子地给金毛顺了把毛,咬着烟道:“劝你不要,你宰了它,咱俩可就连远房亲戚都算不上了。”

  夏为露出郁闷的表qíng,只好用手指比出一把手枪,用口型“嘭”地对着金毛开了一枪。

  这只金毛胆子小,仿佛真的被枪击中似的,“呜嗷”了一声,心碎地躺下了。

  “少发疯,”短发女人转身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起来,去给老娘把猫喂了。”

  夏为下意识躲了躲,无赖地冲她伸手:“给根烟。”

  “呸!气都喘不利索还抽烟,抽不死你。”

  说完,女人的目光在他脖子上扫了眼,笑了:“哟,这么激烈,老qíng人啊。”

  夏为不答话,从她牛仔裤里摸出一根烟,没点,把烟丝捻出来嚼了。

  这女人名叫吉雅,一张小脸上五官很凌厉,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几缕挑染的白,看起来也该是个可心美人,可惜气质和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叼烟的唇上再涂上一抹红,那就是活脱脱的“妖艳贱货”。

  夏为嚼完一根烟,这才缓过来,撑着爬起来去提桌上的袋子,起身时脚步仍然发虚。

  穿过巷子,两公里外有座森林公园,年代比较久远,平时没什么人来。

  一年前,有位客人带了几只野猫来看病,看完一算费用,觉得太贵,gān脆没来拿,这猫就成了没人管的。后来夏为拎着笼子把它们全放回了这公园里,隔几天过来看看,把店里多余的猫粮投喂几袋,权当积德了。

  猫野惯了,受不来圈养,但奇异地学会了认人,看见夏为来了,飞奔着跑过来,看着他撕包装,小心地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吃吧。”夏为敲了敲饭盆。

  两只猫这才一前一后地跑过来,警惕地嗅了嗅,抬头瞥了眼夏为,趁他不注意,叼着饭盆撒丫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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