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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上的古老男人_何堪【完结+番外】(23)

  共翳见她不接,当着她的面喝了一口下去:“没毒。”

  阿籍凛然,原来,他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不曾拥有。

  一个要寻求庇护,一个要寻求伴侣。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决裂就在所难免。

  共翳又把陶碗递了过来,眼睛看着她:“喝吧,也没有腥味。”

  阿籍抿紧嘴巴,推开:“共翳,你放我走吧。这种日子我过不下……”

  共翳端着碗的手滞了一下,很快的把话题转移开:“你的鞋子破了,晚上再做一双新的吧。”

  阿籍郁闷地闭上嘴巴,连两只耳朵也一并用手捂上。鞋穿着是走路用的,不能走路的双脚,要鞋子来做什么?

  她越想气越大,把自己缩得跟只矮脖子鹌鹑似的,两个腮帮青紫青紫地鼓着,像极了某种动物。

  共翳捊捊她的头发,又换来一手掌抓在胳膊上。他想了想,把头转向石壁:“我来这岛上时,十四岁了。”

  阿籍一震,扭头看向他。

  共翳也直直看着她,眼睛里没一丝qíng绪。

  “母亲是被抢走的,做了敌人的奴隶。”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父亲死在敌人的土地上,他有很多儿子,每一个都死在战场上。只有他和我,被楚人俘虏过……”

  阿籍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地低下头。

  共翳继续在那边一板一眼地说道,语气平静的不像在讲他自己的事qíng,偶尔穿杂了点古越语,倒不难理解。

  五岁从军,七岁上阵杀敌——这样的概念在她很难能理解,她所知道的童年,即使没有游戏机、洋娃娃,起码不用在自己的祖国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她对古越国的印象,也仅止于四大美女的西施和那个卧薪尝胆的帝王。却不知道在历史都不再承认有越国这个国家的年代里,还有这么多人执著地为一个姓氏流血牺牲。

  一个用一串公元前和阿拉伯数字代表的年代,隐约有了点具体的形象。

  阿籍低着头,心脏狠狠地被揪紧,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要怎样才能熬过这么漫长的岁月。

  她不由自主去看石壁上的划痕,密密麻麻,像是幅诡异的图腾。

  “我看到你的时候,很高兴。”

  阿籍茫然,随口就答了:“我不高兴,我怕都怕死了。”

  但是共翳把脸贴近,搂住她时,她又不想拒绝了。

  他要是年纪小点,个子矮点,她想要搂着他安慰几声。可惜共翳的身量实在比她高大太多了,她只好温顺地任她抱住。

  犹豫了半天,“越国早没了”几个字还是说不出口——按他的描述,早在他出生之前,越国也已经算是亡国了。他们照旧自称越人而非楚民。

  共翳觉得怀里的人似乎在哭泣,扳着她脸抬起来,果然满脸的鼻涕眼泪。

  “怎么了?”

  他的手现在很规矩,既不bào力也不色qíng,实在很冤枉。

  阿籍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越国早没有了,你还没弄懂么?那些船、飞机……还有我。现在已经是几千年后了,你不懂么?”

  这个固执的男人,独自被抛弃在时光之外,连仇恨和信念都显得这样的可笑。

  阿籍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胸膛里破了个大dòng,一个劲的叫着疼:“他们早就已经不需要你了,他们早死了——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楚国和越国了。没人在乎你是输是赢,没人在乎你是去留,他们全部都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没有了!”

  共翳呆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阿籍打开他的手:“你听不懂吗?没人在乎你是不是留在这里了,早就没有了,驱逐你谴责你的那个……那个社会舆论已经消亡了。”

  共翳似乎是想要问一下“社会舆论”的意思,动了动嘴唇,又没出声。

  他听懂了。

  “没人在乎”这样的形容,其实比什么都残忍。

  晴天过去了,肯定就会有yīn天和雨天,或者还会下雪,刮风。但太阳肯定是要出来的。

  阿籍打开篱笆门,伸着懒腰从山dòng里出来。

  共翳已经扛着猎物从树林里回转了。两只豹子的后腿ròu,两皮囊豹血,还有一只不会扑翅膀了的母山jī。

  豹子ròu已经连皮毛都剥洗gān净,小山jī脑袋中箭,身上的羽毛整齐的好像梳理过。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脸色——面瘫脸一张,胡子拉杂一大把,实在看不住什么波澜。这里的一切都还照旧:阿籍一提走的话题,他依旧黑下脸威胁着绑人;每天三顿饭,他还是只吃首尾两顿;到了晚上,在xing方面遭到拒绝,也总有bào走的可能。

  气氛好的时候,他也对阿籍剃胡子的建议点过头,只是始终不肯确实行动起来。

  阿籍接过母山jī,拨掉she进山jī眼眶里的木头箭,心里瑟瑟地抖了一下。面对血腥的东西,他们始终有着分歧。

  在他看来,捕杀的手法是越gān脆利落越好。在她,却总是期望能有点哪怕是表象上的温和慈悲。

  “这张皮子怎么样?”,共翳从背篓咯拎出张新鲜的豹皮,认认真真地询问阿籍的意见。

  花色够艳丽,血dòng也只小小的隐藏在颈下。只是……阿籍摇摇头——这豹子还这么小,不是说不杀幼崽和雌xing野shòu?

  海鸥高声鸣叫着横掠过水面,海风夹带着湿润的水汽,从山崖外的海面上chuī来。共翳爬上山崖边的岩石晒皮子的时候,不禁有点感慨。

  这海岛,有他整个少年时代的记忆。孤独的时候,被猛shòu袭击血流不止的时候,找不到人说话,对着簇山花自言自语的时候……

  阿籍的声音在下面响起来:“共翳,那山jī肚子里有很多小jī子。”

  共翳一怔:“随便你怎么改革——”

  他似乎觉得不对,就又改口换了个词汇:“随便你怎么糊弄。毛拨gān净点,还有,别用那个臭池子生火。”

  那张晒的有点发红的小脸果然垮了下来,眉头一抖一抖的,嘀嘀咕咕地走开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qíng景——不算高的身上套一个huáng澄澄的铠甲,材质还软绵绵的不经打,活脱脱一只直立行走的大王八。一看到他就拼了命的往荆棘丛里钻,揪她出来还发火,一会哭一会笑地,叽叽喳喳不肯闭上嘴……

  那时候,他其实想冲她笑一下来着。

  怕什么呢?

  一个人遇到另一个人,男人遇到女人而已。

  告别荒岛

  “咕咕叽——”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阿籍打着哈欠走向山dòng里树桩旁的石壁,拿小石头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划了一道。

  第一百一十八天。

  她数了数,刻意不去看另一边更加密密麻麻的划痕,按七天一星期的方法,把七条划痕用竖线串成一串。

  又到了星期一,睡懒觉的快乐一去不回头,一整天都要面对主管那张皮肤松弛嘴角耷拉的臭脸了……

  阿籍叹口气,拍了拍自己脑门——星期一个鬼,压根就没有区别嘛!

  走到山dòng口,共翳果然已经起来了。□着上半身,正举着石斧在劈柴。

  阿籍找了点食盐,漱漱口洗把脸,也打开篱笆门,把一大早就鬼叫个不停的山jī们赶出来。

  咕咕这几个月阳刚之气大涨,抢食凌弱都是把好手,光jī屁股就大了一圈。阿籍一打开篱笆门,它就自动自发的领着其余的山jī往外面赶。

  阿籍捏着根树枝,跟在它们后面,不时地甩甩枝梢,吓唬吓唬乱走乱叫的新住户。天气实在太热了,简直跟刚来岛上的盛夏差不多。

  山dòng角落里的粪便和沙土一天不换就开始发酵发臭,把它们关外面又怕有野shòu来袭击,真是个麻烦事qíng。

  共翳劈完柴,过来帮着她用箩筐把粘了粪溺的沙土往外运:“篱笆造高一点,把它们移出来吧。”

  阿籍点头,心里想的却是:移出来,不如早点杀了吃掉……反正,住不久了的。

  太阳越升越高,篱笆里的兔子和山jī们也开始往铺着树叶的yīn凉地方躲。

  共翳提着背篓打算往湖边去,阿籍贪图凉慡,也屁颠屁颠的跟上。

  走下不算陡峭的小山坡,经过盖着木板压着石块的沼气池,眼看就要往山林深处走去了,共翳却突然开口:“找个时间,把那个臭池子填了吧。”

  阿籍“咦”地抬起头,为毛啊!

  共翳解释:“太臭了,木板淋几次雨就要腐化的,那些臭气……”

  阿籍回头去看长满杂糙的沼气池,边缘角落果然有不少fèng隙,死青蛙死蜥蜴躺倒无数。有些看着还算完整,有些已经开始腐烂,白色红色黑色一团糟糕,光看着就能呕出来。

  阿籍也受不了了,连忙转开视线,公jī啄米似地点头:“随你随你,真恶心!”

  商量完,两人继续往前走。

  太阳越毒,树林里的植物也越葱绿,才两天没有人踩踏,山道就给各种杂糙霸占得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阿籍皮肤敏感,小腿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发痒,抹了糙药也不全济事。

  她正唠唠叨叨地抱怨,共翳却突然警惕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响,你听到了?”

  阿籍心跳加快,豹子、láng?穿好刚脱下的糙鞋,就要往他身后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qíng!

  但是,附近的糙丛并没有发出沙沙的响动,远处的树梢却惊动了。

  “哒哒哒,哒哒哒——”

  阿籍抬起头,就在湖的方向,一群群山雀海鸟疯了似地冲出树梢,在天空中徘徊散去。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奶白色机身又出现了。大大的英文徽章,摇摇晃晃的机翼,拖着头顶上的树冠滑向山崖那边。

  阿籍目瞪口呆,共翳也愣了愣,手里的长弓还是很自觉地架起来,“砰、砰!”

  直升机舱门中箭,飞过沼气池,飞过关动物的小篱笆,往悬崖下滑去。

  阿籍回过神,飞奔起来。

  共翳拉住她,被甩开,再拉住,山崖下已经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轰轰!”,冲天的火光吓得咕咕从篱笆里飞跃起来,拍着翅膀四处乱窜。

  那一刻,到底是不是历史在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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