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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瀛洲_Aliatte【完结+番外】(93)

  然而亓元解哪里会打人,他不过是看见了一个极为眼熟之物,心下震惊之余感到愤懑而已。

  他伸手将陆莲稚颈间若隐若现的一条细链扯了出来,一小块玉坠就忽然从陆莲稚心口跟着被牵连到了外边。

  那玉坠泛着浅金光色,带着炽暖的温度,光滑细腻。入目的“亓徵歌”三字,一时令亓元解感到一阵熟悉又遥远的讽刺。

  亓元解看着手中名牌,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最初同意亓徵歌出谷时便想过——亓徵歌到底只是在同自己闹孩子脾气,不过多久,便总会在红尘中滚一身泥,灰溜溜地回来。

  但眼下一载已过,他再度见到了亓徵歌,却只在她身上察觉到了时光的细碎沉淀与入世的历练感,唯独哪怕是一丝落魄与困窘都没能找到。无论亓元解如何认为她是时经一载堕人间,那“堕”字也怎么都体现不出、从她身上找不到端倪。

  他的独女在红尘中寻到了一个荒唐离谱的“心上人”,正逍遥自在。

  亓元解一时无论如何也接受不来这事,便将千万情绪都化作了震怒,将手中名牌举在陆莲稚眼前,声如洪钟般质问道:“这是何物?!”

  陆莲稚被亓元解扯得有几分生疼,又被亓元解的气势给吓住,一时哽了一下,僵了住:“……”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亓元解也并没有指望陆莲稚会回答,一时目光如刀般转到了亓徵歌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怒气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锁在了她腰间。

  亓徵歌腰间多了一枚腰坠。那小小一枚墨玉腰佩看起来精致异常,并不像是市面上临时买来的玩意儿。亓元解从前也并未见过亓徵歌戴这样的装点,不由得指着她腰间那玉再度质问。

  “那又是个什么!?”

  亓徵歌神色淡淡,姿态仍然万分端方,朝亓元解回道:“如谷主所见,这是我与心上人所互换的信物。”

  亓元解也没想到亓徵歌会如此直接的大方承认,不由得甩下手中玉坠,将陆莲稚险些推了个趔趄。

  “胡闹!”亓元解不知为何一股悲凉袭上心头,混杂着不知名的怒气,化作一声吼:“我不同意!”

  这些日子里他早就察觉到了这少年人同亓徵歌的不对劲,一腔又惊又怒的怀疑一直憋在心里,眼下终于寻到了突破口,不由情绪万分强烈。

  亓元解从未想过亓徵歌所言是真,一时脑子里乱糟糟又惊惶,一载之前父女争论的一幕幕都记忆回拢,令亓元解眼睛都瞪圆了。

  他在接受着一件始终知道、却始终未放在心上的事情,一时心情复杂非凡,指着亓徵歌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陆莲稚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求助的眼神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曲闻竹身上。曲闻竹不动声色冲她摇了摇头,陆莲稚便抿了抿唇,动也不再敢动地杵在了原地。

  亓元解也不再去管陆莲稚,半晌才回过味来,原地转了几步,重重叹出一口气。

  陆莲稚察觉到亓元解仿佛是要说些什么了,紧张万分,竖起无形的猫耳朵,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鹌鹑陆莲稚:不敢动不敢动。

  第59章 心愿

  “你到底是什么人?”亓元解有些疲惫,不再去看岿然不动的亓徵歌,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陆莲稚。

  “在下江湖中人,前盟主陆放游之女陆莲稚。”提到陆放游,陆莲稚的腰背挺了挺,姿态风行云走般朝亓元解行了个礼,声音清亮如一泓夏日凉泉:“年已十七,单骑走江湖两载,于剑道有所小成。扪心自问,算得良善。”

  亓元解怎会不知道陆放游何人,他也曾云游四方,那时候风靡朝中的佳话美谈之中,风头最盛的就是陆放游。而陆莲稚作为陆放游的独女,亓元解心下知道,她放在哪里都是不缺人敬仰欣赏的。

  陆莲稚少年意气,龙姿凤章,是江湖上前景光辉的一号人物,尽管她方才初出茅庐。

  但这又如何?

  陆莲稚是江湖人,是无根之萍,是顽劣疾风。亓元解一辈子见过多少无法为任何羁绊所留住的江湖人,那些人便仿佛是最为难以驯服的烈风,对他们而言生命只有方向,没有归处。

  他们穷极一生,便是为了朝心中那不知名的方向靠近、无限靠近,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当你与风共舞时,自然是万般淋漓,扶摇直上如登云端。但人生匆匆,不过一甲子,谁能够与风飘摇共存一辈子?

  人会停留,风却不会,亓徵歌为什么不明白呢?她不过是养在谷里十余载的温室之花,为桃源风气浸淫,不曾经历过任何红尘。如此心性,能与这最接近苍穹之顶的疾风共舞多久?

  亓元解闭了闭眼。

  “你有何志向?”他目光如炬,缓缓睁眼看向陆莲稚。

  志向?

  陆莲稚几乎是不加以思索,唇角微翘,眸光含星般便脱口而出:“行游江湖,快意无边。其间得一人相守,与共一生无虞。”

  这是每个少年人的梦,却并不是所有的少年人都有资格带着陆莲稚这样的底气说出。

  陆莲稚却有这样的本事,她要过的日子,在十七岁的年纪,未来便都是她自己决定。

  以她的年纪,就算是今日想要一国,明日也未必得不到。

  少年仗剑,握瑾怀瑜,正是意气风发、如风如电的年岁。

  亓徵歌从来都最爱陆莲稚这般飞扬的模样,总是如光穿雾、如雨落湖,总能令亓徵歌为那股不可抗拒的生机与触动而微有心悸。

  她抬眸看了厅中落落挺拔的陆莲稚一眼,那身影映入眼帘,便仿佛温热的晴时雨落入幽深寒潭,激起万千涟漪,环环交错。

  亓元解却未置一词,眼中的失落与否认毫不掩饰地递入了陆莲稚心底。

  飞扬,意气,自认手握乾坤,心下了无天地。她同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亓元解对陆莲稚所抱有的最后一丝期望都破灭,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若说行游江湖是你的梦想,”他将视线转到了亓徵歌脸上,缓缓道,“但我的独女终有一日要回到她的桃源,回到她没有尘霜也没有风浪的世界。”

  “那时候将不再有你所爱的江湖,”亓元解声音沉而苍劲,带着一丝依稀可辨的哂笑与轻蔑,“安定的桃源也不再有何处能供你施展拳脚。”

  “你的抱负、你的志向,将全部沦为无用。”

  “你所爱恋、你的牵挂,将全部沦为你的牢笼。”

  “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亓元解目光怀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与轻蔑,等待着陆莲稚的惨败与退缩。他相信陆莲稚明白,自己所说的一切有什么样的意义。

  爱与自由,她必须选择。

  世人皆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亓元解了解这些江湖客的心性,陆莲稚同他见过的所有飞扬少年一样,不可能放弃她究其一生追求的方向。心上之人终有一日会倦怠,往事尘烟沉淀到尽也会褪色,她所思所爱究其根本,或许只有她心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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