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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瀛洲_Aliatte【完结+番外】(94)

  他看向陆莲稚,目光尖锐而审视,以胜利者的姿态等待着眼前少年人的退却。

  “我自然甘居牢笼。”陆莲稚静静听完,却丝毫也未有所动摇,言谈间解颐轻笑,眼眸弯弯含着星点快意,如同说出她的志向一般,仍旧是不加以思索。

  “人生一甲子,若为君故,我愿为池鱼,永不归渊。甘做笼鸟,再不还林。”

  陆莲稚笑意盈盈,神情万分轻松看向亓徵歌的方向,笑容明明灼灼如光下红芍,音调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与执着。

  哪里还需要寻求什么自由呢?若那自由里没有亓徵歌,也就仅仅是天涯无归处而已。陆莲稚经历了太久的漂泊不定,寻找的不过也就是心安二字而已。如今找到了,那么是海是池、是囚是林,究竟又有何干系?

  亓徵歌迎上这样一道目光,两相纠缠,其中意味如鱼饮水。

  亓元解并未想到陆莲稚会作出如此答复,他原本舒出的一口气此刻又悉都汇拢到了心间,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说你要护她一生无虞?”

  “你将她从桃源之中分离而出,你将她束缚在这险恶红尘,你自身尚且难保,凭何自信满满谈及护她一生无虞?”

  亓元解一时几乎口不择言,面色也变得难看。

  陆莲稚见亓元解神态当真是十分不好了,此时不论是反对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都不可取,令陆莲稚一时不知究竟该如何接话,踌躇了起来。

  在这样为难时候,亓徵歌轻轻笑了一声。

  “谷主这话便是有误了。将我从桃园之中分离而出的,究竟是谁?”

  亓元解面色微变。

  先前她始终并未表态,也并未帮陆莲稚说过一句话,仿佛只是在等着看陆莲稚如何表现一般,静静地在一旁观望。

  如今陆莲稚将该说的一切都说了,令她万般满意。而如今场面。亓徵歌便也该从她身后站出,替她挡下箭矢。

  “既是我的心上人,我便不会令她变成笼中之鸟,更不会令她感到哪怕一丝郁不得志。”

  “她要行游江湖,我便同她一道浪迹天涯。”亓徵歌语调淡淡,却带着令亓元解最为熟悉的肃然认真:“她一日不倦,我便一日不歇。”

  “谷主既认定她是一阵疾风,那么我又何尝不是?”亓徵歌摇了摇头,笑道:“我心本无物,不过见君知所向。”

  亓徵歌的目光带着丝丝纵容与笑意,是一派无法令人忽视的意满风发与笃定之思。

  “所以我不会回容决谷,不仅因为她的梦想在江湖。”亓徵歌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回道亓元解身上:“更因为我的梦想也不在谷中。”

  “我不是母亲,不会走错第一步。”亓徵歌语调如叹如吹,仿佛风间叹息:“我寻到了心之所向,我甘愿游入红尘。”

  亓元解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知道他错在一直以来并没有对这个独女太过上心,也知道自己对她的恩情并没有十分深重。是以此刻他即便心下呼啸暴起,却竟一时之内来不及找出任何说辞,能够在此时镇住亓徵歌。

  该说些什么,才能留下她?与多年前一般无二的心境将亓元解困住,秦今离开前夜的混乱思绪仿佛重现,令亓元解感到一阵阵恍惚。

  “父亲,放手罢。”亓徵歌察觉到了亓元解的恍惚,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不是你的掌中物,也早就为宗族所弃。放手罢。”

  厅中气氛一时出现了断层,谁都不再继续说话,只剩下王府中隐约的更漏声伴着屋顶未干的雨滴坠落,声声轻响。

  这个时候,在后边看了许久戏的曲闻竹忽然发出一阵声响。亓徵歌回头一看,发觉曲闻竹到底身子有些虚,遭不住站了这么久,一个摇晃撞在了身后桌角上。

  曲闻竹见亓元解也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更加虚弱地“哎哟”了一声。

  “谷主,今日先算了罢,闻竹快不行了……”

  她广袖下的手猛掐了自己一下,登时面色泛白,睫毛微颤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是楚楚可怜。

  眼下天色诚然已经十分晚,到了夜深人静时刻,窗外连风声都有所停歇。亓元解深深看了曲闻竹一眼,也不再去理会亓徵歌或陆莲稚,半晌后缓缓道:“去歇息罢。”

  说完,他便转过身,向门外缓缓走去。

  .

  第二日一早,新诏在晨间贴上朝京公示墙。

  容决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得到了来自天家的认可,更有十二大功,囊括除时疫、培新药、立新方等造福朝中的功绩。照顾老清平王多年的那位谷中印家师叔更是被追封种种,容决谷被放上了明面之上,受到了天家无限尊崇。

  一时万般荒唐谣言不攻而破,容决谷仍是药宗高高在上的至圣之地,为朝中传颂、敬仰。

  毕竟说书人的谈资与天家的皇书相权衡,自是后者见真。

  到了午间,时纱便随时缜来到了清平王府,亲向亓元解致歉。

  容决谷于清平恩惠太多,亓元解与清平又是青年时候就相识的知交故人,时缜原本还认为以亓元解的脾性,恐怕并没有那么好哄,但待到时纱亲自向亓元解赔不是时,时缜却发现亓元解仿佛有几分心不在焉。

  这分心不在焉体现出来,便是亓元解对时纱的殷勤与诚恳都表现得没有什么反应。有礼相赠便收下,时纱作揖便看着,说什么也只是点头,仿佛并未挂心,又仿佛芥蒂未消。

  这两兄弟并不知道,亓元解只是仍在为亓徵歌之事而恍惚。二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该有的殷勤还是要有,于是一时亓元解来时的马车上便堆满了朝中库里最精最妙的玩意儿,颁名赐誉的一纸诏书也恭恭敬敬摆上了厅堂。

  时纱决意不再任性,也决意不再让他三叔的事故再发生在时缜身上,一时誓欲成贤的心思十分笃定,对曲闻竹的态度也十分谦逊了起来,仿佛忘了这些日子同她的矛盾。

  眼下时纱便万分诚恳地朝曲闻竹赔了个不是,弯腰鞠躬作着揖,全然没了前些日子那偏执的阴鸷。

  曲闻竹经了一晚上调息,面色倒是好了些,见时纱如此做派,不由得面上还是虚假地微微笑了起来,但此刻心下仍然看他十分不顺眼。

  她面色含着浅笑地上前将时纱扶住,声音端雅轻柔:“何必如此,到底也有我的不是……”

  她轻轻说着,指尖滑过时纱手边,也朝时纱回了个礼:“陛下面色仿佛有些憔悴,可不要伤心过度、坏了身体。万事还请节哀……”

  时纱不知为何忽然感到身上浮起一层细疙瘩,万分难受地掩面打了个喷嚏,一阵阵古怪的恍惚袭上心头,令他感到一阵警觉。

  “呀,”曲闻竹笑眯眯掏出快帕子来递给时纱,“可不是说要陛下注意龙体?伤风了可该如何是好?”

  时纱没有什么防备地接过了那方软帕,甚至还道了声谢。

  当晚回宫,时纱万般难受,却偏偏宫医还诊断不出是什么毛病,令他就这样足足难受了将近三日。时纱左想右想得不出结论,一时只好认为是忽感伤寒,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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