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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清秋_悠扬萱草【完结+番外】(69)

  乡野间飞雪愈大,沿途印出马蹄的痕迹。暨郡城门大开, 睿亲王与王府副典军只带着五亲卫, 飞驰而来。

  临近新年,城门外熙熙攘攘,周牧白骑在马背上, 绕过等候入城的队伍,一路往别院徐行。将近别院时, 沈佑棠转头看了看她, 素色的丝帕覆在她脸上, 看不清表情,只觉得纷纷扬扬的雪花带着冰冷的水雾,都落在了那一双眼睛里。

  别院门前有下马石,几个门吏拥上来,伺候他们下马, 沈佑棠将马辔交给门童,再抬头看周牧白时,却发觉她眼中的水雾都已褪去,只余下冰冷了。

  □□小径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仆妇们撒了干盐,拿着簸箕清理。

  暖阁里地龙正旺,沈纤荨翻开一卷书,心思却不在书页上。思源沏了参茶过来,见她家小姐坐在窗前出神,便拿眼睛只睃书瑶,书瑶摇了摇头,接过参茶放在纤荨手旁,忽听外边丫头来报,睿亲王来了。纤荨放下书站起身,那书册碰翻了参茶,热滚滚的洒在桌上,书瑶叫了声“主子!”,立时上前两步,纤荨将手一缩,摇头道:“不碍事。”

  小丫头已经打起暖阁的帘子,周牧白独自走了进来,看看一屋子的女眷,书瑶和思源看到她脸上的丝帕都楞了下,纤荨在心中暗叹一声,开口道:“都先下去吧。”

  书瑶当先反应过来,收拾了桌上的茶盏,对着牧白福了一福,又给思源递了个眼色,带着小丫头们一齐退了出去。

  小熏炉里燃着淡淡的香,馥郁芬芳,暖阁里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总有七八日没见着了,周牧白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人,她仿佛清减了些,还有些憔悴,眼底显出薄薄的青色,想是这些时日也没睡好吧。

  纤荨站在几步开外,见牧白一双眼睛流连在自己身上,有浓郁的不舍。这感觉让她有些难受,明明是她不愿见自己。

  她上前轻轻执住了牧白的手,柔声道:“多日不见,殿下可好。”

  牧白不说话,只是望着她,那眼神深深的,像要把她刻进心里一般。

  好半晌,牧白才垂下眼眸,“我很好,只是军中事务繁忙。”她顿了顿,再续道,“过几日,牧翼要回京复命,会先来暨郡军营,接了牧笛护送回宫。你也与他们一道,回去吧。” 她的声音浅淡疏离,听不出悲喜,只是俩人执着的手,放开了。

  一瞬间纤荨只觉得一颗心都空落了,就如手上一般。

  “殿下……”她的声音有些摇晃:“你要我回京?”

  “嗯。西陲战乱频繁,危机重重,就如上次……你与牧笛还是先行回京的好。”

  委屈涌上心头,纤荨忍了忍,还是红着眼睛低声道:“我等你的伤好了再回去。”

  牧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与狼狈,她低垂着头道:“也不知何时会好。你还是先回吧。”

  纤荨固执的抬起头,盯着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牧白不再说话,眼中也看不出情绪。

  纤荨咬了咬唇,有些哀求的道:“我想留在这儿。沈岩与护卫队都在,不会有事的。”她抬了抬手,见牧白不动,便拉住了她的衣袖,“我知道军中事忙,我也不去营里了。你想我的时候,就来看看我,可好。”

  牧白拧转过脸,望着窗外,一层淡淡的水雾漫上眼底又很快被她逼退下去,她冷着声音道:“你收拾一下细软,过几日,牧翼与牧笛进城来接你。”

  失望叠在委屈上,纤荨沉了沉眉目,忍着不让眼泪涌出眼角,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的道,“可许我看看你脸上的伤?”

  牧白侧开一步,衣袖从纤荨的手上挣脱出来,纤荨却捉住她手腕,挨上前,紧靠在她怀里:“夫君……”她软着声音道。

  软软的腔调在牧白的心里摇晃了一下,纤荨抬起手,抚到那张丝帕上,她轻轻扯了一下,却在丝帕离开脸颊的一刹那,牧白放开她,再次转过身去,纤荨只能看到未受伤的一点儿侧脸。

  她的手顿了一顿,可还是伸展了手臂,从牧白的身后环着她的腰,将脸挨在她温暖的背脊上,放缓了声音道:“你我是夫妻,你总不能避我一辈子啊。”

  牧白从纤荨手里拿回丝帕,覆在脸上,冷淡着声音道:“我修了一封书信,牧翼带回瑞京后,会呈交给父皇。”

  纤荨的脸还贴在她的背脊上,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发慌:“这是……什么意思?”

  牧白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冰凉凉的,不带任何情绪,“你我至此,便合离了罢。”

  纤荨只觉得心跳飞快,却又如没有心跳了一般,那句话在她耳中绕了几圈,还是进不了心里,她觉得她不明白牧白说的话。

  “宫中从来没有合离之说。”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颤的道。

  “以后,便有了。”牧白轻叹一句,绕过她,要走出门去。

  擦肩而过的一霎,纤荨忽然道:“是不是那道伤痕,好不了了?”牧白全身一震,也跟着心中猛跳,却不再回答,径直往门帘处走。纤荨从她身后揪住她手臂哭道:“所以你就不要我了是吗!”

  牧白被她带着往后退了一步,看到她脸上苍然的泪,沧海遗珠般直落进心里。牧白在袖下拽了拽拳头,忍着要拥她入怀的冲动,沉着声音道:“就这般吧。我,先回营了。”

  “周牧白!”纤荨狠狠道:“那道伤痕本是要划在我脸上的!”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越落越快,“如若那一日,伤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如这般不要我?还是我就要如你这般,舍你而去?”

  牧白抿着唇,收回自己的手臂,纤荨却如失控一般紧紧拽着她扑进她怀里,大声哭道:“我不走。牧白,牧白,你的伤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我不要和你分开。”

  牧白终是叹了一口气,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这些时日以来的伤心、委屈、犹豫、和不舍,统统都爆发了出来,可她还是忍着声,摸了摸纤荨的手臂,放柔了声音却又带着苦涩道:“可是我介意啊……我不能,让自己这样,去见你。纤荨,我真的不想……”

  我真的不想,让你见到我,这般可怖的模样。

  纤荨拼命的摇头,紧抱着牧白不肯放手,牧白狠下心,捉着她的手腕挣开她的拥抱,手上被参茶烫伤的娇嫩肌肤本是火辣辣的疼,这一刻却完全没有了知觉,纤荨只是用尽自己的全力,要将自己嵌在牧白的怀里。

  然而她终究敌不过她的力气,周牧白挣开了沈纤荨的固持,走到房门边,她的手搭在门上,身后传来沈纤荨哀伤渐凉的声音:“有一天我也会老,我也会丑,难道你就会不要我了吗?牧白,你曾说过,要与我到白头的……”

  “可我宁愿你只记得,我从前的模样。”牧白说罢再不犹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不知何时已落下大雪,扯絮一般纷扬飘下,满院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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