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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131)

  几百年来,最为勇敢的猛士也不敢迈进这片死地。而进去的人,几乎都没有再出来。

  也因为如此,想要从guī兹兵临于阗城下,都得绕过死海。而那条路上,丛苍澜瑚派兵驻守要塞,根本不怕唐军会突破guī兹的战线。何况于阗城中甲兵三千,由他亲信掌管,最是万无一失的。

  唐军战力日益降低,他收了狂妄之心,对守城的李进顾央愈发重视。因而李进二人心知肚明,若再这般僵持下去,不拿出真实实力,说不定真会被攻破guī兹。

  将土番的一轮冲锋败退,李进脱去明光铠,回到城主府。他脸色极差,对顾央道:“这仗没法打了!有粮不得用,把马饿得皮包骨头!大将军的点子是好,但也忒苦了咱们!”

  “这都过去月余,若大将军所料不差,该是即将抵达于阗。”顾央算算时日,道:“三五日打不下于阗,七八日还能打不下?殿下,再撑上半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李进拎着茶壶大灌一气,道:“这我都不担心,担心的是明达。也不知道找到大将军了没有,唉。”

  顾央一时无话,半晌之后,也只能道:“姑娘吉人天相,定当无碍。何况这么久来,丛苍澜瑚也没这方面的动静,我看姑娘就算没找到大将军,也没被丛苍澜瑚抓到。”

  李进默然,长叹道:“希望如此了。”

  七八日功夫,缺水让整个大军都沉默下来。白日里躲避日头,在帐中避着;夜里行军,俱是苦不堪言。

  就着烛火处理完军务,郎怀靠着车壁,有些无jīng打采。她的脸上都有些晒脱皮,发间夹杂着根本梳不gān净的细沙,人就显得láng狈。

  竹君钻进来,道:“爷,这样下去不行,你喝我的水。”她等了许久,才拿着自己水囊进来,道:“爷放心,我和小陶兰君一起节省,不会渴死自己的。”

  郎怀不忍拒绝,接过来后,抿了两口,道:“谢了。”

  “爷!”竹君不肯接,道:“爷如此自苦,待出了死海,怎么打于阗?没了你,谁能管得住这些士兵?”

  她说的不无道理,郎怀只能道:“我都懂,但还不到那份上。放心吧,爷不会有事。”

  “阿怀?你好了么?”车外传来明达的声音,郎怀高声应了下,拍拍竹君道:“放心吧。”

  竹君文书拿走分发。明达钻进来盘膝坐下,从怀里掏出个小银盒,道:“过来。”

  “怎么了?”郎怀还未及有旁的动作,就被明达拉了脖颈,枕在她腿上。

  “你什么都能顾及到,偏偏总是忘了自己。”明达眼圈有点红,手掌抚过她脸上的gān皮,和枯涸的双唇,道:“欺rǔ我不懂这些,就把自己的水一个劲儿给我喝?你要有什么,我怎么办。”

  “兕子……”郎怀见被她识破,着了急就要起身,又被明达按下。

  “莫动。”明达噘着嘴,打开银盒,用自己小指勾了些,涂抹在郎怀的脸上,道:“这是尚姐姐自己做的口脂,说是万一晒伤冻伤了,比伤药管用。”

  这口脂尚子轩亲自选原料,并没有颜色。被明达一点点化开,保护住郎怀那些看上去有些可怕的晒伤。唇上gān掉的皮肤被明达小心用银剪剪掉,又再抹上厚厚一层口脂,才算作罢。

  “我哪有这么娇贵?左右不过忍上半月,出去了就有水。”郎怀抿了下唇,颇有些难受,道:“怪香的。”

  “阿怀,我来,不是为了享福。”明达揪着她的耳朵,正色道:“你我妻妻理应同甘共苦,哪有独让你委屈的道理。”

  “我没觉得委屈。”郎怀还yù再辩,明达已然打断她,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如此不堪一击?”

  “不是。”

  “那就不要再宠着我了。”明达低着头,眸子里映出郎怀的模样来,“我们理应并肩,同进同退。否则我追到这里作何?”

  烛火暗淡下来,郎怀鼻端一酸,qiáng忍住要滑落的泪珠,扯了扯嘴角,道:“好。同进同退,同生共死,此生定不负卿。”

  第131章撞金止行阵(二)

  至诚元年七月初,郎怀的这支孤军已经在死海中走了整整二十天,距离走出这里,似乎遥遥无期。

  人困马乏,按理早就该驻军休息,但郎怀却命令全军夜里加速,甚至调换位置,由中军居前,她和自己的亲兵,便是整个军队的先头。

  连走三日,连踏云这等马儿都耸搭着脑袋,一步一步往前蹭,何况旁人的普通战马。郎怀穿着件短打,脸上口脂依旧,边走边和安牧商量着什么。

  “只怕地形变化太大,咱们走错了方向。”安牧口gān舌燥,说起这些事,到底有些心虚。她曾夸下海口,二十日定能走出死海,如今却仍旧遥遥无期。

  “公主,说起来也是我们准备不足,没料到沙bào有那么大的破坏。”郎怀看到天边将亮,叹口气,道:“陶钧,传令扎营休息吧。”

  “是。”陶钧领命而去,亲兵们有条不紊的挖dòng扎帐,但却不知旁的营地能否这般平稳不乱。

  二人寻了片平整些的沙地,安牧抽出只箭来,在地上画着,口中道:“将军,咱们避开循州,走别兹暗河西河进入死海,一路往南。按着道理,无论如何,二十日都能从金布那里出来。”

  她手下画出一道笔直的道路,郎怀点头道:“的确如此。”

  “但现在却陷入困局,”安牧抬头大口呼吸,道:“我闻不到有水汽,也就是说,咱们很可能偏离了方向。”

  “这几日乌云盖天,夜不见星,白日里只靠着太阳,恐怕咱们走偏了。”安牧有些抱歉,道:“将军,我诸国营中有几个手下,也是熟悉沙漠的,请将军允许他们分别带上两三个人,先去探路。如若能找到我曾经走过的那片胡杨林,咱们就能出去了。”

  郎怀抬起头,审视着安牧,心中不免存疑。但安牧言语间,自己仍旧留在军中,应当做不出反叛的事qíng来。何况她根本别无选择,只得道:“这些事,公主拿主意就是。”

  明达在唤她,郎怀拿脚扫去痕迹,目光看着远方,道:“公主,一切就拜托你了。待攻破于阗,收复且末莎车,我答应你的,定不毁诺。”

  安牧恢复神采,目光炯炯看着她,道:“如若安牧食言,愿以死谢大将军信任。”

  火才生,架上的马ròu被烟熏火燎,想想味道就没了胃口。接过兰君递上的馕,郎怀都觉得腮帮子疼了。她见明达就着水小口小口吃着,心下怎能不生歉疚?盘膝坐下,郎怀掰开馕来,道:“安牧说要派几个人出去探路,该是走偏了。”

  她见眼前的几个人面色一变,忙出言宽慰道:“不过就是偏,应该没走多少冤枉路。撒开网找,只要找到她曾经走过的那片胡杨林,就差不多走得出去。”

  “唉,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连罗盘都没啥用处。”明达狠狠咬了口馕,道:“怪道叫死海,除了咱们,又哪里来活物?”

  郎怀笑道:“恐怕百余年,敢这么大张旗鼓进来的,也就咱们了。你慢点吃,仔细噎着。”她说话间,传来路老三的破锣嗓音。

  “阿怀!”这人从来都直来直去,坐在火堆前,看着上面架起的块马ròu,有些唏嘘,道:“咱们再走不出去,就得再杀一批马了。”

  郎怀割下块儿ròu,撕碎了给明达,才对路老三道:“安牧已经派人寻路,我正想和你商量,不如在此扎营等候,节省士卒体力。等探路的回来了,再出发。”

  陆老师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来和你商量的,你既然已经下令,三哥我便请命。这副招子可得好生用,不然再过几年,三哥老眼昏花,就无用武之地了。”

  “有三哥这句话,郎怀替这两万多士卒谢谢了。”郎怀道:“估摸时间,安牧正在点兵,三哥还不快去?”

  路老三哈哈大笑,道:“好咧,三哥这就出发。”言毕,路老三拾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子,转身离开。铁塔般的身子,也因着月余辛苦,有些撑不起铠甲。

  “能行么?”明达吃了小半块馕就实在无法下咽,歪在郎怀身边,低声喃喃问她。

  “死马当活马医,实在不行,靠尿也能撑上几天。”郎怀拍拍明达的手,道:“你呀,就不该任xing找来,说不定咱们就把命撂这儿了。你怕不怕?”

  明达抱住她的右臂,不答反问:“你怕不怕?”

  郎怀皱眉想了想,道:“有点。大漠茫茫,怕是游魂野鬼,都寻觅不到方向。若死了都找不到你魂魄,我想想还是怕的。”

  她一向在这些事上口拙,qíng话说得极少,此刻真qíng流露,明达竟顺着她的意思道:“我也怕这个。鬼神之说,终究飘渺,因而咱们还是活着好。若果真天不假年,死在一处,也没遗憾了。就怕天人永隔……”明达住了口,颇觉此言不吉。

  二人沉默半晌,明达忽然道:“你说,爹爹死了,能找得到娘么?”

  天色大亮,兰君竹君各自歪在帐篷两角落,已然沉沉睡去。陶钧拿着个册子,时不时舔舔gān涸的毛笔,勾划着什么。

  郎怀眼神飘远,道:“能。上穷碧落下huáng泉,若是有心,一定能。”

  这一驻军,便是两日。安牧林先王雄岑商聚集郎怀帐外,均是焦急。

  “大将军,水不多了,最多能撑五日。”岑商最先开口,道:“进退维谷,大将军,还请速速拿主意!”

  “大将军,我们已经陷入死地。还请将军携带足够的水,自去突围!末将定尽力维持。孤军深入,有此后果亦有准备。但大将军身系万千,不容有失。”王雄这般谏言,郎怀正待反驳,林先居然开口,和王雄是一个意思。

  “跟你认识这么多年,就这话有点血xing。”林先只穿着件薄衫,胡子拉渣,对王雄道:“你是王将军嫡长子,你和大将军一起走!”

  王雄一愣,道:“不可,我并不善战,理应你护卫大将军离开。”

  “好了,本将既然带你们出来,断没有抛开大伙独自逃命的道理!”郎怀神色冷峻,道:“三哥他们才走了两日工夫,约好三日,还请你们稍安勿躁。”

  安牧咬着唇,道:“我信得过也里台,他们肯定能找到。待他们回来,请大将军允许,一队快马加鞭先行,剩下的依旧昼伏夜出。先队找到水源,可以送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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