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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64)

  二人在屋内这般动静,外面的竹君早已急得几乎跳脚。却听里面传来明达的声音,带着焦急唤道:“陶钧进来。”

  陶钧应了声,冲竹君道:“你且去歇着吧,明日还有你忙呢。”他匆匆进去,也被里面的场面吓了一跳。

  裹着伤,郎怀也不曾要他诊脉,只说不小心咬了舌头,才有血痕。“便说是我醉倒磕绊的,记下么?”

  “爷,小的知道。”陶钧替她包扎好脖子跟手臂,又给明达请了脉,她气息混乱,但脉象平稳,是无碍的。陶钧对郎怀微微颔首示意明达无事,才告退离开。

  明达心神大乱,仍旧不愿看她。但她怕郎怀再行不智之举,gān脆抱了两把剑放到chuáng内侧。无意中看到chuáng上验红的白帕,脸色更白。恍惚间想起今日既是她成亲的日子,也是她的十五岁生辰。

  当真是最糟糕的一天。

  拿起白帕,明达走到郎怀身边,也不去看她,只道:“这条命就记在我名下,什么也别问我,我心里乱得很,我不知道。”

  从她衣衫上蹭了些许未gān的血,仿佛寒梅盛开于雪地,明达苦笑着塞给郎怀,道:“明日把这个给那些嬷嬷女官,好歹先混过去。”

  郎怀一时qíng急,捉了明达的手,涩然道:“我对你没半分虚假,我……”

  “莫再说了,”明达转身,挣脱了郎怀冰凉的手掌,走至chuáng边,拼命控制住自己的颤抖,道:“若我早知你是女子,怎么会错付深qíng?怀哥……郎怀,你可知你错得太离谱?”

  郎怀摇摇头,道:“我知自己心意,迟早如此,并不觉得错了。然而生为女子,虽非我的选择,却也没觉得是错。”她站起身来,因失血有些摇晃。

  明达冷然不动,郎怀走至案边,chuī熄了烛火。室内一片黑暗,她终于不必掩饰自己,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滴落衣襟。艰难地走至软榻边,郎怀躺在上面,再无他话。

  这一夜直到天明,两人一个在chuáng上怨恨——明达只恨自己不早些知晓她是女子,然而想起郎怀对她处处疼惜,一夜柔肠百转,又是怨恨又是迷惑,直到天明才合了会儿眼。而郎怀睁着眼睛静静躺了一夜,虽说明达不接受她,好歹不用再行蒙骗,却是了去一桩心事。将来明达若有心悦的人,难道她还能不放她自由?

  只是真到那时候,郎怀却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何生趣。

  第二日起来,真如明达所言,早有宫中的女官等在外面,候着她们开了屋门,借进来拾掇的功夫,验过那方帕子,喜盈盈去了。明达装作无事,由璃儿伺候着更衣洗漱。

  回身再去看时,郎怀换过一身素服,狐裘的领子恰好遮挡住脖颈上的剑伤。这人不知何时拾掇停当,已然坐在案旁,等她过去用早膳。

  她这般模样,又是如今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沐国公,一丝娇柔气息俱无了。

  不咸不淡用了早膳,二人一起过了沐公府,给韦氏敬茶。韦氏封了两只红包递上,道:“委屈你了。”

  这话里有话,明达冰雪聪明,转眼便知。经此大事,明达到底控制着自己先冷静下来,打算待回了未央居,再细细去问郎怀。

  二人又去给郎士新敬香,郎怀跪在明达身旁,默默祷祝片刻,才叩首起身。

  未多时,明皇旨意果然送来,言道郎怀热孝在身,金吾卫统领一职,暂且jiāo由梁沁芳担任。三年之后,孝期结束,再斟酌入仕。

  郎怀接旨,面上不露声色,却知道如今真是多事之秋——梁沁芳乃梁贵妃胞兄,倒是有些才gān,可惜人品低劣,为人所不齿。拓跋益阳和路老三他们,也不知是否受得了那腌臜气。

  二人面上神qíng淡淡,又去了老夫人那里,陪着说了好些闲话。老夫人见明达腕子上果真戴着自家的镯子,愈发喜欢她。拉到身边好生叮嘱了一通御夫之道,却不知明达面上装作欣喜,内心焦躁难耐,几乎就要喊出来:你可知你的宝贝孙子,是孙女?

  然而难得老夫人兴致这般好,午膳便摆在此间。郎怀无可奈何,趁人不注意,露出个祈求的眼神,明达只当没看见,却不由自己收了些寒脸来。

  席间郎怀食不知味,没去注意到郎忭打量起新婚的嫂嫂,带着些调笑道:“大嫂,可不能什么都由着大哥啊。”郎忭端着酒杯敬酒,道:“大哥也真是,嫂子才多大,也不知珍惜则个。”他皮相生来风流俊俏,玩世不恭起来,少有女子能抵挡。

  韦氏脸色一变,郎怀云里雾里,明达正自愣神,唯独老夫人笑将起来,连声道:“忭儿说得有理,怀儿,可不能放肆了!”

  郎怀应了,苍白着脸,才反应过来郎忭所言是何意。而郎忭见她二人神色淡淡,心下一阵透亮——看来这二人可没半分以往的qíng深意切,似乎并没有圆房?

  这等事qíng,郎忭久经风月,既然起了意,稍加留心,就看出明达仍是处子之身。他只道郎怀身有隐疾,不由心下大为畅快。待席毕,又出府寻了往日里的那些酒友,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好在他经了一变,父母双亡,却是懂了些许进退之理,只藏在自己心中,打算改日拿出来好生羞rǔ羞rǔ郎怀,未曾大肆张扬。

  回了未央居,明达支使了璃儿去给火狐洗澡,看了眼郎怀,进了内室。

  郎怀心下透亮,对兰君竹君道:“去弄些滋补的备着,陶钧,守着门。我们不从里面出来,任何人不得进。”

  “爷!”竹君不放心,跺脚故意放大声道:“仔细您身上的伤。”

  郎怀未置可否,抬脚进去,转身合上门,落了锁。

  二人走至窗边的矮塌上,分坐两边,客套生疏起来。郎怀开了半扇窗户,外头乌云沉沉,不由道:“这是要下雪了。”

  半晌无话。

  明达放下手炉,道:“以往总说七哥痴傻,如今却才发觉我才是。兰君竹君陶钧都是知晓的,对么?”

  郎怀点头。

  明达再问:“除却这几个和你娘,还有谁知道?”

  郎怀反而坦然起来,长舒口气,道:“自小梅兰竹陶四人跟着我,他们都是知道的。这等事qíng,自然再没告诉过别人。不过前些日子去了次香积寺,才知道法师早就知qíng。”

  她见明达露出些疑惑的表qíng,便道:“你也知晓,我出生当日,法师便见过我。法师慧眼如炬,却从不曾点破过。”

  明达更是不解,但此时却不愿多问,只道:“从头到尾,你跟我说清楚。”

  郎怀道:“娘和裴氏的事qíng,你该知晓。若非我是男子,母亲只怕在郎家根本没用立足的地方。”

  “所以我没出生,就已经注定得这般生活。”

  “再大些,我自己也知晓,若不拼命是永远进不得父亲的眼。而后虽说得了世子的名号,我自己却不愿做个闲散的无用人。”郎怀说到这,带着笑意,眉目间舒朗起来,道:“我是女子如何?昔年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征战沙场,我郎怀又为何不能做个比她还厉害的将军?何况我朝女帝当政,上官女相治国安民,又岂是庸才可比?”

  “这之后的事qíng,也不用我细说了。”郎怀指了指屋里安置的纯钧,道:“当初得了它,惶惶不可终日。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剑是好剑,而我,就是我罢了。”

  “回了长安,娘和我心知肚明,我的身份,迟早要被指婚。但那时候想逃已然无处可逃,更何况太子当真比起淮王更适合做皇帝。我既然身为臣子,就做不到袖手旁观。”郎怀看了眼明达,续道:“后来,我知道陛下的心思,一直是拒绝的。”

  明达打断了她,道:“这是爹爹的错,可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郎怀看着她水晶般的眸子,镶嵌在那杏眼里,不由痴痴道:“我怕告诉了你,惹你怨恨。是以一拖再拖,做了这一生最龌龊的事qíng,却真对你不起。”

  室内静下来,二人相对无言。

  郎怀的眼神太过炙热,若是以往,明达只怕会化在她的眼前。如今却只能侧了身,避开了她。

  “后日进宫回门,爹爹大约会留我三两日日,”明达轻咳两声,转了话头,道:“你如今是闲散国公,可有打算?”

  郎怀苦笑着垂首,思量片刻,道:“太子都需避其锋芒,何况是我?你以为如何?”

  “你我‘新婚燕尔’,自然需得‘及时行乐’。”明达脑中算计着,道:“反正你还未弱冠,即便张狂些,也不打紧。”

  郎怀也笑,算是应下。气氛稍显轻松起来,郎怀正想说话,明达却开口,道:“将来事qíng稳妥,你……还是给我一纸休书吧。”

  郎怀微微一愣,很快掩饰过去,沉声道:“好。”她心下暗讽自己驽钝,看来明达是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感qíng。然而即便如此,忆及从前,郎怀也百死无悔了。

  “如今同舟共济,还望将来大事可成。”明达不敢去看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敢。但她并非寻常人家里只懂得儿女私qíng的女子,胸中自有沟壑。

  这两日未免落人口实,郎怀仍旧安置在永安殿内的软榻上。二人虽有了嫌隙,却都默契地退了一步。明达只拿她做好友,郎怀自认了是她兄长,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日却有李遇千里迢迢送回的贺礼,也不事奢华,是李遇和抱琴亲手酿的酒,和二人合作的一幅卷轴。

  送来的人有些眼熟,却是沐公府当初的旧人,也是看着郎怀长大的。见着旧主,他先磕了头,又禀了事,才道:“前儿得了信,老爷……如今见着爷,气色不好,还请您珍重啊。”

  郎怀扶起他,道:“嗯,我自会留意。只七哥那里,还劳你们费心。”

  明达也道:“七哥xing子单纯,只怕麻烦了你们不少。”

  “爷和夫人这话却错了。殿下虽说单纯,但半年下来,也算是粗通政务了。临淄一郡,经了灾后,哪个不感激殿下仁厚,给穷苦百姓活命之恩?小的说句公道话,殿下磨炼磨炼,将来陛下回心转意,便是尚书也做的。”这人笑着回答,是当真没添油加醋,末了又对着明达道:“殿下有话,要小的直接转达。”

  “请说。”

  “殿下原话:‘记得珍惜己身,好生调养。若是阿怀欺负了你,只管欺负回去。’”他说罢,打眼看了看郎怀,笑道:“爷,夫人,小的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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