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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84)

  一锅粥吃了多一半,不远处传来野shòu奔跑的响动。郎怀侧耳听了片刻便放松心神。片刻间火狐跃上石台,口中衔着只肥硕的兔子——也算它倒霉,居然被头一次打猎的怀都尉抓个正着。

  它奔到明达身前,小心翼翼放下口中的兔子,端正坐好,大尾巴卷在身侧,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明达,讨好的意思实在太明显。

  明达也没料到它真能猎到,着实开心了一下,又觉得兔子可爱,难免沮丧。但她还是将剩下的粥从罐中倒出,这不是在长安没那么多讲究,便倒在石头上,等差不多凉了,才拍拍怀都尉的身子,准它去享用奖励。

  转过身,郎怀已然拿着纯钧剑给兔子剥皮,又劈开树枝,用芯串了兔ròu,送进火中炙烤。

  “怀哥哥,不怕引来野shòu么?”明达见她居然用纯钧剑做这等事,有些失笑。

  郎怀笑道:“无妨,烤到半熟,明日好带。咱们gān粮有限,即然怀都尉肯下场小试身手,就更不能辜负它。”说话间,郎怀将内脏取出,算作火狐的加餐。

  晚饭吃罢,郎怀移开火堆,铺上二人的铺盖,抖开一件熊皮大氅,将二人裹起来。许是当真远离尘世,明达不等郎怀主动,已然靠进她怀里,搂着郎怀的左臂躺下,沉默不语。

  兜帽兜过,只露出明达的口鼻呼吸,郎怀一时间意乱qíng迷,低头吻了吻明达的唇。唇瓣冰凉,贴紧的一瞬间,明达还是抿住樱唇,呼吸都急促了一下。郎怀不敢有旁的举动,很快离开,低声道:“睡吧,便真有不长眼的,尽管来就是。”

  火狐贴着明达的脖颈,也闭上眼睛。郎怀独自看着天边的月牙,一会儿想着不知何时才能让明达重新展颜;一会儿又想着如今京中只怕更不安稳,她布下的局可否顺利开局;一会儿又在想李迁一派的不良人究竟是谁,能在老jian巨猾的袁玄洪眼皮子底下耍诈。而后脑中迷糊渐起,挣扎许久,还是闭上了眼睛。

  然而手中的纯钧剑,自始至终都紧紧握在郎怀右手掌心,从不松懈。

  第三卷断金篇

  第82章苍山雪(一)

  两日后的傍晚,二人终于攀上峰顶。但见四面悬绝,上冠景云。往下看去,山体隐没于云雾之间,只是依稀可辨。

  “三峰却立如yù摧,翠崖丹谷高掌开。白帝金jīng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

  哪怕郎怀这辈子大部分时间读的都是兵书,也难免张口吟诵着前朝大诗人李白的诗作,才能略述此刻心qíng。

  夕阳燃放出最后的光辉,缓缓西落,火光般从她二人身上划过,明达脸上半是赞叹半是迷惘,郎怀瞧着她的神色,从怜惜到心痛,居然生出不若就此远离尘世的念头,不愿再回长安。

  云台峰上一片黑暗,二人呼吸可闻,俱是沉默不言。良久,月出东边,借着冷光,郎怀才发觉明达略微有些瑟缩着双肩。她赶忙解开身上的包袱,在山崖边安顿下来。

  这两日明达学会了生火,她拿着纯钧剑,拨弄方才点燃的火堆,噼啪声里夹杂着火狐的叫声,没来由让她烦恼。

  “累么?”两三日下来,郎怀虽然知晓她气息匀称平稳,并未有发病的迹象,却还是担忧问道。

  明达摇摇头,瞧见郎怀已然铺好地铺,厚实的láng皮褥子垫底,外面反盖上那次冬狩猎熊所得的熊皮大氅,雪地亦是无妨。她瞧着云台边上,道:“不怕掉下去么?”

  郎怀摇头,道:“不怕。”她心想夜里自己睡得惊醒,略有风chuī糙动都会即刻清醒,怎会不知翻身?何况这两日明达夜里睡得还算踏实安稳,睡着啥样醒来亦是,根本不必害怕。

  火渐渐大了,火狐今日未曾游dàng,自己玩闹了会儿,老实趴在二人身边,不再乱跑。热了gān饼烧了水,还未吃多少,天气忽而变凉,只盏茶功夫,竟然飘起雪花来。

  月下飞雪,火狐抖动着鼻端,重复兴奋起来。郎怀看了眼雪势,皱眉道:“恐怕得下一夜了。”

  “那咱们赏月看雪,有何不可?”明达歪着脑袋,道:“我记得你带着一壶酒的!”

  郎怀哈哈一笑,取出一只葫芦,道:“西域冷魂烧,这天气喝它,最是痛快!”

  没有酒杯,二人将平日煮粥的罐子取出,架在火上温酒,用大勺分饮。不多时雪花愈发大了,周围逐渐一片净白。二人拉过熊皮大氅,将反面朝内裹在身上,促膝面对坐着。好在这大氅甚为宽大,足以盖住她们。

  火狐不畏寒冷,郎怀饮酒之时,它凑过去嗅了嗅,郎怀少年心xing顿起,将温酒倒进掌心,给它喂了一口,火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眼珠一翻,竟然就此醉倒。

  明达郎怀对面而望,云台峰顶陡然爆发出一串笑声,震得周遭的生灵都好奇看了过去,却哪里知晓,这笑意原是它们同类引发出来。

  “真是烈酒。”明达只喝了一勺,浑身就如同丢入火炉里,暖洋洋的好不舒服。郎怀笑道:“当初我不会饮酒,但日子愈发冷,心下知晓若不喝酒,不光要露馅,只怕还会冻死呢。”

  “那你怎么办?”明达脸上很快挂着酡红,明眸如水,一眨不眨看着身边的人,听她放开后的语调,是女子独有的温柔。

  “喝呗。”郎怀啧啧赞叹着,道:“今天一两,明天二两,半月半斤,渐渐的,也就不知道能喝多少了。”这壶冷魂烧是特意带的,只怕山顶高寒人受不住,看来带的明智。

  葫芦很大,郎怀热了一罐,里面晃dàng起来,显然还富足。罐子里的酒渐渐蒸腾出热气,郎怀却没再添,而是将葫芦收了起来。

  “可我见过你喝醉!”明达仰着脸,没再耍赖要酒喝,但也是半醉了。

  郎怀一时难耐,捏捏她秀气的鼻尖,应道:“对,你见过。”未曾想到明达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先是用力,而后却松了牙齿,只拿唇瓣贴着。

  郎怀心口狂跳,百种qíng思齐齐涌上,忽而手上力道一重,却是明达额头一倒,大氅因而散开,寒气顿时浮现。

  郎怀忙伸手抄过,重新将大氅围住。她打量着此刻安静靠在她怀里的兕子,她抿唇睡得深沉,只怕醒来后对方才的事qíng,是断然记不得了。

  若是那日的事qíng,也能用一壶酒遗忘,不论何种仙酒,郎怀都愿意赴汤蹈火,为她求得。然而她能做的,却只能是木头般陪着她,除却那句莫怕,连旁的安慰话,都不知该怎么去说。

  郎忭已死,甚至被她永沉水下万世不得超生。可每当想起此事,想起明达如今面上平静,却如被猎人追逐的小鹿般不安,郎怀除了悔恨,还是悔恨。

  恨自己对郎忭手下留qíng,才留了这个祸害。也恨自己卷进夺嫡之事,否则李迁哪里用拉拢她?

  曾经在慈恩寺中无比坚定的心,如今未曾改变。但另有一种念头悄然诞生,在这雪夜里,从冰凉中生根发芽。

  坐望云台雪,淡对长安乱。

  朝阳初生,郎怀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她还是昨夜的姿势,怀里搂着明达。

  篝火早就熄灭,徒留一堆黑灰。地上几寸厚的雪还未等多在这时间停留,便被阳光映she着,逐渐开始消融。

  “天亮了。”明达被阳光一刺,也醒转过来。郎怀伸手给她挡在眼前,没开口说话。

  朝阳很快越过山峰,天地一片光明。郎怀目光随着它一路东升,心思始终在怀里的明达身上。

  她才是她唯一的太阳。

  雪后大晴,二人在峰顶驻足半日,晒透了大氅褥子,才重觅方向,往西而去。

  下的北峰,已然日落。火狐得了允许,犹如利箭刺入林间,郎怀水还未开,它口中叼着只野jī,也不知怎么猎到的。

  郎怀觅得处泉眼,杀jī摘了内脏,也不拔毛,用泥巴裹住了,丢进火堆,自去打理旁的。明达好奇起来,眼睛直溜溜盯着火堆里的那团泥巴,道:“怀哥哥,这是作甚?”

  郎怀笑而不语,卖起关子来。林间cháo湿寒冷,着实不可再睡在地上,她正横拿纯钧剥树皮做藤,动作利索,很快就弄出许多来。

  寻了间距得当的两棵松树,郎怀绑了个吊chuáng在上面,跃起试了试,又跳下来,满意点头。

  明达眼睛都亮了,道:“还可以这么睡觉么?”

  郎怀在火堆前坐下,拿剑取出方才的泥疙瘩,道:“待会儿洒些硫磺,自然就可以。”

  以剑柄敲碎已然gān透的泥巴,里面的jī毛自然脱落。香气四溢,明达不由食指大动,连方才吃饱了的火狐都站立起来,嘀嗒起口水。

  郎怀撕下一块ròu来,送到明达唇边,道:“小心烫嘴。”

  ròu质鲜嫩,没有丝毫人间的烟火气,只有清甜淡雅,却回味无穷。明达含含糊糊道:“真……真好吃!”

  郎怀一笑,切下屁股凉了凉喂给火狐,和明达分食jīròu,才一起窝在吊chuáng上,又看会儿星辰。等明达睡熟了,她才阖眼,浅眠到天明。

  明达笑意渐渐舒展,渐渐的有些往日里活泼娇憨的模样。郎怀欣喜之下,更是缓下脚步,仿佛京中乱景和她再无关系。

  华山绝险,二人每多攀登过一道险阻,均生自豪之感,只想着有朝一日踏遍五峰,体验一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至于身上逐渐增添的淤青,却是无可避免。好在郎怀带了药油,睡前递给明达,让她自行涂抹,才能让这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支撑到现在。

  这日二人终于踏足屈岭,绝壁便在左手边,掩藏于云雾之中,山脊绵延而出,只看得见几尺远。这里再无一处石阶,山中露重,道路甚是滑溜。

  郎怀不敢大意,拿绳索绑缚在彼此腰间,看了看遥遥不知何处的前方,深吸口气,道:“书中有说,前面便是莲花所在,咱们小心行事,该能在日落前到。”

  明达收敛了神色,拉了拉腰间的绳子,道:“怀哥哥,你小心些。”火狐蹲在它脚边,也是小心翼翼,不敢疯癫。

  左手下意识摸了纯钧的剑鞘,她背后还绑缚着藏泉,这柄征西之时最得手的兵器给她无限豪qíng勇气。郎怀抬起右脚,迈出了第一步。

  这日雾大,又再无指引,郎怀生怕走错了方向,致使二人坠入云雾。然而正午的阳光也未曾让浓雾稍稍散开,郎怀才想起已然九月末,深秋时节,长安城中还有些许暖意,这里已然夜夜落雪。

  才走了百来步,郎怀已汗湿重衣。她停下脚步,回头道:“如何?”

  有她在前探路,明达没她那么累,但也被吓得不轻,小脸惨白。她想让郎怀宽心,道:“还好,不过还是歇歇吧,这雾气那么大,也不知几时才能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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