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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98)

  这些考生里有勋贵中的庶子,想要借此博得功名,好获得家族支持的,也有寒门庶族,期望一朝鱼跃龙门,点石成金。

  塔坨荼自己算得上寒门出身,凭着努力和不偏不党,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运气,才一步步坐到二品大员。然而如今看着考场中这些考生,不由头痛。

  此次不仅李迁递了条子,连往年绝不cha手的李迅,也递了条子。不光如此,李迅还亲自在东宫设宴,提前宴请了尉迟安和塔坨荼,言语间倒含蓄,只说放榜之后,再和二位同饮庆贺。

  庆贺什么?

  塔坨荼自然明白,李迅言下之意,便是提点他,若在如此犹豫不决,李迅将来断然容忍不得他。礼部尚书也就是塔坨荼仕途的巅峰,不会再寸进半步。

  然而扪心自问,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人不想?塔坨荼愈发踌躇不定,因着以他老辣的眼光,至今还看不出谁更占优。

  至于明面上,又能如何?

  看来陛下班师回朝,还得去沐公府上走一遭。他回到椅子上坐定,大手抚过自己的络腮胡子,端起茶盏饮茶。

  国子监开门这天,明皇的车辇驶入大明宫。而随行的各府人员,也在宫中宴饮后,离开紫宸殿。

  方才回来没半个时辰,陶钧匆匆从外院跑来,道:“爷,礼部尚书塔坨荼大人递上帖子,人在外书房候着呢。”

  郎怀眉毛一挑,道:“这般心急?”她方才换过常服,因着在家并未戴冠,只用根银簪束发。明达走上前将荷包什么的给她系在腰间,道:“怕是你想要的来了,还不快去?”

  郎怀应了一声,又道:“请他来延年殿吧,若真在外书房,平白让人说我孟làng。”陶钧哎了一声,去请人过来。兰君竹君拿过斗篷,服侍了明达穿好,知道自家主子有话要说,都假装不知,到门外候着。

  “跟着母亲你就甭cao心,看看景就行。”郎怀拢过明达,啰嗦不停:“替七哥和嫂子求张好护身符,也不知怀的是男是女。对了,回来的时候若得空,去把剑鞘和新打的枪取回来。”

  明达贴着她的脖颈,脸蛋微微蹭了两下,道:“晚上我就回来,你这般啰嗦,我gān脆不要出门了。”

  郎怀吻了她的额头,道:“如若可以,当真不愿你离开我半分的。”

  二人腻歪片刻,到底时辰不能耽搁,郎怀送她从侧门拐上回廊,眼见身影再也瞧不见,才回身去往延年殿。

  固城公主和亲土蕃,她和塔坨荼二人同行几个月,都看不透他。如今此人前来,估计是挟着当年郎怀私自回京的消息,来要他们的底牌。

  若能用,则收归己方。若不能,郎怀眸中寒光一闪,待跨进门槛,又是满面chūn光。

  可不是?都二月间了。

  第97章酒暖chūn深(五)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郎怀还未开口,塔坨荼已然站起,迎上来满脸笑意道:“汤浴养人,沐公这风采是愈盛了。”

  郎怀心里暗自佩服这人的口舌之利,面上则陪着笑脸,共坐在樟木嵌宝塌上,命陶钧上茶。

  “大人来得这般早,看来chūn闱顺利,恭喜大人了。”郎怀亲自斟茶,茶盏是明皇赐给明达的莲瓣折枝纹秘色盏,茶是江南进贡的雪峰茶,汤色浅碧,和茶盏映衬,更添风qíng。

  塔坨荼府上的秘色瓷也是明皇赏赐,是一只浅口莲瓣盘,他恨不得高高挂起供着,哪里舍得这般用?好在他为官多年,很沉得住气,端起来泯了一口,才放下茶盏,道:“沐公若再不回来,我只怕要追到华清宫了。”

  “大人这是哪里话?按辈分,您是我的长辈,着人来唤一声,我去您府上便是。”塔坨荼不切入主题,郎怀自然安心品茶。比耐心?郎怀曾经为了伏击率领百余人躲在雪山,躲了整整半个月,又哪里会因此心浮气躁?

  又说了些互相恭维的话,塔坨荼见郎怀应付地滴水不漏,不由收拢了以往将她示为年轻一辈翘楚的心——她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在朝中分一杯羹。

  心知套不出话来,塔坨荼只得用最笨、亦是最管用的法子,道:“今日前来,的确有一事,希望沐公指点迷津。”

  郎怀斟茶、端盏,神色如旧,道:“大人请说,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她承诺,塔坨荼略稳心神,想了片刻,道:“陛下对淮王的意思,和对太子殿下的意思,如今已然明了。陛下圣心仁慈,却忘了人心易变。淮王怎肯甘心罢手?何况裴氏虽末路,上官家依旧,梁氏也还如日中天。”

  果真是老手,将这些看得一清二楚。郎怀等着他往下说,眼角瞧见陶钧比划了个手势,是郎恒尚子旖他们出考场回来了。

  “也不瞒沐公,今次科举,太子殿下和淮王都在考前递了条子。”塔坨荼最为难的便是此事,摇头叹道:“太子殿下所递上的,大都出身寒门,人数也不过五六人。淮王殿下的,却均是一方士族,家里背景很有些分量,居然有十七八个。”

  “我便是想问问沐公,若您是我该如何抉择?”塔坨荼直接将麻烦抛给郎怀,听哪边儿的话,便是归附哪一方,将来夺嫡拉至台面,就由不得他墙头糙,两面逢源。

  而他所犹豫的,便是李迁在此事中展现出来的实力。那些考生出生士族,虽大都是庶子,但亦很得族中宠爱。若是不照办,不仅得罪李迁,亦是得罪了那遍布天下的十几个士族。

  似乎很是得不偿失。

  郎怀微笑,道:“敢问大人,如今之天下,除了王谢二家,还有哪几家?”

  塔坨荼思索片刻,道:“陇西裴氏,关中韦氏、郎氏,还有三代不得入朝为官的江南江氏。其余的徐氏萧氏都已经式微,不可再论。”

  可惜裴氏算是毁在你手,塔坨荼暗自叹气,谁能想到几百年的大族,如今一蹶不振,会是个不到弱冠之人所为?

  郎怀道:“既如此,那些小门小户,您有何畏惧?韦氏是我母族,虽说舅伯带人去了北庭,但长安城中的族人,不怕大人知道,是家母为尊的。”

  她又看了眼南方,道:“江氏如今的家主,可是江皇后的胞弟。虽说上辈有家训,江氏自江皇后三代内不得入仕。但江南举子,十有七八出自江家,或为学生,或为亲戚。大人可是忘了这点?”

  说到这儿,郎怀拿手指了指自己,笑道:“至于郎氏,自然是我做主了。”

  塔坨荼顿觉心安,道:“得沐公这般答复,我是心安了。半月后chūn闱揭晓,说起来您家里幼弟十三岁得中举人,也算了得。若他能过chūn闱……”

  话未说罢,郎怀已然打断他,道:“此事怀有不qíng之请。”

  塔坨荼以为郎怀是为郎恒走关系,谋一个名额,和颜悦色道:“沐公放心,此等小事,我自会……”

  “不,大人误会。”郎怀打断他道:“舍弟年幼,虽说考中举人,但我做兄长的,并不希望他能再中会试。我请大人帮我两件事,一是无论舍弟答得如何,不要录他。二是此届考生中,还有个名叫尚子旖的,年十二。无论如何,哪怕末名,也请大人录了。”

  塔坨荼心中一阵疑惑,但想起郎恒是那个已然殉qíng自杀的裴氏所出,自以为明白内qíng,点头应下。至于那个尚子旖和郎怀什么关系,他不想知道太多。

  亲送塔坨荼离开,郎怀长舒口气,从正门出去,往沐公府走。

  今日韦氏早早去进香,也是有为家里两个考生求个顺心如意的意思,可惜注定有一个要失望。郎怀摇摇头,由陶钧引着去了大厅,还未走近,就听到尚子旖和郎恒松懈下来的大笑声。

  郎怀想着,看来考得还真不错。继而又摇摇头,因为无论如何都注定了,郎恒此次是中不得的。她举步入内,除了韦氏明达,其余的都来了。尚子轩一身胡服,却是为了接他二人方便才穿,她很少男装打扮,这么一来倒把郎怀比下去——端得俊俏郎君呢。

  “老远就听着你们俩小崽子吵闹,”郎怀在主位坐定,领了郎恒尚子旖的礼,和颜悦色:“都坐着吧!礼数有就行,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众人哄笑起来,分位重新坐定,尚子旖到底沉稳些,从兴奋劲里出来,老老实实喝茶。郎恒就有些难耐,对郎怀道:“大哥,我觉得我考的很好!旁的人做不出诗,我没费多少工夫就成了!”

  “能做出来是好事,”郎怀笑道:“比我这个大哥qiáng得多。但做出来算不算好?我看不出,但自有人能看得透。”

  郎恒细细品着自家兄长的话,不由好生惭愧。郎怀摇摇头道:“你能做出来,就已经有底子。将来孝期结束,多去大江南北走走,长长见识,害怕做不好么?”

  受她鼓励,郎恒脸色好了些,站起来执礼道:“多谢大哥教诲。”

  气氛又热闹起来,大伙说说笑笑许久,郎怀看了看天色,道:“母亲和兕子也快回来,小陶去吩咐准备开席,摆在大厅上。记得去请奶奶来,她老人家最喜欢热闹。”

  说罢,尚子轩带着弟弟去换衣服,郎怀道:“恒儿,来,我有话和你说。”

  郎恒应了一声,跟着她进了内书房。

  门关了,郎怀也不拘礼,和他一起盘腿坐在塌上,倒了热茶,一人一碗。

  “方才礼部尚书塔坨荼来过,已经走了。”郎怀弯着腰,丝毫不在意形象,靠着软垫,续道:“我拜托了他一件事,便是无论你考的如何,都不得录入三甲。”

  郎恒大惊,今日考场开门,他本志得意满,未曾想归家后被郎怀说教两句。兄长说得在理,郎恒自然受教,但难免是略有不快的。

  可现下郎怀的话,却让这个孩子慌了神。若说郎怀请塔坨荼录他三甲,郎恒或许会愤怒,但还会存着欣喜——自家兄长为他考虑,有什么不好呢?

  可郎怀说的却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得录入三甲。

  难道真的父母去后,二哥因罪被杀,自己没了庇佑,大哥要除了自己?

  他一向心地善良,又成日和尚子旖在一处,总听尚子旖说自家兄长如何打败土蕃,如何治理疏勒城,为人又如何古道热肠。在他心里,对郎怀是充满孺慕的。

  “不该这样啊。”郎恒低声呢喃,他脑子里一直有个念头,灵光一闪般,怎么都抓不到。他抬头去看,郎怀清亮的眼神看着他,他陡然明悟——若郎怀真容不下他,又何必告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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