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心脏,每年体检都能查出点小毛病。那天他去参加一个酒局,半夜才回来。我睡得晚,听到他进门,然后客厅传来一声巨响,还有人跌倒在地的声音。”
“我开门,看到他倒在茶几前面,热水壶摔碎在脚边,水流了一地。妈妈冲过去把他扶到沙发上,慌兮兮地喊他名字,拍他的背,怕爸爸没了意识,睡过去,醒不来。”
何夕惶惶然垂落目线,生怕被时雨洞悉她粗制滥造的心。
“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吗?”
“虽然我和我爸总合不来,放在一起很容易吵起来,可是,那一刻我真的害怕,害怕得要死。我不明白为什么,但这感觉是实实在在的,它不会说谎。”
她抛出这件陈年旧事,为的是铺垫接下去,她最言不由衷的部分。
“如你所见,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所以……我恳请你离我远一点。”
“时雨,我受够了。受够了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到你的日子。我变得,变得太奇怪了。这不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何夕试着笑过,可她终究不是强颜欢笑的那块料。
她紧紧揪住左心前的衣襟,微微摇头,自欺欺人地否认她们曾共度的每分每秒。
“时雨,我认输,好不好?”
“请你别在我的世界里逗留了……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失去,那我宁可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求你了,不然……我真的会受不了。”
何夕完全搞不清她在干什么。
一边用最绝情的口吻试图把时雨推离自己的身边,一边又唯恐她伤心透顶而胡言乱语地解释。
这副拼图将要落成,图案是纸裁的夕阳,美轮美奂。但当中缺失的一角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暗示,它注定残缺,毫无拯救的意义。
冥冥之中,那与日俱增的危机感,就像有一双手,把原属于她生命的一部分生生抽离。
再不止步,她终有一天将二次经历那种钻心剜骨的痛楚。
“时雨,对不起,求求你……”
两个月里她求过时雨太多事,主动或被动,既真情实感,又缝场作戏。
何夕也不想服输。
可事实就是,从她将对方的名字当作口头禅开始,从贪恋朝夕与共的温存开始,从时雨对她说第一句话的那刻开始,她就丢失了获胜的资格。
她不勇敢,不坚强,不会爱人更不觉被爱。
她是永无岛上的流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那一纸契约的游戏,到此崩盘。
时雨淡然扶正何夕手中的伞,五指轻颤,松开她们相叠的手。
她慢慢往后退,混淆泪同雨的区别。
远游人初来乍到,怎知淮水之南的深秋,雨落之寒,比肩冬雪。冷雨淋漓直下,蚀骨那般难捱,叫人止不住地打颤。
“没关系的。”
她竟还强撑着一抹微笑,哪怕神色早被雨水氤氲得零落不堪。
“反正我对你来说,也只是工作而已,不是吗。”
“对不起。”何夕低眉顺眼,无济于事地重申她的歉意,“你就当,你要找的那个何夕,已经死了吧。”
幸存的幻想分崩离析,时雨笑容微苦,斩断她不切实际的奢念。
“我要走啦,何夕。”她佯装轻松,尾音囫囵不清,“闭上眼数一百下,之后就回家去吧。”
“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雨幕中的秀目泪光潋滟,与晕染着红色颜料的眼廓相衬,越看越凄美。
“我……也从没来找过你。”
脚步声轻缓,像一片无家可归的梧桐叶,身负悲凉,漂泊向远。雨巷里风过留痕,顷刻寂寥如初。
何夕按脉搏的频率,心神不宁地数够节奏对半的一百下,睁眼,茫然四顾。
冻僵的手撑不住伞,恍一卸力,寒雨乘虚而入。
好冷。
她冒着雨走向家的方位,心念离人的去向。
今年的冬天……提前到了吗?
第45章 44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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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元楼二层亮着灯,含辛茹苦地等着夜归的人。
一滩滩水迹粉身碎骨,恶意染指刚清洁过的地板。
她手指僵冷,没接住母亲急急忙忙递给她的干毛巾。
“何夕,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淋着雨回来?”傅璟万般讶异,忧心地问,“时雨呢,她没跟你一起……”
瞳孔泛着空,何夕轻描淡写地说:“她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
时雨临时联系傅璟,只要了个何夕家的地址,除此之外连住宿信息都没透露。傅璟本想着问她要不要在他们这儿过夜,以便尽地主之谊。
“不知道。反正她和我没关系了……不,是我,我和她没关系了。”何夕一语带过,颓唐地进卧室取睡衣,打算冲个热水澡扒掉湿皱糜烂的皮囊,换一副备用的人模人样。
妈妈疑惑,照她的理解,时雨来做客,女儿该高兴才是,怎么适得其反?
她问:“何夕,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能不能和妈妈说说?”
何夕装聋作哑地绕过她,顺便绕过这厘不清因果黑白的一问。
何浔安煮了壶茶看报纸,头没抬,鼻子里“哼”了声,似嘲非嘲:“每天就知道和手机电脑打交道,不跟人来往,能有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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