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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_海青拿天鹅【完结】(43)

  大长公主亦从盘中拮起一枚,似无所在意:“溽热之际,食梅却是正好。”

  太后知晓她刚从披香殿过来,并不言语,只举袖将梅子送入口中。

  “公主昨日不是说口gān?也食些梅子才好。”下首处,王宓的rǔ母向一直未开口王宓轻声劝道。

  太后视去,只见rǔ母手里捧着冰盘,王宓却别过脸去,不肯动手。

  “阿宓怎么了?”太后缓缓问道。

  rǔ母向太后一礼,面容担忧地禀道:“公主这两日进食甚少。”

  “哦?”太后看王宓神态,亦觉有些萎靡,微微皱眉:“可召了医官?”

  “儿只是不耐暑热,并无病症。”王宓不满地瞥rǔ母一眼,向太后轻声道。

  太后看着她,略一思索,俄而,却将目光扫向大长公主。

  “梅子解暑生津,阿宓正当多食才是。”只见大长公主对王宓含笑道,声音柔软。

  “谢卿。”承光苑翠微宫中,皇帝端坐上首,将双眼打量面前的谢臻。

  “臣在。”谢臻稽首一礼。

  皇帝看着他,片刻,唇带浅笑:“谢卿请起。”

  谢臻再拜而起。

  皇帝让宫侍置席,请谢臻入座。

  “朕昨日已阅过谢卿奏议,甚有趣。”片刻,皇帝摒退左右,开门见山地说,声音缓缓。

  谢臻料想此来必是为那奏议,欠身道:“陛下过誉。”

  皇帝道:“卿以为,汝南王可削?”

  谢臻答道:“可削。”

  皇帝的目光在谢臻脸上掠过,唇角弯弯:“朕yù听听谢卿亲述。”

  香炉中,轻烟淡淡升起,无声地漾在四周,愈显寂静。

  “敬诺。”谢臻坐直身体,道:“如议中所言。臣以为,汝南王成势,根由在私盐,其因有二。”

  皇帝不语。

  谢臻从容不迫:“据臣所知,巴郡高山大川,土人多贫,常年贩盐至中原易物。先帝时,朝廷禁采私盐,此计被断,土人曾多有反抗。汝南王到巴郡之后,勾结土人首领,私开盐矿,分利与土人,土人于是为之心服,此乃其一;汝南王私招军马,供养之资甚巨,其中大多出自此项,此乃其二。若断巴郡私盐之利,汝南王必可重削。”

  一番话说完,周遭重归宁静。

  皇帝仍旧看着谢臻,神色淡淡。

  “私盐。”他悠悠道,身体倚在几上,端起一只白玉茶盏,抿一口茶。片刻,却道:“谢芸谢仲德可是卿族中之人?”

  “正是。”谢臻道:“其乃臣族中伯父,曾任巴郡郡守,前年已离世。”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朕记得他当年离任时,曾向先帝奏议,也是这番话。先帝依言设盐务使,联合周围州郡严查私盐,却收效甚微。”

  谢臻亦浅笑:“臣所见与伯父恰恰相反。”

  “嗯?”皇帝抬眼。

  谢臻神色自若,声音悠扬:“臣以为,陛下若顺其道而行,将巴郡盐利还于土人,其效必事半功倍。”

  顾昀踏入翠微宫时,皇帝正站在一角的殿台上,望着庭中,似在深思。

  “陛下。”顾昀行礼。

  皇帝转头看到他,笑了笑。

  “昀看谢臻此人如何?”皇帝在旁边的席上坐下,忽而问道。

  顾昀一怔,道:“臣与谢议郎不甚熟悉。”

  皇帝莞尔:“此人不错。虽单薄,假以磨砺,必是大才。”

  顾昀看看他,没有言语。

  “你方才同医官去了珍苑?”少顷,皇帝问他。

  “正是。”顾昀道。

  “如何?”

  顾昀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打开,道:“臣请医官将贡象所余食料查验,发现掺有此物。”

  皇帝将那布包细看,只见里面只有一些零碎细小的叶片,残缺不全,叶背上生着紫红的斑点。

  “这是何物?”皇帝不解。

  “红班葵。”顾昀道:“象食之,见鲜丽招摇之物则发狂。”

  皇帝抬头看他,目光渐聚。

  顾昀继续道:“此物在食料中甚少,轻易不得发觉,却足以使贡象中毒。”

  皇帝沉吟,蹙起眉头:“可拷问过土人?”

  顾昀道:“已拷问过,土人只称冤枉。”

  皇帝盯着那些红班葵,眸中犀利。

  “经桐渠往校场观赛马,再经桐渠而返,途中过珍苑……若彼时朕与太后下舟,必遭横祸。”良久,他看向顾昀,忽而冷笑:“拿捏正好,与上月倒是如出一辙。”

  顾昀不语。

  “此事勿走漏。”皇帝深吸口气,低低道。

  顾昀颔首:“臣知晓。”

  皇帝觉得有些倦意,伸手揉揉额侧,靠在榻上,闭起双眼:“甫辰今日亦劳累,回去吧。”

  顾昀行礼,转身离开。

  “甫辰。”他刚走两步,皇帝忽而出声。顾昀转头,只见皇帝瞅着他:“你怎想到贡象被下毒?”

  顾昀愣了愣,片刻,耳边忽而一热,笑了笑。

  皇帝看着他,目光渐渐玩味。

  “去吧。”他唇角扬起,将手一挥,转过头去。

  章台街的鸾音馆,在京城中是一个名气不小的去处。馆中纳伎甚众,歌舞皆优者不在少数,每日门前车水马龙,来往之人不乏世家豪富。

  馆主人李环是个四十有余的男子,身体肥胖,却天生一张和气的笑脸,迎来送往,甚合人缘。这日,他与往常一般早起,四周察看,命家人打扫gān净,督促众伎妆点妥当,又将一应用物准备齐整,直到下昼方开门迎客。

  许是天气闷热,几日来人客不如往常,直到未时过半,才见一人踏入馆中。

  李环见那人与自己相仿的年纪,一身细葛衣衫,像是贵家的掌事装扮。他露出笑意,迎上前去一揖:“鸾音官李环,有失远迎。”

  来人忙还礼,声音和顺:“原来是主人,某冒昧。”

  礼毕,那人温文道:“家中主人近日设宴会友,yù请贵馆中歌伎助兴。”

  李环颔首,笑容满面:“不知贵主人可有指定之人?”

  那人点头,道:“家主人言,年初曾在贵馆听过一次,觉得甚回味,记得名中带个‘婵’字。”

  “名中带个‘婵’字?”李环讶然,想了想,片刻,了悟道:“可是傅婵?”

  那人讪笑,道:“某只从主人jiāo代,实不知……”

  李环笑道:“定是她了。蔽馆众伎,唯她有个‘婵’字。”说着,却一脸歉然:“只是傅婵两三月前已被赎入了温侍郎府中,却请不得。”

  那人一脸愕然:“那如何是好?”

  李环忙道:“足下莫急。蔽馆中还歌伎二十余,不乏出色之人,足下可另行择选。”

  “另行择选?”那人皱皱眉头:“家主人说此伎腔调异于他人,故而喜爱,只怕……”

  李环呵呵笑起来:“原来如此。傅婵乃胶东人士,自异于京中歌伎,蔽馆虽无胶东伎,却还有胶西伎二人,腔调相仿,不若替代?”

  那人苦笑:“此事某说不得话,还须问过主人意思。”

  李环颔首,深深一揖:“烦劳足下禀过,若贵主人不放心,蔽馆可将二伎送至府上为贵主人试歌一曲。”

  那人面露笑意,还礼:“多谢馆主人,某先别过。”

  温伏走出章台街,一路向前,到一处巷口前,四周看看,行走进去。

  巷中,一辆漆车静静停着。

  温伏走上前,在车帏前一礼:“公子。”

  “打听明白了?”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

  “明白了。”温伏擦一把汗,低声道:“胶东人士。”

  车中人沉吟,片刻,道:“走吧。”

  温伏应下,坐到驭者的位子上,拿起鞭子一扬,马车辚辚走起,离开了小巷。

  四十二章

  上昼,日头并不太qiáng,庭中的树影淡淡投下。馥之查看了姚虔的药,又在宅中各处走了一圈,方才坐下歇息。

  “女君甚勤力。”戚氏在一旁看着,甚欣慰:“若将来为妇也这般细致,夫家必不嫌弃。”

  馥之看她一眼,颊边一热,笑笑地转过头去。

  那日顾铣来探望之后,不久,顾昀就给她传了信来,说他已经问过了长辈的意思,下月就遣媒人来提亲。

  姚虔对二人之事已经默许,得到这信,馥之只觉吊起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戚氏似乎也得了什么风声,这两日又跟她唠叨起妇道。

  “我早同主公说过,府中的事该多多jiāo与女君,早早历练才好。”戚氏笑道。

  馥之觉得发窘,只微笑不语。

  过了会,家人过来禀报,说谢公与尚书已至门前。

  馥之一喜,忙从座上起身,与戚氏一道引家人出门迎接。

  昨日,谢臻的父亲谢昉自颍川而来,刚至京城便遣家人送来拜帖,说要与姚征一道过来探望姚虔。谢昉与馥之的父亲姚陵是挚友,两家来往频密,即便姚陵夫妇去世后,谢昉对馥之也多有照顾,感qíng非同一般。

  馥之踏出宅门,果然见几架车马已排开停住,当前从车上下来的一人,白面美须,身姿宽厚,正是谢昉。

  “馥之见过谢伯父。”馥之迎上前去,深深一礼。

  “贤侄女请起。”谢昉忙虚扶一把,笑容满面。

  馥之起身,谢昉将她细看,感叹道:“贤侄女辛劳。”

  馥之自幼得他关爱,闻得此言,心中感激,眼眶忽而有些酸涩。

  谢昉呵呵地笑,转过头去,招呼姚征等人。

  馥之望去,只见谢臻也来了,后面,姚征夫妇和姚嫣正下车。

  众人过来,馥之一一行礼。

  “叔叔这一病,馥之又要劳累呢。”郑氏爱怜地拉过馥之的手,向戚氏道。

  戚氏行礼:“三夫人关爱。”

  姚嫣亦上前来与馥之见礼,二人目光相触,她停了停,垂眸转开。

  毕了,众人随馥之往宅中走去。

  “你四叔父现下如何?”路上,谢昉问道。

  馥之回答:“四叔父神智无异平常,只是身体疲虚,每日卧榻,以粥食汤药调养。”

  谢昉颔首,面色微微沉重。

  “不知家中请的医者是何人?”姚征问。

  馥之一怔,想了想,答道:“请的是卢扁鹊。”

  “卢扁鹊?”姚征闻言,吃了一惊:“可是卢嵩?”

  馥之颔首:“正是。”

  “卢嵩?”郑氏亦讶,道:“可就是那前些日子入宫为陛下看诊的医者?”

  姚征道:“正是此人。”说着,他转向馥之,犹面带惊奇:“不想侄女竟请得这般名医。”

  馥之笑了笑。自从皇帝几番召卢嵩入宫,卢嵩便名声鹊起,求医者盈门而至。卢嵩每日虽应付不暇,纵使豪富世家也难请,东市的医馆热闹起来,馥之和顾昀却是再去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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