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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莺啭_海青拿天鹅【完结】(74)

  “顾氏以纯臣自立,宫中纠葛向来不沾。”笑过一阵之后,顾铣没有说下去,却移开话头:“此事,馥之当心中有数。”

  顾昀一怔,了然道:“昀明白。”

  顾铣长叹口气,将视线望向堂外:“只是无姚尚书之事,馥之身为内眷,此地亦是久留不得。”他看看顾昀:“你也当清楚。”

  顾昀看着他,片刻,一揖:“诺。”

  成郡江畔,日头下,一具具舟骨搁在沙滩上,密布如鱼鳞一般。

  “笃”,老年舟子伸手拍在一只打好的鸼舟舟骨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仔细地看了看,又蹲下,将舷边观察。好一会,他站起来,对身后的三人笑道:“诸位郎君放心,这般舟楫,莫说去巴郡,便是入河也行得。”

  “哦?”王瓒jīng神一振。

  老舟子抚须笑道:“郎君莫忧,不怕说,当年我头一次走那水道时,用的舟还不及这些哩!”

  王瓒听得这话,只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下来,不禁笑容满面。看向谢臻和郡守,只见他们的亦是神色喜悦,谢臻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多谢叟。”谢臻颔首道,说着,看看身后家人。

  家人会意,将手中提着的几壶陈酿和一只沉甸甸的钱袋jiāo与老舟子。

  “叟一路辛苦,区区薄力,还望不弃。”谢臻继续道。

  老舟子看着那些东西,笑逐颜开,连连作揖道谢,未几,告退而去。

  老叟的身影在密密麻麻的舟骨后面消失,过了会,谢臻转过头来,却见王瓒看着他。

  谢臻神色平静,将他回视。

  “鸼舟之事既成,巴郡指日可得矣!”郡守掩不住兴奋,大笑道。

  王瓒亦笑,却看着谢臻:“不知使君有何打算?”

  谢臻将他看了看,目光悠然:“什么有何打算?”

  王瓒将视线望向平阔的江面,淡淡道:“使君既出巴郡,自当面见陛下。郡守今日同我说,往京城的大舟明日就有。”

  郡守闻言,亦颔首,向谢臻笑道:“往京城的大舟已备下,但凭使君吩咐。”

  谢臻看看王瓒,面上浮起笑意,对郡守道:“府君安排便是。”

  正说话间,忽然一名谢臻的家人匆匆走了来。“公子,”见礼后,他向谢臻道:“蔡女君已醒转。”

  “哦?”谢臻眉间微微一亮,当即看向二人,微笑揖道:“臻有要事,暂告退。”

  王瓒瞥着他,少顷还礼,缓缓道:“使君但去。”

  谢臻不多言,向二人再礼,转身离开。

  “这明珠公子亦是留qíng之人哩。”郡守仍觉心qíng舒畅,看着那修长的身影往堤上走去,抚须向王瓒笑道。

  王瓒看着谢臻那边,眉梢微微扬起。

  日光带着些暮色,从窗外投来,将窗棂上的白绢映出一层淡金的光泽。

  蔡缨望望天色,将手中的水盏轻轻放下。

  昨日她随谢臻来到这府中不久,便听得府中仆从说王钦杀蔡畅之后,将他的尸首曝于野中。噩耗入耳,蔡缨只觉天旋地转,一下昏厥过去。待醒来,已是这般光景,服侍的侍婢说,自己整整睡了一日。

  “女君才醒来,用些粥食吧。”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蔡缨抬头,见侍婢端着一只大腕走进来,里面热腾腾地冒着白气。闻得味道,蔡缨也愈发觉得肚子里空了,点点头。

  侍婢见她肯进食,心中不禁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将大碗小心地放在她面前的几案上。

  蔡缨不多话语,拿起铜匙,低头吃起来

  “女君真好看。”

  过了会,忽然听侍婢叹道。

  蔡缨一怔,抬起头。

  只见侍婢笑眯眯地看着她。

  “除了那日来的夫人,我见过的人中就数女君样貌最好。”她用浓重的成郡口音继续道。

  蔡缨听得这般形容,有些哭笑不得。

  “夫人?”她开口问,喉咙里仍有些gān涩:“什么夫人?”

  侍婢说:“婢子只称她夫人,原以为是督漕内眷,后来才知晓,原来是别人妻室。”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蔡缨不禁淡淡莞尔:“别人又是谁?”

  侍婢想了想,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认真地说:“那人生得甚英俊哩!好像叫什么……嗯……什么威武侯?”

  “武威侯?”一个声音自后面缓缓传来。

  二人一惊,转头望去,却见一人立在门口,夕阳的晖光下,面容俊朗。

  “婢子……嗯,婢子告退。”侍婢看到谢臻,面上倏而涨红。她的目光中带着些羞涩的慌乱,分别向蔡缨和谢臻一礼,快步走出房门。

  室中只剩二人。

  蔡缨看着谢臻,停下手中的铜匙。

  谢臻亦看着她,片刻,迈步走入室中。

  “明日有大舟返京城,臻来问女君意下。”谢臻隔着几案,与蔡缨相对坐下,缓缓道。

  蔡缨注视着他,目光平静。

  “我去零陵。”片刻,她轻声道。

  谢臻目中闪过一丝讶异:“哦?”

  “缨如今孑然一身,唯零陵有一舅家可往投奔。”蔡缨缓缓道,停了停,微微低头:“且将来还要返巴郡为父亲收敛尸身。”

  谢臻看着她,没有接话。

  “明日我往京城之时,可送女君往零陵。”片刻,他颔首,却看着蔡缨,目光平和:“丞相嘱托之事,亦愿女君勿忘。”

  蔡缨看着他,心中明了。

  “可否请教使君一事?”过了会,她忽而问道。

  谢臻道:“女君但问。”

  蔡缨吸口气,道:“朝廷下派丞相,乃为辅弼诸王。今濮阳王逆反,若论责任,首究丞相失职。可对?”

  谢臻答道:“正是。”

  蔡缨缓缓道:“即便我父亲出得巴郡,亦逃不得一死,可对?”

  谢臻视线微凝,颔首:“然。”

  “缨得以至此,亦是因我父亲曾与使君约以要事。”

  谢臻双眸正视不避:“女君所言确实。”

  蔡缨看着他,目光定定,片刻,唇边浮起一抹苍白的浅笑。

  “君子磊落,果如使君。”她深吸口气,向谢臻一礼:“待明日到得零陵,父亲jiāo托之物,缨必奉与。”

  顾昀回到住所,却见馥之正立在廊下,望着庭中出神。

  “怎不歇息?”顾昀讶然。

  馥之回头,见是他,笑笑:“睡不着。”

  顾昀没有言语,只走上前去,将她身上的棉袍拢了拢,皱眉道:“那也不可站在廊下,惹了风寒怎好。”

  馥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片刻,笑道:“你比我还懂医。”

  顾昀莞尔,搂在她身后,陪她望着庭中景致。

  “甫辰。”过了会,忽而听得馥之道。

  “嗯?”

  “我想明日就返京。”

  顾昀没有说话。

  馥之回头,只见他望着庭中,目光深远。

  “怎不出声?”馥之问。

  顾昀瞥瞥她,神色无波。

  “我不喜。”他淡淡道。

  馥之一怔:“为何?”

  顾昀将她放开,伸伸腰肢的骨节,望着天空:“别家妇人恨不得将丈夫绑在手上,我家妇人却只想着自己回京。”

  馥之看着他,片刻,讪然道:“你要如何?”

  顾昀低头瞅向她,声音低缓:“你说如何?”

  那双眸近在眼前,深黝得似能攫人心魄。

  馥之望着他,面上倏而烧起,笑意却渐渐加深,染上一层柔媚的颜色。“你来便知。”她的声音婉转,说着,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向室中。

  零陵(下)

  夜里,堂上明灯荧荧。

  顾铣披衣坐在案前,对着案上摊开的地图沉思。

  外面倏而传来些窸窣的脚步声,他抬眼,却忽而见一个身影走来。灯光氤氲,那面容恍然熟悉,顾铣不禁怔了怔。

  “叔父。”那女子行至他面前,下拜一礼。

  顾铣看着她,回过神来。

  “是馥之来了。”他神色和蔼,将案上的绢图收起,放在一旁。

  馥之微笑道:“侄妇见叔父堂上仍有灯火,料想叔父未睡,便做了些羹汤来。”说着,从侍婢盘中端起一碗羹汤,呈在顾铣的案上。

  顾铣看着瓷碗,面露笑意。

  “难得馥之一番心意。”他和声道,说罢,饶有兴味地拿起汤匙。

  “甫辰出去了?”羹汤仍热气腾腾,顾铣搅动地chuī了chuī,向馥之问道。

  馥之答道:“才出去不久。”

  顾铣含笑,低头饮羹汤。

  “不知可还合叔父胃口?”馥之问。

  顾铣颔首,夸赞道:“甚香甜。”

  馥之笑了笑。待顾铣吃完,她让侍婢将食器收拾下去,自己却不告退。

  顾铣微讶。

  “请叔父赐脉一观。”馥之望着顾铣,诚恳道。

  顾铣看着她,片刻,笑起来:“到底瞒不得扁鹊。”说着,将手放在案上。

  馥之亦笑,上前为他细心把脉。

  铜漏在一侧静静滴着,时而一声细微的轻响。

  “听少敬说,你父母去时,你还未满十岁?”顾铣忽而问道。

  馥之怔了怔,颔首:“正是。”

  顾铣看着她:“可还记得音容?”

  馥之想了想,道:“仍记得些,父亲好文墨,说话时声音琅琅。”

  “哦?”顾铣含笑:“母亲呢?”

  馥之道:“我母亲甚温婉,总对人笑。”说着,她想起什么,向顾铣笑了笑:“她与大司马一般好园。”

  顾铣看着她,目光静静地映着烛火,隐现着深邃。

  “如此。”少顷,他颔首道。

  二人不再说话,堂上复又一片寂静。

  馥之将顾铣的脉仔细把过,眉间渐渐沉凝。

  “叔父出征之前可曾请医?”她问。

  顾铣道:“卢子曾来诊过。”

  馥之眉头蹙起,低声道:“如此,叔父当也知晓己身病势。”

  顾铣没有说话,少顷,缓缓道:“馥之可知我顾氏列祖之事?”

  馥之一愣,道:“馥之不知。”

  顾铣笑笑,道:“顾氏先祖追随高祖而起,至今两百余年,历任三朝大司马,族中战死者八十有四人,致伤者不计。”说罢,他看着馥之,目光深深:“馥之听得这些,可还觉得我是任xing?”

  馥之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哑然。顾氏世出武将,其忠勇之事遍传天下,馥之也曾略闻一二,却不想竟是这般沉重,

  顾铣却神色澹然,将目光瞥瞥外面的天色,对馥之道:“时候不早,你有孕在身,也该多多歇息。”

  馥之一怔。

  顾铣见她诧异,抚须而笑:“稚子。你不知甫辰接到虞阳侯来信时有多欢喜,怎瞒得过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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