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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_茂林修竹【完结】(112)

  ——元徵在最后一刻反悔,他说,“我骗你的。如果你不能嫁给我,我便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他bī着雁卿在嫁给他和失去他之间做出选择。可雁卿知道自己不可能嫁给他,因为她已喜欢上了旁人。她不能带着对旁人的喜欢嫁给七哥。这其实也是她在开口之前就已预料到的结果,因为她身旁每一个人都告诉他,元徵和谢景言之间她只能二选一。喜欢是排他的。

  可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也还是会难过得透不过气。因为自记事起她就认得元徵,他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她最终还是只能哭着说对不起,她喜欢上了旁人。

  送她离开的时候元徵给她擦掉眼泪,说,“原本就没有人什么都能留下,什么都不失去。你不能太贪心。”他说,“以后不要这么轻信了啊——我不是什么好人。”

  回到家赵世番便告诉了她元徵原本的打算,她才知道元徵何以这么说——便如她恳求他的,他选择亲口告诉她。可她之所以上车是因为相信七哥就是七哥,他温柔骄傲,不会真的做出恶毒的事。

  是她先错的——她明明说过喜欢七哥,却又变了心。

  雁卿翻开一枚锦盒,看里头并排着的七八只簪子,略愣了会儿神,才放到一旁。转而去翻找自己的妆奁。

  谢景言看了一眼,那簪子根根都jīng美,每一枝都是名匠所做。他阿爹爱赠她阿娘发簪,他便也大略知道时兴花样,已看出里头有四五年前的样式——原来这么久之前元世孙便开始赠雁卿簪子。

  他也不由就道,“并未见你戴过。”

  雁卿便低声道,“戴过的……”

  因元徵总是送她簪子,她便想着头发快些长厚密了,好戴给七哥看看。可是太沉了,要将头发梳得很繁杂才能簪住,很麻烦,且又坠得头皮疼。她便不喜欢戴。可若不戴,七哥又会在意,她便每每要见七哥时,才专门戴一回。

  只最初那两枚桃花木簪子,轻便又好戴,她便常拿来挽发。带得多了,也就搁入妆奁,方便随手取用。

  她将那两枚桃花木簪翻出来,便又记起那年山樱烂漫如霞,七哥自花树下出来,接她一道去看书。

  这屋里几乎每一件东西,背后都有一件往事。也有一些她用得久了,早已辨不出是不是元徵所赠。想来元徵那里也是一样的。青梅竹马之间,许多事都是自然而然就融入对方的生活。收拾不尽的。

  可也总是要收整、割舍的。

  她克制着眼泪——这却并不难,这几日她持续难受着,可已不再那么轻易就哭出来——将东西一样一样搁进箱子里。

  谢景言已停了手。

  这种qíng形下,显然该让雁卿亲自去拾掇——她并不只是在整理旧物,亦是在整理往事和心qíng。他唯有在一旁陪伴她,不使她孤单罢了。

  临近午饭时,总算将所有东西都收纳起来了。就只剩最后一枚锦盒,雁卿放进去时谢景言听到了滚动之声,他便伸手拾起来。里头却是许多珠子。那珠子打磨得圆润,却材质不一,贵如子玉,贱如卵石。

  他便疑惑,“这个是?”

  雁卿看了一眼,便道,“打弹弓用的。”她垂着眸子,声音低低的,“……七哥不肯用粗砺的石子,我便攒了这些玩。”

  问之前便知道答案会令自己心塞,谢景言也只忽略过去。那珠子崭新,他便问,“打过吗?”

  雁卿倒是愣了一会儿,道,“没有……等攒够了,人便长大了。再一起玩弹子弓便不像话了。又都学了弓箭……”

  谢景言便从那锦盒里拿出牛皮筋绑的弹弓来,将石子纳上,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了,“嗖”的松手。那石子便穿过两道门的间隙,迎着阳光飞了出去。

  雁卿愣了一下,不由抬头去看谢景言。谢景言便望向她的眼睛,道,“我们出去打弹弓吧。”

  雁卿眼睛便又一酸,道,“我被禁足了呀。”

  “那么我们就在门口打。”谢景言温柔的垂了眼眸,说道,“总是有办法的。”

  他们就在门前打弹弓,孟chūn的晴日阳光明媚耀眼,隔了一道门而已,已是明暗两重天。那些攒了许多年的圆珠子一颗颗she到阳光下的庭院里,有些没入糙丛,有些飞过院墙,有些混入了泥土……就好像这些年的所有烦恼、过错、欢喜、悲伤全都随之远远的飞去。

  雁卿打着弹弓,泪水不知不觉便滚落下来。后来她就不打了。只静静的看着那些珠子映着阳光飞出去。

  谢景言一直将最后一颗打光,才又回过头来看她。

  后来他就抬手轻轻戳了她的额头。

  送他出门时,谢景言才又说,“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雁卿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三哥,我心里很难受。”

  谢景言显然是略有些失望的——可又并非在意料之外,当日元徵筹备了那么多,却什么也没做的放雁卿离开,谢景言便已明白,他对雁卿的喜欢也并不是那么浅薄的qíng感。

  他便说,“不用急着回答,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诉我便好。我愿意等。”雁卿仰头便又要说什么,谢景言却又无奈的笑叹道,“也不是专门等你——陛下已调动了熊渠军,上巳节前后我便要随你三叔出征了。”

  雁卿的心不由就提起来,道,“……去多久?那一路?是要上阵的吗?”

  谢景言眸光漆黑温柔,他不答,只轻声道,“不要担忧,会平安回来的。”

  谢家终于也向燕国公府上正式提亲了。

  林夫人只问谢景言,“那日的事虽未传扬出去,家里也只说是出城看晚霞——可你心里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景言道,“是。”

  “就算这样,你也还是想娶雁卿吗?”

  谢景言依旧道,“是。”

  林夫人便微微眯起眼睛,道,“早先不提,非等到今日——是觉着雁丫头做了这种事,我就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将她嫁出去吗?”

  她依稀动了火气,谢景言却还算镇定。他只道,“不是。”片刻后又叹道,“……不这么做,也就不是雁卿了。”

  ☆、114第七十二章 下

  他说,“我喜欢她,想娶她,想和她在一起。早先不提,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心意,如今既然知道了,便不愿再拖延下去,故而来提亲。仅此而已。”

  林 夫人便道,“光凭喜欢是不能在一起的。雁卿是我自己养大的,她是什么脾气我心知肚明。不合时宜,不守规矩,满脑子读书、行路,办书院……压根就不是个本本 分分的幽娴淑女。财货、权势,甚至你喜不喜欢她、怎么抬举她,都打动不了她。非得她自己喜欢了,觉着应该了,才会不管不顾的努力起来。可若违背了她的本 心,纵然所有人都bī迫她,责骂她,她不肯做的也依旧不肯做。所以不只是这次的事,以后她也许还会做出许多大胆包天的事,你岂都能包容了?你此刻喜欢她,也 许觉着这是她的本真。可若那天你不喜欢她了,怕只会觉着她愚蠢自私。所以如果你只是抱着喜欢她的心来娶她,我看你还是再多做斟酌吧。”

  谢景言却轻笑起来。林夫人皱眉看他,谢景言笑了一会儿才道,“我和她是一样的人。”

  林夫人眉头才舒展了——她当然也是早看出来了,不过,“男人跟女人不一样。”

  “是, 确实有许多规矩只立给女人去遵守。条条都愚蠢至极。”谢景言斟酌了片刻,才又说道,“您担忧我哪天不喜欢她了,会错待她,实在是多虑了。我对雁卿的喜欢, 不是会易时、易地而变的东西。哪怕哪一天她不再是雁卿,我不再是谢三,大概也还是会相互吸引着走到一起……”这些话说起来他自己都觉着玄妙——他确实是在 天xing上被雁卿所吸引。他也并不指望能打动林夫人,便又笑道,“您是我的师长,也算是看着我长大。师娘,您可别真的认为我担不起责任,会错待世妹、师妹 啊!”

  林夫人:……

  若不是挑了一大圈,独独认准了这少年的品质,林夫人会在这里同他废话?这必然不会啊!

  不过该说的也都说了,该答的也都答了。

  谢 景言所说虽出乎林夫人的预料,可她其实是明白那种感觉的——年少时她便不曾指望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伴侣,能和她从灵魂上平等并且投契。后头嫁给了赵世番,夫 妻二人互相敬重、扶持和喜爱,渐渐也默契起来,便更不需要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但这并不意味着林夫人就不相信这种感qíng的存在。

  若果真如谢景言所说,雁卿能遇上谢景言,也真是这两个孩子彼此的福气。

  到底还是无话可说了。

  因鹏哥儿同李英娥成婚,这一年的chūn分演武便延后到了四月里。雁卿的禁足令也短暂的解除了。

  鹏 哥儿是燕国公世子,婚礼自然热闹和盛大,不过也还是比不过前一年三叔的排场——一来鹏哥儿没三叔那么好事多磨,也就没有那股子恨不能昭告天下“我赵三终于 娶上媳妇儿了”的冲动。二来也是赶得不巧,鹏哥儿接了调任令,要即刻前往庆州赴任。时间上赶得紧,便只能jīng简排场。基本是前脚成亲,后脚都不及随李英娥回 门,便要收拾行囊起身上路了。

  鹏哥儿年已弱冠,出仕也有几年,人人都看清了他的才具、xingqíng和人缘,都知道他必然前程远大。

  不过作为家人,还是担忧为多——鹤哥儿此去庆州任官,所司管的是往前线调拨军粮,虽不在前线,却也难免受游兵侵袭。

  如今讨伐突厥的三路大军也俱已确定,赵文渊所领熊渠军居左路,出灵州进击突厥,而谢景言也任偏将随军出征。

  这种qíng形下,纵然因为元徵一事一直心qíng低郁,雁卿也还是很快就打起jīng神忙碌起来。

  ——她毕竟已做出了选择,就必须要接受和承担后果。

  何况比之为往事难过,也确实是家里这些事更能占据她的心神。

  鹏哥儿成亲之后,家中琐事便有李英娥帮着林夫人打点处置。她也出身世家,自幼耳濡目染,些许家事自然难不住她。又能将长辈、弟妹们照应周全。雁卿见没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了,自然也就安心的回闺阁读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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