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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_茂林修竹【完结】(12)

  雁卿便轻声道:“月娘乖,不哭了。”

  谁知她一说话,月娘反倒更赌气不理她了,在被子里头翻了个身,继续哭。

  雁卿就有些gān瞪眼,此刻才稍稍有些清醒,终于记起柳姨娘的事来。月娘哭得越发凶,她便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不发出声来,从旁轻轻的一下一下拍打着。

  雁卿倒是有耐心安抚月娘。月娘在被子里哭久了,却有些透不过气来了。待要出来,心里又不想在雁卿跟前示弱。又赌气哭了好一会儿,实在憋得太难受了才从旁边悄悄的露头出来缓口气。

  不想雁卿却十分敏锐,察觉到月娘出来了,忙就从旁边寻了手帕递过去。

  月娘才要缓过来,见她一脸懵懂关切的递帕子过来,便又给气哭了。

  此刻再躲回去反而更丢份儿,一脸眼泪鼻涕的也十分不好看。月娘终还是恨恨的从雁卿手里夺了帕子来,将脸擦gān净了。

  这一闹腾,外间值夜的秀jú就听到动静了,便在帘子外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雁卿低头看了看月娘,见她有些慌张,就道:“不要紧。”又想到月娘哭得眼睛都肿了,便说:“我要湿帕子。”

  秀jú便依言去拧了块湿帕子来,才要打起帷帐进来,就见雁卿钻了小脑袋出来,自己将帕子接了,道,“谢谢阿姊。”

  秀jú见她好好的,便略放了心。雁卿不叫她看见内里的qíng形,她便不看,只问道:“是头又疼了吗?”

  雁卿就摇头说,“不疼了。我睡了,阿姊也去睡吧。”复又钻回去。

  秀jú就从旁拉了条fèng,悄悄的窥探进去。

  便见雁卿回了chuáng上,把湿帕子给月娘,轻声道:“再擦擦吧。”

  月娘默不作声的将帕子接过来,仔细的又擦了一遍。雁卿看她这回确实是拾掇好了,便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睡吧。”

  月娘便背着雁卿躺下,这回也不蒙头哭了。只是一静下来,难免又想起柳姨娘待她的种种,忍不住又悄悄的落泪。正难过的时候,便觉得后头被子被掀开了,随即雁卿就钻了进来,从后面抱住了她。

  月娘真心有些别扭了,便挣了两下。雁卿只轻轻拍打着她,学着大人的口吻,说:“不哭,不哭。”

  月娘越发难过起来,眼泪横流,可这一回终究是挣扎不起来了。

  #

  赵世番回到正院时,夜色已深,林夫人房里的灯却没有熄。

  虽经老夫人劝解,赵世番心里对林夫人也十分的愧疚。然而林夫人才将柳姨娘逐出去,他便来俯就和好,心理到底还是有道坎儿的。因此进了院子里反倒踟躇起来了。就在海棠树下踱着步,细细的斟酌该怎么去和林夫人说话。

  月华如练,秋虫鸣叫。正是最令人感怀叹息的时候。

  赵世番就又想起鸿哥儿来。便如太夫人所说,他和林夫人疏远起来确实是因为鸿哥儿的死。这些年他一直逃避着,循的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道理——这般消极的处事,也不怪林夫人懒得理会他,就连他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无能。

  白白活到三四十岁,竟连六七年前的一件往事都不敢面对。

  他又想,云娘大约已走出来了——自那年脱了战甲,她便再不管外事,一心只扑在雁卿身上。纵然雁卿木讷不可教,连鸿哥儿一半的聪明都没有,她也没有放弃。当年恃才横行,令多少男儿又嫉恨又无可奈何的女人,如今分明就只是一个耐心的母亲。难道她看着雁卿就不会想起鸿哥儿来吗?自然是会的,只是她已剖析过自己的心,敢于去面对了。

  他再难过,难道还能比孩子的生母更难过吗?

  ☆、第十一章

  赵世番想到这里,虽越发觉得自己比不上云娘,却终于下定了决心推门进屋了。

  屋里略有些暗,他又心不在焉的琢磨着稍后的说辞,果然又在拐角处撞上了博山炉。huáng铜的炉子撞在骨头上还是很疼的,他就顿了下脚步,心里略有些负气,吩咐:“搬出去。”

  身后小厮忙从命弄开。赵世番却是记起来,这一对博山炉也已是旧物了,还是当年他父亲随先皇伐蜀时得来的东西,一直丢在库里生尘。因林夫人不爱熏香,成亲后屋里便不曾陈设熏香炉。那一回他费心弄了西域奇香来,非要令林夫人试,林夫人才从库里寻出这对博山炉来摆上。十几年了,却还摆在屋里。

  他便又记起林夫人chuáng楣子上挂着的香逑,似乎也还是当年她随手抛玩的那枚——那也是时兴了许多年的玩意,镂空的银球内置小圆钵,球怎么转钵口都朝上。在碗里燃上香料,香气便从镂空处溢出。早些年贵妇人坐车外出,都爱在袖子里拢一枚。车过之处,连尘埃都染上香味,十里不绝。城中顽童争相追逐,都以为香车里坐的是神仙妃子。

  这也是一桩雅事。他便做了两枚送给林夫人把玩,林夫人随手抛起接住,笑问道:“身后追着许多闲人有什么风雅的?”他便说,“我觉着你比她们都更像神仙妃子,何以反不如她们受追捧?”林夫人便抿唇看着他笑,后来她就噙了笑垂下睫毛,说,“你觉着我好便够了……我却懒得去理会旁人追捧谁,不追捧谁。”然而到底还是收下了。夜间她便将香逑拢在被褥下,赵世番掀开被子便觉得暗香扑鼻,便涎了脸往她身上去嗅。少年夫妻难免浮làng放纵,chuáng笫间也颇有可炫耀的战绩。鏖战之后林夫人便笑他,“确实是风雅的东西——还非要我带出去玩吗?”他自然是不许了。

  他和林夫人成亲时,人人都预言他们两个日后必成怨偶。可其实赵世番自己很清楚,当日云娘将长刀砍上桌案时,他便已觉得林夫人美貌至此,纵然真被她砍一刀也是甘愿的。少年心xing难免浅薄,易被皮相迷惑。可渐渐相处下去,便更被她的才qíng个xing所吸引。他越明白云娘的过人之处,发奋匹配之余,也越清楚自己怕是此生难及。可要说自卑,却也不至于。

  少年时不曾山盟海誓过,可那个时候他和林夫人之间也确实是一心一意的。正所谓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此刻想来,却有些沧桑伤怀了。

  当年那些旧物,林夫人都还好好的留着。人人都觉着她会“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可见他们都错了。

  赵世番恍神有些久。再回神时,便听见里头传来了孩子哭声。那哄孩子的声音分明就是林夫人的。

  他略窘迫,却还是赶忙进屋去了。

  林夫人是不怎么会哄孩子的——当年养阿鹏的时候她便对奶妈说,“平日里照顾好了便可,若他无缘由的哭就抱来找我,我有办法治他。”听者无不满头是汗,生怕阿鹏真落到她手里。还好阿鹏乖巧好养,吃喝拉撒睡舒服了,从不乱哭闹。

  后头阿鹤倒是有半夜哭闹的习惯,慢慢的却也让林夫人给倒过来了。对亲儿子,她是真能狠下心,哭闹时说不管就真不管。

  此刻却抱着阿宝满屋子里绕,又指着房里的东西给他看,又摇拨làng鼓的。颇有些被孩子治住了的模样。

  见赵世番进屋了,她便略有些不自在。然而片刻后也就坦然了。

  且将阿宝还到翠竹手里,对赵世番道:“我们出去说吧。”

  声音压低了,便有些示弱的意味,十分的柔和动听。

  赵世番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这是因为阿宝在一旁的缘故,忙就道,“不用,在这里说吧。”

  李嬷嬷不在,翠竹又不十分会抱孩子,阿宝很配合的又大哭了起来。林夫人无奈,只得将阿宝再接过来,低缓的发出些催人入睡的乐曲来。赵世番便凑过去,试着哄了一下阿宝,随口道:“你又何必非养在自己屋里?将西间收拾出来给他住,多安排几个嬷嬷照顾也就是了。你白日里这么多事,已经够辛苦了。”

  林夫人便看了他一会儿,道:“家里的事却没有多费神。”

  赵世番就被噎了一下,道:“也是……你的才具管家事,原本就是牛刀杀jī。”片刻后又道,“纵然不累,夜里也得好好睡的。”

  这样言之无物的关切已听了许多年,可那笨拙又有些负气的赞美确实有些年数没听过了。林夫人倒也有片刻失神。

  便叹了口气,道:“柳氏的事你已知道了?”

  赵世番略有些难堪,只胡乱点了下头。片刻后又道:“是我惹出来的,这些年让你和雁卿受委屈了。”

  林夫人听出他的意思,一时便默然无言。

  话已出口,后面的便也容易了。何况早些年也多是赵世番顺着她的,此刻便依旧如当年相处时那般,握了她的手道:“我们和好吧。”

  林夫人总不作答,阿宝又哭闹不止,赵世番便有些烦。硬将阿宝抱过来塞到翠竹手里,“将他抱出去哭。”

  他再回来找林夫人,林夫人却已打了帐子进里边儿去了。赵世番忙追进去,就见林夫人往角落里去躲,他便再追过去……就发现林夫人悄悄的背着他在擦眼泪。

  赵世番愣了一下,悄声回头给林夫人拧了条湿帕子递过去。林夫人侧着身子接了,又背对着他擦gān净,才回过头来。

  “你说和好……是说这一回就算了,还是要长长久久的与我好下去?”

  赵世番又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过来,忙道:“自然是长长久久的好下去。我是真心认错的,日后再不做令你伤心的事。”

  林夫人便抬手止住他,道:“既然如此,有些事我便非要问明白了。”

  赵世番道:“……是。”

  她斟酌着措辞,赵世番便凝望着她,等她开口。

  林夫人便缓缓的从头说起,“说句不大中听的话,哥哥。当年我很不解父亲为何就挑中了你——才qíng平庸,武艺更寻常,也就圆滑玲珑些,却也不过是寻常纨绔都懂的世故。竟无一处能令我折服的。”

  这话谁都不爱听。赵世番忍不住就cha嘴,“我也没那么差劲吧——至少家世是能与你匹配的!”

  林夫人便被他给噎了一下,“你还真是……”待要说他涎皮赖脸,可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些子弟谁不仰仗家世的?便道,“是,家世匹配,容貌也很不差。”

  赵世番被她噎回来,就有些讪讪的不敢多抢白了。

  林夫人才又道,“待成亲后我才信服父亲的眼光。你确实与旁人不同——这世上父亲之外,能容得下我的男人也许不少,可愿意纵容我去做我想做的事的,大约就只有你一个了。而且竟是我浅薄了,你虽没有文采武艺,却有做事的才能。更难得的是识才、容人的气度。谢二、庆乐世子他们信重你,可见都是比我有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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