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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_茂林修竹【完结】(8)

  片刻后月娘抬手擦了擦眼泪,道:“阿姊的恩qíng,我一辈子记着。”

  墨竹拧不过雁卿,也不能真看着二姑娘叩头到死,也只能磨磨蹭蹭的领着雁卿和月娘去找林夫人。

  月娘虽心焦yù焚,恨不能雁卿肋下生出双翼,立刻飞去鸿花园。可瞧见她面色苍白,摇摇yù坠,头上还绑着带血渍的纱布的模样,也没有脸再做催促了。

  一行人且磨蹭且焦急的往鸿花园去,却远远的先看见有婆子落了锁。

  自篱门可望见鸿花园中落叶不扫,满园衰败之色,显然已是人去楼空了。

  月娘愣了片刻,便飞奔过去拉住了婆子的手,焦急的问道,“柳姨娘呢?”

  婆子倒是见过月娘,忙行礼道:“二姑娘。”又说,“只领命来锁院子,却不曾听过柳姨娘怎么了。”

  那婆子说不知道,其实也是多少听了些信儿的。这些大家大院儿的,又是林夫人这样的主母,处置一两房侍妾还不是常有的事?虽柳姨娘在府上口碑也不差,可要说好到令人同qíng,也没这回事。婆子也不yù因此被月娘揪着追根究底,免得令林夫人知道了不痛快,因此敷衍过去,忙就借故告辞了。

  月娘呆呆的站在鸿花园门前。她记得昨日鸿花园还是一派温暖热闹的景象。因阿宝开始吃旁的东西了,太夫人还特地拨了身旁一个老嬷嬷来指导。钱物流水般花用,午饭有顶点儿不合心意,柳姨娘便要嫌弃的倒掉重做。月娘稍微觉得有些过了,劝说时还被柳姨娘指责“享不起福的”。她抱怨柳姨娘让宝哥儿给喜昏头了,张嬷嬷便宽慰她,“宝哥儿日后也是姑娘的依靠呢。”

  可这些转眼就如烟云般消散了。她连生母的下落都不知道,甚至都没处去打听。枉论要保住她。

  月娘一时只觉得日光灼热,照在身上却是冷透了。

  墨竹与一众丫头婆子轮换着抱着雁卿,这才追上来。见鸿花园门庭萧索,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雁卿从墨竹怀里下来,拉了拉月娘的手,道:“我们再去找阿娘。”

  月娘勉qiáng点了点头,对着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笑得比哭还要难过,想哭却已经是哭不出来了。

  ☆、第七章

  林夫人七八年不曾理会柳姨娘,一朝发难,不过半日就将柳姨娘连根拔起。鸿花园里的下人罚的罚,卖的卖,无罪的便调拨到旁处,竟一个都没留下。

  月娘打探不出院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林夫人究竟是怎么处置柳姨娘的,只觉得心中煎熬,连脚下的路都踩不住了。墨竹这会儿倒是有些怜悯她了,却也不好说什么。雁卿本来就嘴笨,自然更不会说。

  月娘摇摇yù坠的走在一旁,雁卿去拉她的手,她也没什么知觉。

  雁卿只觉得她的手冷的像冰,这么大热的日头都暖不过来。她就用双手握着帮月娘暖手。月娘这才回过神来,瞧了雁卿一会儿就垂下眸子来,默默的将手抽出来,低声道:“我不碍的。”

  雁卿手心只余下一片凉,月娘已兀自走了。雁卿便追上去想再握住,月娘却抽身躲开了。

  雁卿就懵懵懂懂的愣在那里。墨竹瞧见了,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上前去抱起她。

  雁卿便垂着头坐在她手臂上,轻轻的搓弄着自己的手心,好一会儿之后才又抬头望向月娘,见月娘形单影只的背影。便不很自信的问墨竹,“阿娘会改主意的罢……”

  墨竹便摇头说:“大约是不会的。”

  雁卿便说,“我求她呢?”

  痴儿太过执着了,也是令人心疼的。墨竹倒是梗了一阵子,终于还是说:“大约也不会。”

  雁卿又沉默了下来。

  墨竹是知道大姑娘骨子里的拗劲儿的,纵然你告诉她这一行必然劳而无功、月娘也未必会领她的qíng,只怕她也会去做。就譬如读书,谁都知道她再读、再读也不会变聪明些,她也依旧要读,因她也想像月娘一样,令林夫人得意的在人前夸赞她一句“聪慧”。她是个痴儿,只知道拼力去做,却不晓得人除了“去做”之外,还有许多取巧的活法。

  林夫人此刻却是在李太夫人房里。

  半日光景,也足够太夫人回味过来。

  林夫人是当年李太夫人亲自为燕国公挑选的妻子,又和睦相处了小二十年,林夫人是什么样的才能和品xing,太夫人心知肚明。虽乍然听说林夫人正在处置柳姨娘,太夫人也略觉得她过于专断了,然而再想想,这也正是林夫人的xing格。

  不过就是儿子房里那些事,林夫人出手管教也是她的份内。是以太夫人虽心里有话,却也忍住了没cha手。

  果然,待鸿花园里尘埃落定,林夫人便亲自来向她禀明原委了。

  此刻太夫人才开口:“早些年府上人事驳杂,你公公又去得早。我一个女人带着三个rǔ臭未gān的孩子,许多事都照料不得,难免就得多仰仗身边的人。又担忧大郎小小年纪袭了爵,上头无管教,下边多奉承,容易被勾搭坏了,也要在他身旁放个年长稳重的管事辅佐。就这么着选上了柳管事。当初也是觉着他老实诚恳,怕他不够gān练,还将陪房丫头嫁了他——谁知道渐渐的他心就大了呢?然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没什么不能处置的。”

  林夫人素来都是赶尽杀绝的,没道理处置了柳姨娘,还要留着她的父母兄弟荣养的。这些太夫人却是都料到了。此刻退一步,也是为了后头好开口。

  林夫人便说:“是我这些年偷懒,不曾申斥管教的缘故,才令他们都放纵起来。早几年柳管事借着府里的权势,在外gān预诉讼,夺人田产。我听到风声,也曾和大郎提过。也不知他是怎么辩解的,大郎只将他训斥了一回便作罢。前阵子又有人告到京城来,说他因田界纷争,纵容儿子打杀了人命。我遣人去查,才知道他这些年竟都不曾收敛过。昨日他回到府里,并不只是为了送节礼,也带了儿子来,想让柳姨娘帮他藏匿脱罪……”

  太夫人便愣了一愣,转着手中念珠默念了一声,才叹息道,“真是无法无天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绝不能姑息纵容。”

  林夫人说:“因此事触犯了国法,我便命人将他和他儿子拿了,送下狱去,先由地方上审理处置。”

  太夫人点了点头。又恨恨的道:“家法也不能饶他!那被害了的人家,可遣人去吊唁抚恤了?”

  林夫人道:“已去过了。那家人死的是家里独子,父母都已白了头,底下还有个三岁的孩子。家里并不富裕,却说什么都不肯收钱。只说杀人偿命,其余别无所求。”

  太夫人又叹息了一阵子,方道:“这件事,柳姨娘cha手了?”

  林夫人摇了摇头,“柳管事昨日才回府,她应当还不知道。”

  太夫人就又拨了拨念珠,道:“你为人处事比旁人都正派。因此这些年将府里jiāo给你,我事事都放心,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纵然别人有旁的话说,我也只信重你这边。就算有人来问,大郎和你我更喜欢谁些,我也得说,是你。”

  林夫人眼圈儿便一红,道:“阿娘对我好,我知道。”

  太夫人便说:“这件事我本不该开口。可既然说到了,也少不得要问一句,你是如何处置柳氏的?”

  林夫人便跪下来,道:“我已让人牙子将她领走,只说远远的卖掉。究竟会打发到何处去,我也不知道。”

  这般处置着实太无qíng了些,太夫人先是吃惊,然而卖都卖了,也无可挽回。好一会儿才道:“她到底是月娘和宝哥儿的生母……你真就不怕他们日后埋怨你?”

  林夫人咬了咬牙,泪水滚落下来,“阿娘,一想到雁丫头满头血的模样,我撕碎柳氏的心都有了。她也有儿女,我怕她的儿女埋怨我——可她对雁丫头下手时,怎么就不怕我会恨她?”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女人对女人的软肋,总是格外心有戚戚焉。太夫人也不能多说她些什么。只上前扶她道:“起来吧。也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又亲自给林夫人擦了擦眼泪,道,“坐下说吧——阿宝还年幼无知,身旁不能没人教养。我老了,受不得吵闹,少不得还得将他放在你那里养。你就不要推脱了。”

  林夫人道:“我明白。我定然待他和阿鹏、阿鹤一样。”

  太夫人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又道,“月娘跟他养在一处反而不好,就让她留在慈寿堂吧——还有雁丫头。这件事却是我想了很久的。我喜欢这孩子,有她陪在身旁,总是格外暖人、贴心。你便不要和我争了,也让给我带吧。”

  林夫人原本舍不得,太夫人这么一说,她反倒不好拒绝了,就说,“她笨,怕不如月娘那般知心知意。让老太太cao劳。”

  “我是她亲祖母,自然看她哪里都好。为她cao劳也是我愿意的。”太夫人就道,“也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将心收拢到大郎身上了。大郎纳了柳氏这件事,固然是他自己不出息,让下三滥的手段给勾引了,可你就全然没责任吗?你们两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本来最该相互扶持的时候,你怎么反而和他疏远了。照我看,闹出今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大郎有七分责任,你也得占三分。”

  林夫人只垂着头默不作声。

  太夫人就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傲气,觉得自己不曾做错事,便不肯认输服软。可再恩爱的夫妻,一辈子还不得置几次气?若两边都梗着不肯服软,岂不是一辈子拖下去?并不是我向着大郎,而是女人拖下去,就只能这么着了;像大郎这样的男人,却少不得有柳氏这样的女人趁虚而入。你有傲气,向自己丈夫服个软就输了。怎么忍一个姨娘七八年,看着她生下庶子庶女来给你添堵,反而就赢了?如今你打发走了柳氏,正该给大郎一个说法。该怎么说,你就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吧。”

  待林夫人走了,太夫人便上了炕盘起腿来,拨着念珠叹息了一会儿,才问明jú说,“里间里收拾出来了?”

  明jú道:“昨日就收拾出来了。”因太夫人特地嘱咐过的,便蹦豆般一并回复了,“新做的被褥也送来了,趁着天好晒出来,蓬蓬软软的。帘帷之类都是新裁,按着您的吩咐,用的是蔷薇色的烟云罗。橱柜、桌椅也都仔仔细细的擦洗过了,明净得能照出人影来。”

  太夫人便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再着人去将东梢间也收拾出来吧,一样的陈设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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