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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娇百媚_水未遥【完结】(26)

  听见脚步声,景宁微微转过了身来。

  “东西可放进去了?”

  秋静点了点头,“那些宫人们不曾有察觉。”

  景宁将手中团扇放下,清淡的目光这才辗转落在那托盘内的服饰上。

  都是崭新的东西,份额照往常丝毫不差,只是,那宫绸被换成了云缎,云缎换成了绵绸,分量不足的银器首饰,有一些竟然泛起了雪花白,细细一看便知是淘换下来的旧物。想她初入冷宫,这帮宫人就已经这般欺负她了,往后还不知会偷换多少。

  “主子,让奴婢去找她们理论……”

  秋静脸色微沉,没想到送给符望阁那边的都是jīng品,送到景祺阁的却是以次充好的旧物,这帮尚服局的宫人偷换敷衍,当真是欺人太甚。

  景宁摇头,淡然一笑,“不过就是些物价罢了,反正也用不上,何必去和她们争辩。”

  她要的,岂是这些凡俗的首饰器物;更何况,贬谪冷宫,不过是权宜之计,要知道,早晚有一天会离开,隐忍一时,又算得了什么……

  佟佳氏芪珍

  坐到桌前,她拿起粗瓷的茶盏,里头的茶是凉的,却喝得津津有味。沉吟地目光淡淡地落在某一处,似在静静出神,却又像在发呆,只是那清眸明澈,jīng光内敛,蕴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直到日暮西斜,天边泛起了一片鲜艳明丽的霞光,景祺阁外,才想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门,一直是开着的。

  仿佛正在等着什么人。

  景宁端着身子坐在棉褥粗布的软席间,看到出现在门廊上的身影时,蓦地笑了,端着茶盏,慢慢地啄了一口,不动,亦不语。

  门口站着的孙蓉虽没有她那么好的定力,却是宫里头浸润多年的老嬷嬷了,什么人没见过,可眼见她这般淡然从容的样子,还是微微怔了一下。

  “老奴给宁主子见礼。”

  孙蓉缓步走过来,离这不远的距离站定,拱手揖礼,满目恭敬。

  景宁这时才放下茶盏,“是孙嬷嬷啊,什么风把您chuī到我这小小的东厢偏殿来了!”

  几次三番去拜见,都被挡在门外,此番人家主动送上门来,她反倒淡定了。想来,果真是主动的人讨不到好处,偶尔享受一下这种殷勤,感觉还真是不错的。

  孙蓉敛着眉目,目光凝在一处,“宁主子,我家主子有请。”

  景宁微微一笑,站起身,好整以暇地道:“本该我这个晚辈去探望佟太妃的,怎好劳烦她老人,劳烦孙嬷嬷前方带路了!”

  符望阁和景祺阁离着不近,顺着朱红的宫墙一路走,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来到了那熟悉的两进院。

  院中榕树依然葱茏,但她再不用站在井边等候。

  一直紧闭着的寝门此时却没关,虚掩着,微微敞开了一角,午后酷热的阳光顺着寝门直she进去,带去了一室刺眼的亮灼。

  在那雕花窗棂边,站着一抹gān瘦的身影,拿着铜壶,正细致地为那些花花糙糙浇水。

  能在冷宫中熬过数十年清苦,而始终甘于平静,始终可以保持从容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而眼前这个年过中旬的女子,就是一个不普通的人。

  景宁缓步走过去,朝她躬身揖礼。

  “贱妾乌雅氏,拜见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这是她第一次见她,先帝妃嫔之一,当今皇上的嫡亲姑母,与纯妃同宗同枝的佟佳氏芪珍。清淡的妆容,那浸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眉尾高挑着,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倨傲,孤高,端端孑立,像是一朵孤芳自赏的白兰。

  你来我往

  “起身吧,无须多礼。”她朝她摆了摆手。

  “多谢太妃娘娘!”她再次敛身,然后退到一旁,顺便微不可知地打量了一下整个寝房。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最朴素的罩衫,陈旧的颜色,衬着简单的旗髻,连个提色的发簪都没带,眉黛弯弯,虽然素朴,却中规中矩,极是符合冷宫中女子的装束。

  佟佳氏芪珍将铜壶中的水徐徐注入花木之间,神色悠然,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早听闻,北五所来了一位蕙质兰心的宫人,不仅对下人们体恤有佳,甚至就连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太妃和太嫔都是多加照拂,此番一见,果真是风姿独特……”

  平淡的声音,没有语调起伏,却也不带丝毫的褒奖之意,景宁抿了抿唇,牵起了一抹浅笑,“娘娘取笑了,贱妾是戴罪之身,如何当得起‘蕙质兰心’这四个字……”

  看着那水慢慢没入泥土,佟佳氏芪珍放下铜壶,转身看她,疏冷的笑中带了一抹意味深长,“你何必自谦,依哀家看,你不仅仅是蕙质兰心,甚至……还很贴心呢!”

  她说罢,从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玛瑙指环,双手夹着,似笑非笑地像景宁递去一个目光,“这东西,是你放进份例里头的吧!”

  明媚的阳光斜斜透进来,正好打在那玛瑙指环上,绯色含翠,晕开一抹淡淡的光晕。

  景宁倏尔抬眸,目光从那指环缓缓地来到她的脸上,在绯色锦缎衣料的辉映下,佟佳氏芪珍深陷的眼底透着一抹jīng光,笑得凉薄。

  “什么都瞒不过太妃娘娘的眼睛……贱妾着实佩服……”

  这指环的确是趁着尚服局来送份例的时候,秋静借核查之故混在里头的,不过是为了让她亲自召见自己。

  “你不用奉承哀家,哀家老了,没经历、也没心思与你玩什么yù擒故纵的把戏,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她说着,将手中的指环“啪”的一声放到身前的花架上,那原本含笑的凤眸此刻也染上了丝丝的不耐烦。

  这么快,就想打发她走了么……

  宫中传言,佟佳氏太妃,xingqíng孤高冷傲,深居简出,因着高贵的出身,就连内务府那些仗势欺人的奴才们都礼让三分,用度份例从不敢以次充好,此番一看,果真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可,她毕竟是有备而来,不是么!

  低垂的眼捷微微颤动,景宁勾唇轻笑,“这东西,可是慈和皇太后……jiāo代贱妾要送还给您的呢,太妃娘娘缘何要拒绝!”

  清清淡淡的声音,双手jiāo握站在门廊内,却是一脸耐人寻味的表qíng,似一束耀眼的qiáng光,直直地she进佟佳氏芪珍幽黯的眸中。

  扶着铜壶的手陡然一僵,佟佳氏芪珍蓦然转身,可那手却来不及收回,碰落了铜壶,只听“咣当”的一声,壶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步步紧bī

  扶着铜壶的手陡然一僵,佟佳氏芪珍蓦然转身,可那手却来不及收回,碰落了铜壶,只听“咣当”的一声,壶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你,简直是好大的胆子……”

  她眯起凤眸,睨着她,眼底透着一抹危险的厉芒,“慈和皇太后早在十年前就已过世,如何会jiāo代与你?你这般信口雌huáng,眼里可还有哀家,还有祖宗礼法么?”

  竟然敢拿一个作古之人cha科打诨,她是不想活了!

  景宁见她动怒了,反而越发平静了下来,轻步走过去,将地上的铜壶捡起,放到了一边。

  “娘娘怎么这么大反映,贱妾的话还未说完呢!”

  微风chuī进寝房,chuī起了额间发丝轻扬,佟佳氏芪珍沉下一口气,挑着眉尾,冷冷地看她,“哀家倒要看看,你对方才的话作何解释?”

  景宁不慌不忙地走到案几前,伸出手,取了茶盏,倒了一杯热气腾腾地香茗。在这荒僻简陋的北五所,竟也有雨前龙井,看来内务府的照拂可真是细致到了每一处。

  “这玛瑙指环,是当年太妃娘娘赠送给先太后之物,如今逝者已矣,贱妾才特地来送还给您,也是希望您能睹物思人,多一些念想……想来若是慈和皇太后在天有灵,也会感到安慰的,不是么……”她说着,将茶杯恭敬地递了过去。

  握着的手一紧,佟佳氏芪珍定定地直视她,“你说,这是谁给你的?”

  “皇上。”

  “为何会给你?”重音在后,满目的猜忌。

  “如果贱妾说……这是贱妾受晋封时候的赏赐,太妃娘娘会信么……”景宁看着她,笑得淡然。

  佟佳氏芪珍紧紧地攥着茶盏,紧紧地攥着,甚至那滚烫的热水溢到手上,都毫无察觉。

  她当然不会信!

  一个小小的妃嫔而已,莫说是她此刻已然被贬谪,即便是皇后又怎样?就算是再高的品阶,再得宠的身份,怕是也轮不到皇上赏赐这种贴身之物!

  “你处心积虑地接近符望阁,接近哀家,究竟想gān什么?”她沉着嗓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景宁的目光落在佟佳氏芪珍泛红的手指上,半晌,抬起头来,看向她,樱唇轻启,吐出了一句淡若轻烟的话。

  “太妃娘娘,愿意与贱妾说说先太后么……”

  这不是个好的试探方式,尤其是对佟太妃这样一个见惯风雨的宫中老人,从踏入符望阁,从她看见这个佟佳氏芪珍起,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可她别无他法。

  “哀家就知道,你的目的不简单!”她哂然地笑,眸中透着轻蔑的嘲弄,却是摇头,再摇头,“可你不是也说了,逝者已矣,那何必再打扰已经故去的人呢!”

  果然,她轻而易举地用她的话,来赌了她的口。

  将屋门虚掩上,景宁缓步走到佟佳氏芪珍身前,弯下腰,凑到她面前,轻轻地道:“怎么会没有必要呢?太妃娘娘毕竟还是在乎的,不是么,否则一枚小小的指环,怎会让一向深居简出的您,特地将贱妾招至此呢?”

  惊破

  将屋门虚掩上,景宁缓步走到佟佳氏芪珍身前,弯下腰,凑到她面前,轻轻地道:“怎么会没有必要呢?太妃娘娘毕竟还是在乎的,不是么,否则一枚小小的指环,怎会让一向深居简出的您,特地将贱妾招至此呢?”

  贬谪冷宫又怎样?没有了品阶和荣宠,这个佟太妃不是照样过得悠闲自在,甚至是这般有恃无恐,不知皇上若是看到她这副样子,太皇太后看到她这副样子,会做何感想。

  想撬开她的嘴,示好,示弱,恐怕是不行的。所谓试探,所谓恐吓,既可以疾言厉色,也可以细水长流,一点点的蚕食对方的心智,这yù擒故纵的把戏,她实在是领教过太过,此刻用在佟佳氏芪珍的身上,竟也是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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