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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娇百媚_水未遥【完结】(55)

  “奴才遵旨!”

  此时此刻,乾清宫内的灯亮若白昼:慈宁宫里的琉璃盖,也是亮着的。

  双层雕花门外,有两顶大红灯笼高悬:

  寝殿内,随侍婢子拿着铁钳,往铜鼎内添置了两块火炭:烛火透过那月白花卉石青锦绣屏风,里头早有宫人布置了chuáng褥,苏嬷嬷端着红漆托盘走进来,一并朝她们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退下。

  太皇太后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手里拿着汤匙,舀出少许莲子羹,入口,即化,香醇不喊:景宁则坐在对面,拿着小锤一颗一颗的剥着核桃。

  直到描金青玉盖里堆了一小撮核桃仁儿,便推了过去。

  “这事……你怎么看?”

  景宁用巾绢抹了抹手,然后,伺候太皇太后将盘盏内的蛮钱枣核拣了出来。“太皇太后可是说皇后娘娘呕血的事qíng?”

  用过晚膳,她就被传召进了慈宁宫。

  美其名曰的,是御膳房新置了几道甜点,太皇太后将她一并找来品尝:可这内里,实则就白日里储秀宫发生的状况,做一下试问。

  太皇太后点点头,这时,有苏嬷嬷拿着粉彩花地清水杯奉上,太皇太后接过来,漱了漱口,尔后道:“说说你的看法。”

  景宁承旨,细细斟酌,才开言:“皇后娘娘这病来得甚急,虽不凶险,却也不得不防。”

  “不错。哀家也很担心,这日,不仅仅是储秀宫的事,更关乎国祚,倘若果真是有人动了手脚,哀家定不轻侥。”

  “太皇太后怀疑……是投毒?”景宁一惊,问出口来。

  太皇太后将白玉盅盖扣上,风眸微敛,透出一抹jīng明,“不然会是什么?难道真如安贵人所言,是巫蛊王术么……”

  不过是妃嫔间子虚乌有的猜测,流言蜚语,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

  “可太医明明说,查不出病因的……”景宁迟疑地道,心里却暗暗惊心于太皇太后的敏锐直觉。

  “那是因为,太医院那帮老家伙们实在滑头,”太皇太后轻哼了一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事后,衰家又找胡院判和孙院判细细问了,皇后确实是中毒之症。”

  景宁眼皮一跳,垂了眸,掩住眸间一抹著有所思。

  “那,皇后娘娘可有大碍?”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说不好,她腹中的孩子例是无恙,可皇后的身子,却是中毒太深,到了临盆之际,要费些周折……不过好在胡德清那老头向哀家再三保证,能将孩子顺利引产,否则,哀家非摘了这帮人的脑袋不可!”

  语毕,或许觉得这么讲对皇后不公,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衰家定要彻查。”

  景宁颔首,噤声未言语。

  她明白,皇后虽是东宫之首,母仪天下,却也比不过那腹中即将呱呱坠地的龙裔。且不说,皇上子嗣单薄,众望所归期盼皇后顺利诞下皇子:就算是个公主,而是皇室血脉,不容丝毫差池。就连皇上,都会常去储秀宫走动。

  一切都是为了子嗣……

  “不过,对储秀宫投毒这么大的事儿,可不像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太皇太后拄着桌角,咯咯沉吟出一抹浑思,半晌,转头问道,“宫里头,何人与皇后是jiāo恶的,”

  她这话,是冲着苏嘛拉姑说的,尔后又看了看景宁。

  景宁会意,接过苏嬷嬷手中的册子,上自详细记载着东西_、宫妃嫔的家世背景,以及日常琐碎小事,正是内务府敬事房的本子。

  手指,顺着那一个一个的名字往下点:

  却是犹豫不决。

  其实哪里用看呢?敢和皇后娘娘明着jiāo恶的,就算有,也早被储秀宫的人给除了:如今能在东西六宫稍微排的上位置的,无不对赫舍里皇后毕恭毕敬,无不唯储秀宫马首是瞻。可宫闱里边儿,总是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明面上jiāo恶是轻的,怕就怕暗地里动手脚:就如这投毒,必是亲近之人,将那毒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了日常细微处,让人防不胜防。

  太皇太后虽不管政事多年,对这后宫,却是心明眼亮的。此刻,却要让自己点出那人来,怕是她不做这出头鸟,就要当那刀下魂了……

  “太皇太后,臣妾倒是知道些事,可……臣妾有别的想法……”

  斟酌再三,她咬着牙,还是说出了口。

  指认揭发这样的事,终究是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太皇太后拿着小铜火暑儿,拉了拨香炉里的灰,半晌,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笑:“你倒是说说看!”

  “太皇太后,臣妾斗胆,”她将头埋得更低,顿了顿,才沉声道:“胆敢投毒储秀宫,布局必定十分周密,冒然去查,恐会节外生枝……”

  “那依你,又当如何呢?”

  这东西六宫,虽不曾同气连枝,却也环环相扣。牵一发,往往会动全身——她说的虽是推脱之语,却也并非谬论。

  见太皇太后深以为然,景宁微微抬眸,眼中透出了一抹笃定来,“臣妾想,与其横生枝节,不若,顺水推舟……”

  话刚出口,未等太皇太后接过茬儿去,寝门就“吱呀”地一声,被推开了:景宁意外地看去,却是瑛华扣着一个太监装扮的人走了进来。

  太皇太后脸色微沉,却依然伸出手,止住了yù要责怪的苏嘛拉姑。

  “瑛华,出什么事儿了?”

  这么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主子容禀,这奴才在殿外鬼头鬼脑地张望,片刻不去,索xing让老奴给拎了进来。”瑛华气息喘不匀,想来是在宫外曾与选人发生了口角。

  太皇太后听罢,侥有深意地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尔后摆摆手,示意瑛华先下去。转眼,温吞地问道:“你是哪个宫的,为何会守在衰家宫外?”

  宫里边儿来这儿打探消息的倒是不少,可谁会派这么一个蹩脚的眼线来……

  跪在地上的,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太监,刚进来时还中气十足,现在却是一副哆哆嗦嗦的模样,回一自话,抖一下肩膀,“回禀……回禀太皇太后,奴才是乾清宫的近侍小太监,奉了……奉了李公公之命,来接宁主子的!”

  景宁前一刻还对选人起了兴趣,下一刻,却一下子就红了,直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来接她的……接她侍寝?还接到了慈宁宫来!

  太皇太后眯了凤眸,却似失望一般:片刻,却又笑了,故作责怪地道:“这李德全也恁的不像话,接人接到了哀家这儿,回头,定要好生教教训他!”

  小太监一听,立刻打起了摆子,“奴才该死,李公公是让奴才去长chūn宫接人的,可承禧殿的姐姐们说宁主子来了慈宁宫,奴才就过来了……本想等宁主子出来之后,接她去乾清官,岂料,岂料……”

  岂料被瑛华那个凶巴巴的嬷嬷给拽了出来……

  “太皇太后,是臣妾的错,”景宁忙起身,也跟着跪在了地上,“臣妾未好好jiāo代承禧殿的宫婢们,她们不懂事,不知道该这位小公公留在殿内,臣妾该死。”

  “这奴才接人接到了哀家这儿,足以看得出,皇上对你青睐有加:后宫妃嫔三千,这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到的福气。”太皇太后在上,满目雍容,摩挲了一下手边的茶盖,却是说得漫不经心。

  景宁眼皮一颤,心里登时就凉了几分。

  “太皇太后,臣妾位卑身贱,承蒙皇上厚爱,臣妾定当恪守本分,牢记太皇太后教诲。”

  专宠,弄权,祸王,都是后宫最忌讳的。

  太皇太后提倡的是雨露均沾,尤厌恶宫人专宠宫闱,若是哪个人果真长宠不衰了,定要以为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而这后宫女子,极怕的就是被定义为狐媚祸主,且不论姿色如何,就看那家世能否撑得起“专宠”这一殊荣。

  至于她,出身卑贱,升迁却极快,太皇太后当她是最得力的棋,却不代表能够纵容……

  遵守

  景宁不怕搬弄是非,不惧恃宠成娇,却独怕被冠上了媚上这样的名声。最近连着几日,皇上都翻了她的牌子,长此以往,即使再有用的棋子,怕也是离废黜不远了……

  太皇太后微挑眉,目光从景宁低垂的头顶上掠过:

  见她一副惶恐的模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尔后,端着茶杯晕了口茶,才缓缓地道:

  “哀家亦没怪你,且起来吧;至于jiāo代的事儿,记得要好生去办才是,皇上那边儿,尽心伺候此案时你做妃嫔的本分,可过犹不及,若是让人抓到了错处就不好了……”

  景宁心有余悸,却明白太皇太后一语双关之意:须臾,片刻不敢有违地敛身,叩首承旨。

  “臣妾谨遵太皇太后之训。”

  退出慈宁宫,身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迎面一阵寒风,就算是外头裹了貂裘大衣,也甚觉寒凉。她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小太监,暗地里埋怨李德全竟让这么一个不经事的奴才来接她。

  月色中天。

  雪纺一般的清寒银光罩在宫城的上空,宛若下了一场银白的雾。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银锭红呢子小轿就从月华门进了乾清宫。寝殿前,早有敬事房的太监伺候,专为记录她来的时辰,等侍寝过后,也要记下他离开的时辰,以备将来怀孕时刻对验证。

  方踏进寝殿,就看见他和衣半躺在chuáng榻上。

  明huáng的帐帘被璃龙吻钩挑起,chuáng屉上,摆着一双杏huáng锻云头厚底鞋;他半个身子都笼在半掩的皂色轻纱中,背靠着软枕,对着琉璃盏,正举着一本奏折看得出神。

  格子架上有一项翡翠流金香炉,为熏染,自有一股金玉生香。

  景宁不敢打扰他,于是走到窗楣前,去了同火将炉里的龙涎香点了;带她扣上那缕空雕刻得熏香盖子,他早已放下手中奏折,静静地看向她。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回首,对上了她深邃的黑眸,立刻微微敛身:

  这样盈盈一拜,一席艳红流彩花绣宫装映着烛火迷离,明媚,娇艳,宛若那绯红惊蝶,翩然落在了这华丽尊贵的宫殿。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他心神晃了晃,半晌,微展薄唇,绽开了一抹轻笑潋滟,“这儿又没有旁人,不必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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