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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娇百媚_水未遥【完结】(62)

  景宁cao着手炉,踏着满地积雪,亦步亦趋地走进二进院。眼见那窗纸破烂,冷风嗖嗖的往里灌,看样子,是够冻人的了。

  佟佳口仙蕊就被关在里头倒数第三间, 门外有两个年长的老婚婚守着, 满脸的凶相。

  打开门拴,唯有她一人进去。秋静在外头等着,顺带手,将带来的暖酒和香苏鸭孝敬给宫正司的这两位官人。

  绕过满是灰尘的屏风,走进内堂,就看见那鬓角微乱的女子正坐在破席上。数九寒天,这南三所里头还是chūn夏时候的用度,竟连chuáng保暖的棉褥都没有。

  “臣妾拜见纯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景宁朝她躬身揖礼。

  仙蕊的脸色冻得发白,蜷着身子,模样虽然láng狈,却不见一丝的憔悴黯然,眸光晶亮, 笑得极是从容。

  “进了这南三所,哪里还是什么娘娘,宁贵嫉真是太客气了!”

  这儿并不是冷官,却也简陋之极,可比起北五所来却不知道要好多少。

  太皇太后究竟是没想真心处置她,否则,单就巫蛊诅咒这一条罪状,就足以将她废到符望阁;可又不想让她太有恃无恐了,索xing因禁至此,去去那满身的自负和傲气。

  景宁将榻上的稻糙拾掇走了,坐过去,将手里的雪貂裘大氅披到仙蕊身上。这还是从怀恩殿拿的,尔芳熟门熟路,拴了一件最保暖的,又烧了双耳jú花瓣铜炉,一并带了过来。

  仙蕊也不拒绝,将那大氅紧紧裹在身上,又喝一口景宁递过来的香茗,暖气入怀,驱散了透骨的寒意。

  “娘娘,这儿的饭莱不好么?”

  桌上原封未动的红漆食盒,隔了半个时辰有余,里头的晚膳该是早就凉透了。

  仙蕊漫不经心地摇头:“没胃口。”

  大概是怕什么人趁机浑水摸鱼,在这吃食里下毒吧。景宁了然地笑了笑。

  “纯妃娘娘,臣妾来,是代表皇上,代表太皇太后来探望您的!”

  她故在最后那几个字上,加了重音。仙蕊挑了挑眉睫,却是神清气闲:“那你当真是有心了,也替我多谢皇上,多谢太皇太后。”

  “娘娘就不恼我么?”景宁忽然有些好奇。

  仙蕊轻笑,将掌中茶盏递还给她,“恼你又如何?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难道要我用这茶杯,划了你的脸来泄愤么……”

  细腻瓷片,触手一片温润;景宁品味着她的话,不由轻轻笑了。

  这便是后宫的女人,百般手段,千种算计,步步花开妖娆,步步暗藏玄机。这识人与认事的本领,早已淬进了骨子,修炼成jīng。谁说恼羞成怒之后,就该横眉冷对,撒泼怒骂的呢?那是市井泼妇;宫里头的士子,深谙的是筹算智诈之道,讲究的是斯文雅致之举。就算果真光火了,亦要做出一股从容淡定的皇家味道。

  “说吧,究竟想让本官做什么?”仙蕊眉目含笑,定定地看向她。

  连尔芳都收买了,若真想害她,不会单抖出些无中生有的事……

  景宁也笑,暗里惊心她心思之深沉:“娘娘看得如此透彻,那臣妾就不拐弯抹角了。倘若,娘娘能施以援手,莫说是出着南三所,就算是将来晋封升迁,亦不是难事……”

  仙蕊玩昧地看着景宁。

  设局,拿脏,先是一闷棍,接下来再晓之以qíng,施舍恩惠;让她明知是计,却偏偏没辙。太皇太后这一招, 果真是高啊。

  “本宫如今,还有的选择么……”她嘲讽地一笑。

  “娘娘是明眼人,更是聪明如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相信,娘娘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外面的风势依日猛烈,屋里却渐渐暖了起来。

  早有内务府的人拿来粗料绢帛,从外头将窗提密密匝匝地罩了两层,虽透不进光来,却极是保暖。想来,她还得在这儿关上个三四天,待太皇太后将事qíng“查清”了,才会放她出来。可有宫人们照料着,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待景宁将前因后果,机关牵引,一一与她嘱托完了,便起身告辞;步行至门廊外仙蕊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

  “宁嫔为何如此笃定 本官一定会cha手?”

  昏暗烛火,照亮了那张珠玉婉约的面庞,饱满额角,皎皎如月。一双纤度和侬的柔荑,jiāo挽在双膝上,也就是这双手,亲自扎制了那骇人的巫蛊娃娃。

  她的确曾对皇后下手,也确实想要嫁祸栽赃,可一切机缘,却都是由景宁一手安排诱导。是她,让博尔济吉特口兆雅将太皇太后怀疑东珠的消息带给图佳,再由图佳转连给了自己;是她,提供给自己一个嫁祸的最佳人选、最佳时机;也是她,使人将那宫外的料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怀恩殿,再来大肆搜查,捉她一个百口莫辩。

  可她如何那么肯定,自己就一定会动心思……

  景宁知道仙蕊在想什么,回眸,轻轻笑了笑:“太皇太后当初或许是怀疑图佳公主在储秀官做了手脚,可娘娘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如果是公主的事,娘娘绝不会管。”

  “耶你是想说,皇后呕血,是本官自己的事!”

  仙蕊哼笑了一声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景宁不以为意,转瞬,唇齿微启,吐出了三个极轻极轻的字,顿时就让仙蕊的脸色一片煞白:

  “夹、竹、桃……”

  谁道花无红百日 紫薇长放半年花。

  赫舍里皇后xing子不好,不喜欢那些冶艳妖娆的花糙,唯独对紫薇花qíng有独钟。

  那储秀官的二进院里,栽满了郁郁葱葱的紫薇花树,夏秋时节,皇后最喜欢拿紫薇花泡澡,每次撒下不多的花瓣,香汤沐洛,极是畅然。可在那角落fèng隙里,却参杂进了不多的夹竹桃,一样的颜色,相似的花朵,却是一种杀人的毒药。

  若是在沐浴时,参杂进了稍许的夹竹桃花瓣,一时三刻,不足以要人命,可日子久了,就会让那身子愈渐衰弱,直至衰亡。

  “皇后娘娘呕血,不见得是夹竹桃直接诱发的,却一定是推波助澜后的结果。娘娘您不会担心旁的,只担心,一旦太皇太后彻查下去,免不得要将储秀宫挖地三尺,到时候,若从那诸多紫薇花中揪出一两朵异数来,恐怕未等皇后毒发,娘娘您就要先身首异处了。”

  太皇太后也曾说,太医确诊,皇后身上的毒该是被什么东西刺激诱发,长年累月,毒蔓延在了血液里,一点一点累积成了不治之症。尽管,钮祜禄皇贵妃也对赫舍里皇后投了毒的,可那计量药xing,远不及夹竹桃来得凶猛毒辣。

  宫里头的人,公认纯妃与皇后最是jiāo好,可谁能想到,这里头竟藏着虚与委蛇、笑里含刀的猫腻……

  “所以,你认定本官必要将视线引到旁处,这才将钮祜禄皇贵妃推出来,给本官当箭靶!”仙蕊眯着眸,眼底含笑,却是yīn森冰冷,没有一丝的感qíng。

  怨毒

  “所以,你认定本宫必要将视线引到旁处,这才将钮祜禄皇贵妃推出来,给本宫当箭靶!”仙蕊眯着眸,眼底含笑,却是yīn森冰冷,没有一丝的感qíng。

  景宁未语,点了点头。

  早在佟佳·仙蕊做巫蛊娃娃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道了。也事先通知了承乾宫那边儿的人。

  尔芳,她是一早就找上的,从那对巫蛊娃娃流出怀恩殿,流进承乾宫,一切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而那素纹暗彩的布料,则是姜珥从宫外找进来,jiāo给尔芳,再由她放进怀恩殿。

  “可为什么是皇贵妃?”仙蕊转眸,忽然问得嘲弄。

  “因为贵妃娘娘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景宁如是道。

  只有太皇太后怀疑的人,才是最适合的。而怀疑了,只有查的意向,却没有查的行动,则是因为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即便有什么,太皇太后为了保她,也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届时,事qíng平息了,自然不会再去彻查储秀宫,也就不必担心会发现夹竹桃。

  景宁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没找旁人:佟佳·仙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也没嫁祸给旁人。

  “你既然知道是本宫投毒,缘何不告诉给太皇太后……”仙蕊眸光闪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底暗藏了利刃锋芒。

  景宁镇定若素,只扯唇,摇了摇头,“臣妾之前不曾说,之后自然也不会说;只要……”

  她顿了顿,见仙蕊的脸色好奇似的挑起眉,才又道,“只要事后,纯妃娘娘不要记恨于臣妾,更不要记恨尔芳,那臣妾自然就会守口如瓶了……”

  在宫里边儿,谁抓不住谁一星半点儿的秘密,单看如何利用,如何不伤其身。这夹竹桃的暗线,是早就埋下的,可也是纯妃谋害在先,否则,也就没了接下来一出一出的布局。

  将来等佟佳·仙蕊出了这南三所,自然要将今日之恨找补回来:她就此拆穿了她,便是要她知道,怀恩殿与承禧殿,就像是坐在了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倘若她对她有何损害,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既然宁贵嫔将话说到此,本宫自然是会答应的”,仙蕊笑得三分恣意,眸若星辉,夹杂着点点妖异芒刺,“可本宫再不想见到尔芳那贱人,若是宁贵嫔垂怜着,就将她锁在承禧殿,否则……”

  她没将话说完,却足矣。

  要知道,在这宫里头,让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再见尔芳的时候,是在承禧殿后的梅园里。雪依然下得很大,满天满地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在那胭脂花苞上,落在红蕊花芯里,薄薄的一层雪白。

  景宁打着檀香木骨小伞,静静地站在花树下,看着那宫婢装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你到底还是来了。”

  尔芳敛身,揖礼,“宁主子安好。”

  景宁看着身前女子,眼神黯了一下,就在方才,她还在想她是不是不来了、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主意。“你可想好了么……”

  她不确定地问。

  尔芳没有一瞬的犹豫,只轻轻地颔首,敛身再拜,“奴婢心意已决。请宁主子成全。”

  景宁眸光闪了闪,忍不住再问:“你真的……想好了?”

  尔芳很平静,唇角含着一抹笑,如水,如烟,如尘,淡淡的,轻轻的,迷离了如百年的寂寞,不答,反问道:“主子也是从钟粹宫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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