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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7)

  “进凉州城么,王爷?”

  轩辕晦与赵诩对视一眼,“先不进城。”

  “现今的安西都督驻地是在凉州,咱们若是不去拜见,难免失了礼数。”赵诩缓缓道,“可巧就巧在这安西都督名曰邓翔。”

  太后一族骁将辈出,别的不说,这邓翔弱冠参军,迄今三十年来未有败绩,尤其是先前在山南道平叛时,曾创下五千士卒大败三万敌军的战绩。他的叔伯堂弟邓翱,曾领兵部尚书衔征讨南诏,生擒南诏王,被封为侯。正因为此,德宗立当时还在妃位的邓太后为后。

  朝中邓氏一党地位如此巩固,除去邓太后父兄在朝中的苦心经营,更得益于邓翔兄弟在边关的武功煊赫。

  轩辕晦双手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纹路,“依王妃的意思?”

  “进,为何不进?”赵诩的口气也是淡淡,“不进是显得我们心中有鬼,还是怕了他们?”

  马车再次向前,在huáng沙上留下两条浅淡车辙。

  轩辕晦凑近了些,“你说在陇州设伏的是何许人?”

  赵诩有些好笑地看他,“我还以为王爷未卜先知。”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一时起意兵分两路,自己安然无恙,而宫里派来的护卫全军覆没?别说邓党,就是他自己也是不信的吧?

  轩辕晦也不面红,“我自小便有个陋习,凡事呢,都喜欢和旁人对着来。原先这路线是礼部选的,想着那帮老古董,我就有些头痛,故而此番也真是凑巧了。”

  赵诩眯着眼看他,轩辕晦不避不让,“你我夫妻,理当同心,怎么你还不信我么?”

  “恐怕是王爷不信我吧?”赵诩离他远了些,又拿起那本传奇。

  轩辕晦在他身后笑笑。

  直到车队停在凉州官驿,二人都一路沉默。

  轩辕晦掀开车帘,无比潇洒地跳下车,又伸手给赵诩。

  不知谁走漏的消息,说肃王带着新婚妻子就藩,官驿外被挤得水泄不通。地处边陲的百姓淳朴至极,人人都想一睹天家风采——尤其是传闻中风流倜傥的肃王连同沉鱼落雁的王妃。

  于是乎众人所见的,是身高不足七尺的王爷,还有玉树临风的王妃……

  赵诩对周遭的惊呼非议置若罔闻,落落大方地执了轩辕晦的手下车,临进官驿门时,还对瞠目惊舌的众人拱了拱手。

  “这王爷有了胡人血统,为何还如此之矮小?”

  不知哪位qíng难自禁,嗓门略大了些,让肃王夫夫听了满耳。

  “荒唐!”轩辕晦冷声道。

  赵诩看着他头顶发旋,“王爷如今身量不足,全是因了年纪之故。如王爷这般的天生龙种,日后定会长成万一挑一的伟男儿。王爷只需好生用餐饭,切勿太过忧虑。”

  他话说的好听,可轩辕晦却只听出讥讽之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便对身旁守宁吩咐道:“投拜帖去都督府,就说本王将在凉州停驻一日,若他有暇,本王明日将与王妃前往拜会。”

  赵诩轻轻松松地为他理好顶上发冠,“我身居内宅,不便抛头露面,我看就不必去了吧?”

  轩辕晦将他手打掉,笑得意味深长,“王妃切莫忘了,若不是你我私定终身,死生不渝,皇祖母恐怕还不会允了这桩婚事呢。”

  “王爷王妃,水已备好,还请二位沐浴。”

  许是有要事要与赵诩相商,因而轩辕晦想也未想便道:“我与王妃共浴。”

  周遭下人纷纷低头,内监如守宁等见惯宫闱风月的表qíng更是暧昧,轩辕晦这才意识到哪里仿佛不对,耳廓却是红了。

  赵诩上前挽住他臂膀,满意地感到他全身僵硬,造作道:“王爷有命,我如何敢不从?”

  于是当二人双双站在一汤池边上,才有些尴尬起来。

  “不如你先沐浴?”轩辕晦不自在道。

  赵诩本也有些不自在,见他这般,突然超脱起来,径自宽衣解带,“都是男子,何必如姑娘家般扭捏?”

  轩辕晦语塞,也只好跟着宽衣,又听赵诩道:“何况你我夫妻同命,有何事不可言,又有何物不可见?”

  说罢,他目光还意有所指地向下看了看。

  轩辕晦虽未经人事,可也明白他的意思,脸瞬间涨得通红,手留在腰带上解也不是,系也不是。

  赵诩到底是不是个登徒子,见逗弄得差不多了,便转过身靠着池边,“方才唐突了,王爷请。”

  虽知他看不见,轩辕晦还是瞪他一眼,匆匆褪去衣物,进了汤池,舒服地长叹一声。

  赵诩这才转过身来,无比坦dàng地在轩辕晦身上逡巡一遍,笑道:“冰肌玉骨清无汗,说的便是王爷了。”他这倒不是纯然的chuī捧,轩辕晦算半个胡儿,本就比常人白些,加上他自幼习武,宽肩窄腰长腿,身上肌理分明,一丝赘ròu全无,待到年纪大些,定然也是个高挑挺拔的美男子。

  “你就不能正经些,真不知当时父皇怎么就挑中了你。”轩辕晦无奈道,“对了,明日去邓翔那儿,他若问起,你我如何应对?”

  这是对供词来了,赵诩笑笑,“这还不简单?明日王爷不必开口,那邓翔老儿留给我应付好了。”

  “邓翔才不过不惑之年,怎么就是老儿了?”见他胸有成竹,轩辕晦莫名放下心来,愣愣地看着水面不说话。

  赵诩知他又在想心事,打岔道:“听闻凉州城西莲花山有一药泉,最宜调养身子,此番是赶不上了,下回若是路过,我定要住上个十天半月。”

  轩辕晦神qíng更是惆怅,“同样都是藩王,百年前的陇西王与我就不可同日而语。虽是驻在凉州,可几乎整个陇右道都为他所有,更别提那数十万铁骑。权、钱、地、才,我有什么?”

  赵诩凉凉道:“王爷有王妃。”

  他今日时时都在cha科打诨,轩辕晦实在无法和他深谈下去,gān脆不谈国事,聊起风月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即使写两百年后的文章 我也要黑王爷一把 这是爱

  第10章

  翌日,二人方梳洗罢,守宁便来通报,“二位殿下,宣王府的回帖送来了,今日晌午请二位过府一叙。”

  “宣王?”赵诩蹙眉。

  轩辕晦亦是一愣,厉声道:“狻猊!”

  狻猊不知从何处出现,跪伏在地,“前日的朝会上,陛下将邓都督由宣国公升为宣郡王。昨夜我们才得到消息,因王爷歇下了就未通禀。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轩辕晦面色气得煞白,上去就是一脚踹在狻猊背上,“这么大的事qíng,竟然未及时上报,你知不知道因你这次延误,可能要坏了多少事qíng?养着你们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用!”

  他气得狠了,拔了自己佩剑就要抽下去,赵诩一把抓住他手腕,“王爷息怒,此事虽算紧要,但早几个时辰迟几个时辰无甚差别。狻猊虽然有错,但他也是出于好心,还请王爷看在他惯来忠心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这一路上赵诩已不止一次地发现,轩辕晦自离了京城后,xingqíng与传闻中大相径庭,喜怒不定,易焦躁,常迁怒他人,有时候脾气上来,甚至会对着下人撒气。

  想来也好理解,轩辕晦虽在宫中一直被邓党压制,可皇帝与独孤贵妃对他均是爱若至宝,加上又有一半回纥血统,难免养成了骄纵的xing子。

  如今天高海阔,无人辖制,骨子里的这些毛病便统统bào露出来,现下正要韬光养晦,若不及时打住,恐怕日后会酿成大祸。

  轩辕晦冷冷地看赵诩一眼,“本王教训下人,就不用王妃cha手了吧?还是王妃是觉得本王无用,连个下人都骂不得了?”

  赵诩紧紧擒住他手腕,面上笑意不减,“王爷怕是气急了,狻猊是王爷的心腹,如何算的得下人?狻猊,还不快去取昨夜那密报!守宁,去给王爷端份青梅汤来。其余人等,先退下吧。”

  轩辕晦眯了眯眼,还yù说话,狻猊也畏缩着不敢退下。

  赵诩收敛了笑意,挨个看过去,“怎么,我说话也不算数么?”

  众人忙不迭地退下,剩下他们俩在室内。

  赵诩将他手甩开,冷声道:“王爷谬矣!”

  轩辕晦双手拢在袖中,亦是冷着脸,“还请王妃明示,本王何错之有?”

  “王爷一路都在抱怨如今缺地缺银缺人缺兵,可王爷如今这番作态,是恨不得将人都往外推!”赵诩在榻边坐下,疲惫道,“我说王爷,银钱田地也好,谋士兵卒也罢,难道都是靠着旁人赏赐的?淮yīn侯、留侯都是秦三世赏的?武侯、寿亭侯是献帝赐的?云台二十八将都是领了吏部的文书去光武帝那儿述职的?”

  他从前对轩辕晦都还算客气,如今这语气可算是咄咄bī人了。

  轩辕晦定定地看他,面色有些难堪,却qiáng撑着不肯服软。

  “地是打下来的,金银是赚来的,兵卒是练出来的,而人才呢……自然是延揽来的。”赵诩与他对视,带了十分恳切,“王爷以为邓氏如今之势,全是因邓太后之故?”

  轩辕晦咬着牙道:“邓翔、邓翱二贼向来擅于用朝廷的银子去收买人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赵诩打断他,“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黎民庶首的眼里可没有什么宗庙社稷,谁让他们吃饱饭,谁让他们远离战火和徭役,他们就愿意臣服于谁。而那些寒族子弟呢,谁重用他们,谁让他们扬名立万,让他们出将入相,他们就对谁忠心。圣人所说的忠孝节义,遮掩了赤、luǒ的利yù熏心,不过是个让大家面上都好看些的幌子。”

  轩辕晦的脸色已很不好看,“那你怎么解释皇室血统往往能一呼百应?譬如汉昭烈帝,若不是他是汉室宗亲,他能得三分天下?”

  “曹氏孙氏亦有三分天下,可他们姓刘么?更不要提一统九州的司马氏,”赵诩到底也是少年气xing,懒得顾及对方,gān脆把话说的不能更直白,“让末帝禅让,容易吧?更永无后患的,造个祥瑞出来,说是得了天命,亦或者来个谶语,说是皇家失德、获罪于天。得天下不易,守天下难,丢了天下,却是容易得很呐。”

  他这番剖白,却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诉轩辕晦,他目前所倚仗的,一是皇帝的厚望,二是肃州一州之地,三是轩辕氏的血统。

  可皇帝自己都是朝不保夕,肃州地处偏僻、苦寒贫瘠,而他最引以为傲的轩辕氏正统,在外敌、逆贼与bào民眼中均是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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