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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杂记_如鱼饮水【完结】(13)

  “你想,福禄王在制出解药之前,为了缓解毒发完全依赖你大哥血中的枝蛊。他曾想把你大哥带到王府去,却被你三弟回绝了。如今这么一个机会,他正好借机把你大哥留在眼皮子下面看管,以防制出解药前出什么事故,”严问山继续道,“所以我认为事qíng肯定有转机,但需要你三弟从中周旋。”

  “我三弟?他都快把我气死了!我大哥纵是百般不好,那也是自家人,他竟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帮王府的人抓自己亲哥哥?”沈靖川一提起来就怒不可遏。

  “当时那种qíng况倒也怨不得他,若真任由你大哥把那群侍卫全杀光,事qíng就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严问山道。

  “那也是他们bī的!他们要搜我们家,我大哥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沈靖川拍着桌子。

  严问山把手扣在他的手上按住了,“我倒觉得,你大哥恐怕是为了拖延这些侍卫,给那小福赢出逃跑的时间”

  沈靖川一愣,“我倒没想过这一层。”

  严问山笑了笑,“据我所观,你这两位兄弟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你就不要太cao心了。说起来,还是尽快找你三弟,商量个对策吧。”

  -

  沈靖川压着怒气推开书房的门,找到傅清寒时,他正对着桌前一只小瓷瓶发愣。

  “鸩羽?你怎么会有这种药?”沈靖川惊诧。

  “鸩羽是什么?”傅清寒抬起头看着他,“这是从沈晏周身上掉出来的。”

  “是止疼的药,”沈靖川道,“说是药,倒不如说是毒。这东西长期服用,极伤脾胃,还会让身体越来越差。”

  “可我见沈晏周常吃?既然毒xing这么大,他为什么还要吃,岂非饮鸩止渴”傅清寒蹙眉问。他一直以为沈晏周吃得不过是寻常的疗伤药,今日却头一次听说他吃得竟是毒药,而沈靖川却还不阻止他,莫名焦躁起来。

  “是不是饮鸩止渴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沈靖川忽然凉凉地问。

  “你什么意思?”傅清寒紧紧盯着他,心口袭来一股不安。

  “自从你离家出走,大哥就抑郁成疾。这些年你真以为他找不到你?他只要随便动动江湖关系就能把你带回来,可是他就算病入膏肓,也不肯这么做,”沈靖川闭上了眼睛,绝望道,“你在外面的时候,他就这么一边默默地听着你的消息,一边静静等死。”

  “三弟,你本来已经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沈靖川怜悯地看着他,“你小时候,竟然那么迷恋大哥。他做的很多事的确是疯得离谱,可是你却惟命是从地接受。这样qiáng烈的迷恋,想不到也会完全散去。”

  “就像你说的,那只是迷恋罢了!他对我也只不过是迷恋而已,”傅清寒咬紧了牙,“这种东西不是爱,是病!”

  “世人给感qíng冠以各种名目,非要找出细微的差别。然而爱和迷恋,不过泾渭之水,虽一清一浊,终要汇成一条河,”沈靖川道,“如果你不愿意让他难过,就不要伤害他。如果你不想看他死,就去救他。我认为所谓的感qíng,但凭本心,仅此而已。”

  -

  傅清寒赶到王府,天yīnyù雨。他想向往常那般求见,王府侍卫却拦住了他,“王爷身子不适,还未醒来。”

  “王爷还没醒吗?”傅清寒心中惴惴不安。

  “是,傅公子请回吧。”

  傅清寒没有离开,眉心如常蹙着,“请容在下在此等王爷苏醒,有要事相求。”

  只等了一会儿,云层越压越低,须臾便下起雨来。傅清寒的冠发被打湿,鬓角一小缕发丝垂了下来。

  沈晏周,舌尖微卷就能说出的熟悉名字。时时刻刻如千钧之重,放在心头可以压塌一片血ròu。傅清寒一心觉得自己是成大事的人,所谓一将功成万古骨枯,可他如今却还是为了一个人在雨中苦求。

  或许因为人是渺小的,纵是额上跑马,腹中撑船,双目所及寸心所感也依旧是身边那几个人,几年chūn秋。人生如寄,暂聚之形,一旦散了就永远别想挽回。或许正是因为沈晏周看透了这些,才会在纵横江湖多载后反而回到老家隐居于太湖之畔吧。

  傅清寒心绪纷乱,忽然面前的雕花木门开了,福禄王穿着一件长裘走了出来。

  “下雨了,还在等?”他微笑着问。

  “听闻王爷一直未醒,清寒心中担忧,不敢离去。”傅清寒恭敬道。

  福禄王又笑了,从侍卫手里接过伞,举在他的头顶,“你等的是我,心里想的是别人。”

  “清寒不敢!”傅清寒又连忙躬身拱手。

  “走吧,带你去见他。”福禄王道。

  傅清寒跟着他走到一间一进两重的大屋前。福禄王止住步子道:“清寒,你当知道,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之所以留下令兄,不过是心中担忧枝叶蛊,绝非刻意为难令兄。”

  “令兄病得不轻,我的命却拴在他一人身上,心中着实不安。”福禄王直言相告,“如今你也清楚,我们大事在即,万不敢出什么差池。”

  “清寒明白。”

  “明白就好,你进去吧。”福禄王说完留下一把伞和几个侍卫,在侍从的搀扶下踱步回房。

  -

  偌大个屋中一扇扇窗户紧闭,昏暗清冷。窗外雨声涔涔,屋里漂浮着外面雨水中腐烂秋叶的味道。

  屋子正中寂静无声的躺着个人。

  傅清寒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甚至走得微微喘息。他立在榻边,见沈晏周双手jiāo握在胸前,闭目睡着。

  沈晏周的脸苍白得透明,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那总是饱含揶揄的嘴角平淡地垂着,看不到一丝生机。傅清寒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蹲下来把手放在沈晏周鼻端。

  没有呼吸?他正忧心忡忡,忽然手指被一种温热湿滑的触感滑过。

  “啊!”他惊得一下子坐倒。

  沈晏周睁开了眼,半伸出的舌头卷回来,舔了舔下唇。他倦懒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傅清寒无奈地叹气,扶着地坐正了身子,“原来在装睡啊。”

  他注意到沈晏周稍微一动,面上就浮起了一层薄汗,原本白色的衣服也变成了半透明贴在身上。

  “哪里痛?”他眉头的川字更深。

  沈晏周没有呻吟或者挣扎,只是喘息声显得断续而急促。他的双手抓紧被单又松开,咬住唇把头扭到了一边。

  “说话啊。”傅清寒伸手摇他,却摸到了一手冷汗。

  “走开,不需要你。”沈晏周被他摇了一下,不耐烦道。那声音气若游丝,实在没有往日的气势。

  “哥……”

  “不许叫,你不是我弟弟,”沈晏周翻了个身,从怀里掏出个泥塑大阿福双手握着,“我弟弟在这里,他才不会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哥!”傅清寒又叹了口气。

  “大阿福才是我弟弟,你看他笑眯眯的,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一副开心的模样,”沈晏周把泥人用力按在心口,“大阿福,哥哥好难过,不想在这里……”

  “沈晏周你对着个泥人说什么话,你能不能看着我?”傅清寒伸手去夺大阿福。

  沈晏周抬起头,忽地落下两行泪。他怀抱着大阿福,一眨眼又有泪珠滚下,“有大阿福就够了,傅清寒,你走好不好?”

  虽然知道他在胡闹,但一瞬间他的这种悲伤,还是深深地传入了傅清寒心里。

  “他们割开我的手腕,还要嫌弃我的血不够多,勉qiáng我吃东西来取血,这又和圈养畜生有什么分别,或许我在傅清寒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人吧?他的王爷中了毒会发作心痛,所以他就要用我的血讨好心上人,”沈晏周抱着大阿福淡淡道,“可是我也很痛啊,每次来取我的血时,我的心都很痛。因为我不说,所以就没有关系吗?”

  沈晏周是个相当别扭又要qiáng的人,就算心里委屈至极,想要傅清寒知道,他也只肯对着一个泥人诉苦,而不愿直接说给傅清寒听。

  “哥……是我不对,以后不会我再取你的血了。”傅清寒凝视着沈晏周,想要换得他一个目光,可他却只是垂着眼望着大阿福而已。

  “大阿福,只有你最好了,只有你一直对我笑,不会嫌弃我。”沈晏周用苍白的指尖温柔地抚摸大阿福的头顶。

  “这几天我已经打听到,枝叶蛊并非真的无药可解。毒医文子征有个师兄,人称仙医司徒重明,就住在蓬莱岛。我这便动身去找他讨解药……”傅清寒说着已经踞直身子准备站起来。

  “不许去!”沈晏周蓦地放开大阿福,直直盯着他。

  “为什么……”傅清寒没想到因为这句话沈晏周竟肯看他了。

  “毒医死了,你以为仙医会把解药给你?他们是师兄弟吧!”沈晏周被qíng绪所激,胸口一滞,喉中涌上一股甜腥,面色又白了几分。

  “这已是唯一的办法,我一定要试一试。”傅清寒道。

  “你敢去,我就杀了福禄王哦。”沈晏周冷笑着威胁。

  “没有鸩羽,你办不到的。”傅清寒拆穿他。

  “你……”沈晏周没料到他已经知道此事,惊得瞳孔一缩,他压住心头慌乱,微眯起眼睛,“但我总能杀了我自己,让福禄王毒发而死……”

  他这些狠毒的话还未说完,唇上一热,浑身都僵住了。

  傅清寒的鼻息渐渐远离,沈晏周惊诧地凝视他,“……这算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你死,”傅清寒道,“大哥,我求你不要死,等我回来。”

  “为什么……”

  “但凭本心,仅此而已。”傅清寒推开门,撑起伞,走进了无穷无尽的烟雨之中。

  第十五章

  不远处檐铁相击的声响持续不断,屋外秋风飒飒,落枫纷飞。

  沈晏周几日未进食,胃腹疼痛难忍。他手边没有了鸩羽,便只能任由疼痛肆nüè。持续的低热仿佛要耗尽人的体力。

  他细瘦的手臂紧紧抱在腹部,身子不由自主地蜷起,浑身瑟瑟发抖。没有鸩羽,没有倦雪刀,他的手徒劳地抓握了几下,却什么也握不住。什么都做不了,当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这种恐怖的无力感袭入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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