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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杂记_如鱼饮水【完结】(16)

  “疼的话就喊出来,走不动的话我抱你走,鸩羽不能再吃了。”傅清寒脱下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三弟长大了啊。”沈晏周额头浮起虚汗,拢了拢外袍宽大的衣领,微笑道。

  “以前小时候,也常常这样看星星。每次看你坐在屋顶,我都要你抱我上去。”一些往事的片段闯入了傅清寒的脑海。

  “这样空旷的星空有什么好看的,三弟你却偏偏喜欢。”沈晏周用手擦了擦被汗水浸湿的鬓角。

  “广袤又自由,即使人的生命有限,现实条件又诸多约束,但灵魂却能纵横在这浩瀚苍穹,”傅清寒感慨道,“其实人的jīng神始终是自由的,人始终能选择自己的道路,只不过要承担后果。”

  为什么灵魂是自由的,沈晏周却觉得,即使如他一般随心所yù地行事,却仍觉身上押着重重枷锁,无法逃脱。头一次,他觉得傅清寒的灵魂,仿佛已离他很远,远在银河彼岸。

  他望向傅清寒的侧脸,专注地凝视着他眸中熠熠闪烁的光辉。这样的光辉,仿佛来自灵魂的深处,能够照亮心底无尽的黑暗。

  “三弟……”沈晏周qíng不自禁地轻唤。

  傅清寒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沈晏周微微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抿住了双唇。他朝傅清寒伸出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慢慢蜷回。最后他只是安静地微笑着,一动不动地端详着他。

  “等从仙医那里拿到解药,我就把你接回家。”傅清寒道。

  “好啊。”沈晏周漫声应着。

  时已黎明,只见东方微微泛白,繁星渐渐隐去。

  二人赶回蓬莱岛,司徒重明见沈晏周这副病体,居然活着回来,目中流出惊讶之色。

  “佛家总说缘起xing空,却原来执念,也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他款款道,“只不过执念太深,难免要入魔。”

  沈晏周听了,笑笑不语,袖中红光一抖。

  司徒重明连退两步,轻咳一声,顿时收了话头,转身高高兴兴地去拿傅清寒手里的药引子,再不提这茬。

  “这花如此珍贵,能做什么神药吗?”傅清寒问。

  “既然去了寿岛,想必你也看见,此花生长之处,瘴气侵袭不得。以此花入药,可解百毒,甚至起死回生。”司徒重明兴高采烈。

  “可否让在下见识见识这神药?”傅清寒饶有兴致问。

  “说得倒轻巧,这花本就难得,炼药过程更是艰难,至今……至今还没人成功过……”司徒重明揣着手道。

  傅清寒伤了他面子,笑笑不再多说,周旋几句拿了枝叶蛊的解药,便上船启程往金匮城去了。

  入了城傅清寒径直把沈晏周送回府,随即去了福禄王府。又过了三两日,枝叶蛊解药起了效果,福禄王的蛊毒未再发作。只见一条细如发丝的小虫,从他指甲fèng中慢慢滑出,众人终于放下心,知道是蛊毒清了。

  -

  深秋时节,西风一层紧过一层,即便是江南小城,也四下透着寒意。

  傅清寒骑着马赶回沈府,匆匆走进后院。推开小屋的门,沈晏周独自躺在竹席上,双手jiāo握在胸前,长发散落在地。

  他入睡的姿势太过端庄,这已经不是傅清寒第一次撞见这种场景。傅清寒心中不安,他觉得沈晏周这样,就仿佛随时准备着撒手人寰似的。

  他忍不住摇醒了他。沈晏周睡眼惺忪,须臾恢复了清明,微笑道:“三弟回来了。”

  “听下人说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傅清寒叹了口气,“小福一走,其他人伺候的都不伶俐。我已经让老刀在远房里找个乖巧的丫头,过来伺候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沈晏周轻声咳嗽起来。

  傅清寒看着他有些发紫的唇,心头涌上忧虑,“我看你这些天咳嗽轻多了,怎么面色却更不好了?”

  “身体总需要调养,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沈晏周回答。

  自从回到沈府后,沈晏周就像转了xing子,一味的好声好气。即便傅清寒为福禄王解毒,几日未着家,也不见他像往常那样bào怒。

  这种感觉,就像原本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突然被开水烫过一遍,一下子变得畏手畏脚,察言观色起来。沈晏周什么都不多说,傅清寒心里就忍不住没边地乱猜。他自忖沈晏周恐怕是在福禄王府遭了nüè待,受到惊吓才会如此。如此一想,他心里就愈发焦虑。

  “我连夜跑去姑苏,给你买了海棠糕回来,你吃一点?”傅清寒从怀里掏出还冒着热乎气的糕点。

  沈晏周挣了几下,却坐不起来。傅清寒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如此一动,沈晏周的长发又散开,傅清寒看到了他的头顶许多发根都白了。

  “哥……”他忽然心里很难受,双手抱紧了靠在怀里的人。

  “嗯?”沈晏周一点点掰开海棠糕,掰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才慢慢放入嘴里。

  “真甜。”沈晏周笑了笑,又咳嗽起来。这么一咳,嘴唇又紫了。

  他身子前倾,伏在地上,努力地咳嗽起来。傅清寒跟上去拍他的背,他的咳嗽顿时剧烈起来,须臾抓起帕子,咳出了一口淤血。

  咳出血后,他的表qíng反倒轻松了些,嘴唇也恢复了苍白的颜色。傅清寒这才知道,他哪里是咳嗽减轻了,他只不过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晏周歇了一会儿,也不再提咳嗽的事,却问:“二弟去哪里了?”

  “二哥去常州看一批货,前天刚走。”傅清寒回答。

  “怎么又去常州了,”沈晏周犹记得沈靖川几个月前刚跑过一次常州,他有些失落道,“二弟总不在身边,你叫他快些回来……”

  “叫他回来做什么……”傅清寒心慌得不行。

  沈晏周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仿佛这个原因根本无需多问。他把头枕在傅清寒的膝盖上,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紧绷的大腿,细长的眼梢仿佛藏匿了无尽的留恋。

  沈晏周急着叫沈靖川回来,无非是想jiāo代后事。傅清寒不敢再多问,因为他根本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体会着被沈晏周支配的恐怖。然而一次支配着他的并不仅仅是这个男人的一颦一笑,而是真正的无法挽回的生离死别。

  第十八章

  金匮城中的酒楼熏香袅袅,此处原是福禄王的一处别院,他偶有邀人来此喝酒。略显昏暗的封闭内室,福禄王瞥着傅清寒微颔的头,捕捉着他的神qíng。

  “清寒,你二哥又去常州了啊,看样子我们不得不小心常州都指挥使阮翎然了。”福禄王道。

  “王爷说的是,听沈家常州的丝绸分庄掌柜说,常州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兵马。”傅清寒道。

  “小皇帝以为阮翎然就能挡住我了么。”福禄王冷笑了一声,“妖后和高柏老贼沆瀣一气,骗了我的皇位。若是别的东西,我也不稀罕,但那皇位是我兄长留给我的。”

  “是我兄长留给我的遗物……”福禄王踱步到窗口,伸出了手,几片薄薄的雪花飘到了他的指尖,“今年金匮城也下雪了啊。”

  “王爷,窗口冷,莫要冻坏身子……”傅清寒放柔了声音,拿起太师椅上搭着的披风,披在了福禄王肩头,又替他关好窗子。

  从窗户留下的一道fèng隙,傅清寒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沈晏周?他心中一惊,如此天气,他跑到街上来做什么?

  福禄王握住了傅清寒的手,眼角微红,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疲倦的叹了口气。

  “清寒,抱住我……”

  “是,王爷。”傅清寒伸出双手拥住了福禄王,眼角的余光却不断瞥向窗外。

  “清寒,你替我去沈家绸缎庄挑一块好料子,登基那天,我要换上新衣。”福禄王抬起了头,恢复了几分jīng神。

  “王爷……不做件龙袍么?”傅清寒低声问。

  福禄王笑了,“不必,你挑一件素白gān净的料子,送到王府来吧。”

  傅清寒认识福禄王的日子也不短了,但有些时候,也摸不清他的心思。他觉得福禄王和沈晏周确实很像,在纸醉金迷yù望横流的媚俗背后,刻着一道锥心刺骨永远无法排遣的绝望和孤独。

  送福禄王上了轿子,傅清寒就替他去了绸缎庄。

  连续两年的初冬,金匮城都下了雪。他管酒楼借了把油纸伞,逆着街上匆匆回家的人流,往绸缎庄赶去。自家的铺子,掌柜的立马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大东家,您来啦!有什么吩咐?”掌柜的一边招呼,一边喊小伙计去倒茶。

  “不必麻烦,我来看看料子。”傅清寒道。

  “大东家想找什么样的料子?”掌柜的殷勤地跟在他身后。

  傅清寒随手翻找,转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符合福禄王要求的绸缎。他接过茶杯啜饮一口,抬眼间却看见柜子上单独摆着的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雪白素净的轻容纱。

  轻容纱不似一般缂丝那般华丽,却举止若轻,宛如烟雾。傅清寒拿起来,对掌柜的道:“就这件吧,你替我包起来送到福禄王府。”

  没想到掌柜的却一脸为难,“大东家,这件已经被人预定了……实在不巧,这条白色轻容纱是最后一件,若是紫的绿的,要多少都是有的……”

  傅清寒没料到掌柜的居然会拒绝,又说道:“这是福禄王要的,你去和订的人说,让他多等几日,你再从别的铺子调来就是。”

  掌柜的却依旧没有点头,反而愈发为难起来。

  “怎么,这客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吗?”傅清寒问。

  掌柜的垮着肩膀,朝傅清寒拜了拜,一副快哭了的表qíng,“这位岂止不好相与……”

  “什么人?”傅清寒蹙起眉。自从沈家和福禄王府攀上关系,金匮城还没有谁敢不卖沈家的面子。

  “他本是不让说的……只是……也没办法了,”掌柜的踟蹰半天才道,“……订这料子的正是大少爷。”

  -

  傅清寒回到沈府时,细细的初雪从深蓝色的夜空飘落。沿廊上挂着几盏橘色的灯笼,沈晏周腿上盖了件长袍,半躺在檐下的竹椅上。

  傅清寒走过去,伫立在他身旁,“吃过晚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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