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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_晓渠【完结】(20)

  一日洪煜正在御花园的花厅里,请了几个大学士讲学问,这种场合,知秋甚少参加。虽然巴结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与朝廷的官员几乎没有什么接触,曾有奴才偷听了几个大臣的谈话,学给洪煜听,说,狐仙转世,还真会挑人家,天底下,没有比叶家更好乘凉的大树了!

  正这时,外面下了bào雨,打得荷塘里的翠绿粉红一片láng籍。洪煜朝外面看,正看见小径上匆忙走过的,正是叶知秋。皎儿为他撑着伞,却也不耐雨急,湿了大半身子,在葱绿的树丛间那么一闪,便没了影。有时见他敏捷轻盈,无时无刻不透着伶俐的模样,倒真觉得他前世是狐仙。那也好啊,无论生死,朕都能抓得住你吧!

  中秋前,知秋纽了脚,不能下地,叶文治借机会将他接出宫,在府里静养,洪煜本不愿,毕竟佳节已近,不好qiáng留。知秋带了皎儿在身边,这段时间来,皎儿跟他也贴心,伺候得尽心尽力。因为环境好了,小半年的,个子窜了半个头还多,倒是壮实不少。

  这天下午,奄奄yù睡的知秋,缩在chuáng里看书,却听见门响,以为又是催他吃药的皎儿,不等他催,就说道:“凉一凉,我等下就吃!”

  “再凉就结冰了!”进来的人却是叶文治。

  “大哥是你?皎儿呢?”

  “我放他出门逛街看热闹了。”叶文治将药碗递到知秋面前,“这碗喝了,晚上再不用吃。”

  知秋却只往旁边一推,文治皱眉摇摇头,却也没bī迫他,从被里拉出他扭伤的脚,小心托在手里:“消肿了没有?”

  “嗯,好多了,这是什么?”知秋见大哥打开的一包冒着热气的东西问。

  “出兵打仗时得的土方子,用热药渣按摹,消肿去瘀,我手重,疼你吱一声。”

  说归说,叶文治下手极有分寸,恐怕弄疼他半分,知秋见他厚重手掌,小心翼翼地把药渣敷在脚上,再由内向外轻轻ròu搓,心里难免感动。这段时间在宫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倒少了跟大哥这么单独相处的机会,幼时光yīn转眼不见,自己跟大哥似乎也不能象以前那样简单。

  “怎这么安静?”文治没抬头,与身边沉默的人说,“没话跟大哥说?”

  “是话太多,不知怎么说。”

  “哦?”文治停手,扭头微眯着眼,判研地看着知秋,“问吧!你心里有事怎么藏得住?”

  知秋正直问道:“大哥觉不觉得南方的战事很蹊跷?”

  “你指哪方面?”

  “好转得很突然。”

  “年前失去的三郡,都是稻丰水肥,囤兵的好地儿;年后,却挑着穷乡僻壤,夺回两个。你说的是这个?”

  “嗯,我想,大哥的消息,要比皇上灵通。”

  “只怕这里面的玄机,皇上早就看出来。身为臣子,消息若比皇上灵通,便是欺君的罪,你可别给大哥找麻烦!”

  “知道,”知秋抿嘴想了想,终于将心里的问题倒出来,“当年大哥南征的时候,形势大好,为什么没有一举歼灭,却给了他们喘息反扑的机会?”

  叶文治争取将jīng力集中在治疗上,心中乱,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对知秋有所隐瞒,却从不曾欺骗。长大了,凡事能dòng察,善分析,很多事跟不跟他说,他也总有弄明白的一天,于是简单说:“叶家是前朝遗臣,那时候刚投奔皇上,总要留个后路。”

  知秋点点头,朝前探了探身,在文治耳边轻声问:

  “大哥,你从没相信过皇上,对吗?”

  文治的耳朵,敏感地感受着知秋热热的呼吸,长长叹口气,幽幽说道:“皇上继位之初,由辅政大臣帮忙处理政务,亲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治了辅政大臣之一的凌白萧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先后两年,杀了三千多口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皇上暗中查出,当年先皇驾崩前,便是凌白萧建议由皇上的母妃陪葬!”

  叶文治转身拿了巾帕,在水盆里浸湿,小心地将药渣擦去,仍旧小声与知秋jiāo谈:“伴君如伴虎,不管什么时候,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些你不用cao心,大哥会帮你铺,无论如何,都会让你妥妥当当,你把你的心看管住就好!”

  知秋坐回身,靠着chuáng头,面色暗淡,侧着头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了。叶文治转身收拾完,碰上知秋怔怔目光,落漠姿态,心“突”地猛跳两下,此时此刻,这种不太象平日知秋的状态下,倒好似那人,回来了。

  在叶文治府上呆的几天,最开心的莫过于皎儿了,没事就可以出门逛街,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jīng彩!知秋的脚倒是好得快,每天晚上用热药渣按摹推拿明显是见了效,几天后已经能下地走动。

  回宫前晚,知秋见刚从外面回来的皎儿,容光焕发,就象自己当年下山进城游玩过一样,于是问他:“你要不想回宫,就留在这里当差也成;要不,我就给你点盘缠银子,你想回老家也好,还是在京城做点小买卖,都随你,宫里我帮你jiāo代!”

  “大人,你别对皎儿太好了!”皎儿感动在心,却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下跪,他知道知秋不喜欢那样,“皎儿还是愿意跟在大人身边,一辈子伺候您!再说仁喜哥和钟卫哥还在宫里呢!皎儿没亲人,就他们两个朋友,还是跟大伙儿一起舒心!”

  “那你就跟着吧!”知秋心想,钟卫出宫也是可能的,惟独仁喜,他这一辈子,生与死,便是离不开那高墙之内。而他也不想再跟皎儿提这事,皇上若是知道他隐瞒了仁喜的偷qíng,还不知要如何反应!回宫的路上,知秋掀帘子朝外看的时候,正碰上皎儿兴高采烈的脸,不禁忍不住联想许多年后,自己须发皆白,皎儿也终不再是孩子那一天。

  只是,苍天的安排,并不一定会迁就每个人的计划。回宫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知秋打坐完毕,端水进来的却不是皎儿。于海说,皎儿昨晚出门,好象去找仁喜,却一晚上没回来。知秋觉得纳闷,下午再回到院子,于海悲痛地跟他说,有太监在后花园的湖里找到皎儿,溺水死了!

  宫里奴才的命,比主子养的畜生还不如。叶知秋好歹也利用叶家的关系找了不少宫里的管事,却个个敷衍,不愿意为了一个区区奴才,搅入两派的斗争。洪煜还是通过身边贴身的太监那里知道的,责令彻查,结果出来,依旧是先前说的意外溺水。知秋记得皎儿水xing不错,这样的结论不过搪塞而已。整个月过去,整桩事的牵扯周旋,他默默地,被迫接受着后宫黑暗。

  而莫名其妙的案子,一件接着一件,几日后又传来,太子不小心,竟是摔了腿!知秋觉得蹊跷,找了东宫的总管来问,那人本就是他心腹,趁四下无人,说了真相,原来太子夜半寝宫被袭,竟生生被打断了一条腿!知秋心中隐隐惊跳,晚上就回了文治府上。

  皎儿出事以后,文治并没有帮忙,他本来以为让知秋看清宫中黑暗,会让他产生退却的心,却不料,似乎不怎么奏效,虽然内线说知秋找皇上的时候渐渐少了,知秋依然住在宫里,雷打不动的决心。

  “大哥,知秋有事问你,能不能找个清静地方说话?”

  叶府内院戒备森严,两人居住和文治办公的院子几乎没有闲人能进。如此之下,知秋还想要更“清静”的地方,可见要说的话不一般,便领他到了书房。知秋之所以那么说,确实对书房的暗室好奇,可他不想独自闯进去,果然,大哥并没有对他隐瞒。

  暗室五六丈见方,很宽敞,四壁空空,并无装饰,檀香木的桌椅,有张空空的chuáng,看上去许久无人睡过。知秋的怀疑,文治其实早有察觉,才趁着今天的机会将他带到这里来。这些都不怕他知道,而要终生隐瞒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他说,不能让他担惊为难。

  “太子的事……是你找人做的?”知秋见这里安全,问得直接。

  “怎么会这么想?”

  “大哥看出来……上次的脚伤……”

  知秋受伤,并非自己不小心,确为太子故意为之。文治知他平衡xing向来很好,平地摔跤更是不可能的事。

  “太子欺负你,你怎么不跟我说?”文治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人,放缓语气,轻描淡写,“他伤你一根毛发,我就让他双倍奉还。他既是偷偷欺侮,旁人不得知,我报复回去,他也只能哑巴吃huáng莲。你觉得他敢到皇上跟前告我状?”

  “可他毕竟是太子,皇家血脉,大哥你怎么能……”

  “皇家血脉?”文治冷笑打断,“他算什么皇家血脉?不过是皇上在风头làng尖上放的一个傀儡而已。”

  说罢,眼光水一样柔和起来,手掌轻轻抚摸着知秋后背,低声说:“你既执意要呆在宫里,大哥也不能qiáng迫,可我要确保那里没人能伤得了你。”

  而我,也终于等到这么一天,能够施与爱人的保护,不再是两条胳膊而已。文治默默想着,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知秋眉头轻蹙,他认识的大哥向来低调内敛,如今竟敢出此般举动,他的实力,到底有多深有多厚,能让他连皇家威严也不惧怕?

  “皎儿的事,你不要查了,”文治又说,“也查不出什么门道。”

  知秋会意,因想起皎儿,面色凝重哀伤,他暗自垂叹,语调惆怅:“有人跟我说,宫里只有两种人,一种被人欺负,一种欺负人。大哥,你说是这样吗?”

  文治见知秋如此,颇有些心痛,不知如何安抚慰藉,又觉一股冲动,趁四下无人的环境,突然问道:“你为何非死心呆在宫里?知秋,为了谁吗?”

  便是这随便一问,也觉得内心角落之中,开始隐隐疼了起来。

  从小到大,大哥对他的一切总是了如指掌,这时候许是比他自己看得还清楚吧!知秋困惑地摇头:“我不知道,大哥,真的不知道。”

  大内寂静,内务府总管崔公公歪在chuáng上打盹,小太监上来,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银白的眉毛皱而又展,尖细说吩咐:“这么晚来?”

  夜晚清冷,来人披了件深色外袍,显得灯光下年轻的脸更加润泽,正是叶知秋。崔公公连忙躬身请安,跪到一半处,已给知秋扶了起来:“知秋此次来,可是有求于公公,哪敢受公公如此大礼?”

  崔公公立即会意,有些面露难色,凑近知秋,低声道:

  “大人若还是为那件事……奴才有些话,就不得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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