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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雪传说_眉如黛【完结+番外】(21)

  他说著,看著阮惜羽突然变色的面孔,轻声说:“可是。椐浮屠堡那年埋伏在毕州,兖州的探子说,有人看到阮公子出了宣州皇城,一路南下至兖州,到了迦叶寺,而同一时间,又有人看到阮公子居然在一日之内,出现在三千里之外的毕州,之後……迦叶寺的阮公子,竟像是无声无息的从红尘蒸发一般一样……无声无息的,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被人灭口了。”

  阮惜羽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花记年笑著,飞快的接下去:“我是说,阮公子也许不是阮公子,也许真正的阮公子已经死了,在阮家被灭门後的两个月,死在开满曼朱莎华的,迦叶寺的後院里。”

  阮惜羽面无表qíng的看了他一会,突然右手出招,如飞鸿掠过,花记年双手背在背後,身子如影随形的朝身後平平掠去,几步踏上飞檐一角,顺著向上挑起的弧度一个空心跟斗,手在半空中cao起後腰的银笛,毫不留qíng的攻向阮惜羽周身大xué。

  正在此时,只觉得周围空气霎那间凝重起来,空气呜咽著止步不前,雪地里传来沈重的脚步声,缓慢的踏在咯吱作响的沃雪中。两人稍一犹豫,几乎是同时,硬生生撤下凌厉的攻势,各自後退几步,向来人的方向看去。

  夜深如墨,惟有雪地淡淡反she出一片莹白的微光。雪地中,顺著那行深深的足迹寻去,一身淡huáng华袍的沈频真,绣袍翻滚,怀中横抱一人,立於飞雪之中。花记年轻声问:“他怎麽了?”

  沈频真面色在冰冷入骨的雪夜里,显得有些苍白,他淡淡地说:“我打昏了他。或许要麻烦花兄照顾他一程,你好好护他,便算我欠你一个人qíng,你我过去相看两厌,此後皆一笔勾销,我尽我所能,保浮屠堡不倒便是。”

  阮惜羽蹙眉道:“频真,不要放他。他未必安什麽好心。”沈频真仰头看去,深如古井的眼眸波澜不清,他轻轻摇了摇头。花记年轻笑几声,从檐瓦上一跃而下,鲜红的袍服在空中飘飞如嫁衣,在半空中纱衣抖开,舒回铺展,几乎连那漆黑如墨的夜色都染了几分鲜红,他步履且轻且柔,没有在雪地中留下半个足迹,缓缓走到沈频真身前。两人双掌轻击,约以为诺。

  雪花飘飞,沾染上沈频真怀中那人淡色的嘴角,花记年把他接过来,轻笑著看了沈频真一眼,又转头望了阮惜羽一眼,见到那个翠绿衣袍的人,一身单薄的儒衫,又是高处不胜寒的清冷模样,站在yīn霾处,几乎要在夜色中化去。花记年於是绽放出一个豔丽的如同嗜血般的笑容,抱著施回雪,渐渐在飞雪中,去得远了。

  沈频真看著自己空空dàngdàng的怀抱,突然轻笑了出来,他说:“惜羽,真的是你做的?”

  阮惜羽在高高的瓦上,轻轻颔首。这一高一低的落差,几乎如天涯鸿沟一般──咫尺天涯不相望,白发红颜空断肠。阮惜羽点著头,似乎有些累了,於是缓缓弯下身子,把一只手低低伸下去:“频真,扶我下来好不好?”

  沈频真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檐下,微踮起脚,长臂一舒,把他拉入怀里。阮惜羽浑身都是冰冷的细雪,他轻轻说:“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喜欢我也好,喜欢别人也罢。可是……你真的不能喜欢他。”

  三日,雪微止,风暂歇。

  四个蒙面之人,穿著黑袍银绣,抬著一顶红纱金流苏,极尽奢华的大轿,在山道上缓步而行,轿身纹丝不动,如置於平地。轿内,花记年与施回雪两相对坐。一张矮几上摆满食酒,花记年双手捧起金樽,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还可以看到粗糙的剑茧,指甲上却涂满了丹蔻,看上去让人心生寒意。

  花记年嘴角有轻柔的笑意:“何不尽了此杯?”施回雪惊疑不定的看著他,狐疑的打量起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原先孤傲寡言,一身素袍的样子还刻在脑海,却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涂脂抹粉,娇柔作态。施回雪犹豫著问:“你为什麽要这样子?”

  花记年浅笑著把一缕粘在嘴角的青丝轻轻挽到耳後,柔声道:“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又想,突然的就悟了。小时候我不懂礼法,别人要我做什麽,我想做什麽,我便去做便是,浑浑噩噩的,却也自在逍遥,到後来,却发现世上还有那麽多条条框框,在这框子里,想做的都不能做,想爱的都不能爱,我原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切都按规矩来。可是,那时候突然间就明白了,原来,这规矩本就是人定来给人破的。活著本就应该百无禁忌。”

  他笑著,低声说:“他……本就跟我说过。学武有三重境界 ,第一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後来年岁渐长,才明白世事本都如此,佛有魔心则坠入huáng泉,魔有佛心则升入碧霄。以前习武决斗的日子真是白活了,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他死,恨一个人就应该让他死。我原本是最看重的承诺的,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遵守的必要。”他说著,斜挑著看著施回雪,见施回雪一脸茫然,并不知道花记年在这个瞬间已经决定撕毁与沈频真的承诺,花记年露出一丝yīn柔的笑意:“活著本就应该,一直像这样子,赏景,调琴,填词,谱曲,绣花,对镜梳妆……”

  施回雪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心中升起,不由得往後挪了几步,“我要回去。”他手中抚摸著那块琥珀色的玉玦,小声道:“多谢你把这个还给我。”

  花记年双手捧著金樽,轻抿了一口,柔声说:“你难道不知道吗?凭著你的宝贝东西,并不能真正救沈庄主的,顶多……”他说著,用手指了指头:“让这里清醒一点。”施回雪瞪大清灵的眼睛,恶狠狠的说:“当然,我知道。可举案齐眉根本无药可解,难不成你有什麽法子?”

  花记年含笑看了他一眼,低垂下眉眼,那个运眼的动作低回轻柔如潺潺流水,加上眉梢的红线,几近勾魂摄魄,他轻声笑道:“杀了施毒的人,可不就是一个好法子?”

  施回雪浑身一愣,良久才轻轻的说:“不行,频真多多少少都是喜欢他的,我知道。”花记年轻声看著他笑:“你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嫉妒的吗?”施回雪几近残废的双手也开始慢慢的颤抖起来,他用手掌捧起矮几上的酒樽,掩饰似的,缓缓抿了一口,一抹霞色顷刻之间飞上双颊。

  “你说的对。”施回雪小声说:“但杀不杀他,嫉不嫉妒他,这并不是一回事。”花记年像是听到什麽极好笑的事qíng,他指著施回雪有些扭曲的,仓惶的面孔,轻笑著说:“你真该去照照镜子,口是心非的孩子,你的眼神bào露你的一切,我知道……堕落在嫉妒里的你,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吧。”

  他笑著,又轻抿了一口酒,笑著说:“我知道一件事qíng,会帮你下这个决心。”他涂满丹蔻的鲜红的指甲与金樽形成鲜明的反差,偏偏那双手又白皙的如同玉璧一般,他笑著,一字一字的说:“几个月前,浮屠堡的密探,兵分三路,第一路人马不停蹄的追查冷月阁漏网的魔头,第二路人马到兖州找当年消失在迦叶寺的人,而去了毕州的人日日夜夜都在跟踪阮惜羽,最後这三个人居然汇至一处。你可知这意味著什麽?”他笑著,带了几分入目生寒的邪气:“若我手里qíng报没有错,跟沈频真长大的那个阮惜羽,早在阮家灭门後不久便被人杀了,然後李代桃僵,现在的阮惜羽,我想,应该不是那位阮公子了,而是……冷月阁的余孽,施公子的教主吧。”

  他说著,哈哈大笑道:“大概谁也没有想到。正道查来查去渺无音讯,几乎把山川河岳都翻了过来也找不到的,像是在人间蒸发了的邪教教主,会藏在带头围剿的天下第一庄里面吧。”

  施回雪一窒,手中的酒樽落在地上,弄得轿中酒香四溢,他脸色唰的惨白了,嘴唇颤抖著翕张,他不停的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我根本认不出他……”花记年笑了好一会,才说:“他的心机城府,你怎能忖度?怎样,施公子,若阮公子成了一心要报灭教之仇的人,你还放心让他跟在沈庄主身边吗?你既然叛出邪教,不就是存了弃暗投明的心思吗?你……不是发过誓,要以xing命护沈庄主周全的吗?”

  施回雪颤抖著撕扯著自己的袖子,他轻声呢喃道:“你这样……你这样会让我不知道我是在为了什麽杀他,到底是为了频真,还是为了自己。”

  花记年轻声笑道:“施公子心中自知便好了,人做事qíng往往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而别人从来不问理由,无论是……你的理由多伟大,还是仅仅因为嫉妒。”他看著施回雪已经遗落清澈,黑的如同深渊死潭般的眼眸,他笑著说:“他们只看结果。”

  我真的厌恶“慎入”这两个字了…

  注:杨弓,小孩玩的一种杨柳条做的小弓吧,很容易拉的开,据说是杨贵妃很喜欢玩的,用来she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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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施回雪qiáng笑著看他一眼,轻声说:“你说的对。”他在轿中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掀起轿帘,一跃而出。花记年在轿中感觉到轿身轻微一顿,停了下来。

  轿外有人问他:“小公子。现在,我们要去哪里。”花记年张口yù言,突然口中一股血柱喷she而出,半面轿壁上都是斑斑血迹,只听啪嚓一声,花记年绾发的簪子断了一根,几缕青丝掉了下来,花记年扶著轿壁喘息了一会,血气在轿中缓缓蔓延,直到他láng狈的拭gān净了额角的汗,才qiáng作镇定的回道:“回浮屠堡吧。”

  我时日无多了。

  四周寂静无言,四个黑衫人,抬著一顶奢华喜气的大轿在山道上一个分叉路口,转了个弯,缓缓前行,如履平地。

  毕州朱雀路,王侯御剑行。

  在数不清的商旅辐辏间,施回雪腰上挂著那个五抓貔貅的玉玦,一身旧衫褴褛,在街角卖杨弓的货摊上挑选了一会,用缠满白纱的手拿起一个看起来很结实的小弓,放在手上试了一会,侧著脸问小贩:“有箭吗?”

  那小贩四十出头,失魂落魄的看著施回雪的脸,半天才醒悟过来,从怀中套出一袋小箭,箭杆虽短小,但箭尖还算锋利。施回雪点了点头,随手抽出一根箭,将两样食物兜在手里,从怀中掏出一个金樽,居然是花记年轿中的事物,他把金樽放在摊前,小声说:“我拿这个跟你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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