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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越风云传_楚云暮【完结+番外】(8)

  佑晟猛地睁开眼,握紧了双拳,汗津津的湿热。

  清颜忙上的前来,绾起chuáng帐:“小侯爷,您醒了?”

  “怎的是你?”佑晟平了平呼吸,抬眼见是她,有几分诧异。

  “康王叫我来伺候您起chuáng,一会到他那儿去。”

  “知道了。”佑晟一面净了脸,着了衣,一面打量清颜,这小丫头来历倒没的蹊跷,可佑宁与她走得太近,总不是件好事。

  他是时时算计惯了的人,一时也想不到佑宁待她好,一是怜惜,二是正阳宫里人人不是惧他就是厌他,竟也找不到半个可心之人,惟有柳清颜能说上一二句话,这本没有难猜,只是佑晟认定了人心险恶,无一事不留个心眼,倒真的难以相信。

  可若非他心机深沉,只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才进门,就见佑宁倚在位上吃茶,侧边坐的竟是华阳,他躬身叫了句娘娘,也坐到了佑宁身边——想不到她竟先找上门来,倒真有恃无恐了。

  “娘娘可还安康?”佑宁唤人送了枝人形参至她面前,“真有了身子,倒要好好补补。”

  “那妾身先谢过王爷了。”华阳瞧楚佑宁面色如玉,气态雍容,较年前竟别有了番风致,心里又嫉又恨,却不敢表露出来。这些天,纵使司马成义有来看她,也不过略坐坐,问问孩子的事抬脚就走,仿佛一刻也离不得楚佑宁,若无他,做什么事都是恹恹地,脸色蜡huáng,竟不似从前那个叱吒沙场的武将了。她自己也知道司马成义待她不过是个工具,哪里有什么真心?她只想能保住自己的命罢了,可楚佑宁一日尚在,她就一日寝食难安。

  “不用。佑宁敬你本就应该。古有冯老五朝为相,今有你华阳两代国母。”佑宁眼皮也不抬,嘲讽道,“倒也是史家美事。”华阳尴尬地低下头,楚佑宁言辞之锋利叫她如坐针毡,约莫坐了半刻种实在坐不下去了,方赔笑道,“待大殿下练军归来,请王爷代我请一声安。”

  “清颜,送客。”佑宁歪了歪身子,冷言道。

  华阳松了口气,转身就走,楚佑晟见她步履轻盈,腰肢一握,微微皱眉,左手一抖便拿不稳茶碗,泼出了半碗,全溅在地上。华阳一个不当心,一脚踩上去就是一滑——佑晟惊呼一声:“娘娘小心。”出手就要扶她——

  “不用了。”

  佑晟哪容的下她不肯,推拉之间,状似不稳,快摔未摔之际,一手搭上华阳的手另一手就要去摸她的脉——

  “这是怎么了,好热闹呀。”司马成彦信步走来,身后跟着文士打扮的纪淮熙,殿中诸人俱是一惊,华阳一把挣开楚佑晟,惊魂未定地站到一边,她只以为楚佑晟为人蛮撞,有唐突之意,哪里知道佑晟内里千般计较。

  失了先机,楚佑晟也不想让那老狐狸看出什么来,只得住手:“臣下唐突了。”

  “小侯爷可要当心了,如今华阳夫人可怀了大哥的子嗣,半点差错不得。”司马成彦笑地真诚,转向华阳,“娘娘走好。”

  华阳匆匆出了正阳宫,几个拐弯便到了处月dòng门——正阳宫她本就是极熟的,小翠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一见她就松了口气:“娘娘,奴婢吓死了,我们快回去吧。”

  “没用的东西!”华阳啐了她一口,“去内院都查到什么了?”

  小翠苦着张脸:“康王的屋子哪有什么古怪?奴婢上上下下找了个透也没个线索,向打点过的下人们也问过了,他除了和大殿下一起的时候,基本就没出过门——”

  华阳怒急,反手就是一耳光:“我任他羞rǔ了半日,才将他支开,你居然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找到?!”小翠委屈又不敢哭出声来,华阳正要继续却猛地一顿,皱眉道:“你这身味道怎么来的?去哪混了?说!”

  “娘娘,除了刚才去康王那,我哪天离了您身边啊——”

  “慢着,你说你只去过康王内室?!”华阳愣了一下,她对南昭皇室里那些个荒唐异事自然是知之甚详,再前后一想,登时一惊——难道——她拔下头上金步摇,一股脑塞进小翠手上:“我要你再为我办件事,妥当了我重重有赏!”

  “你真相信华阳能把事办好了?”纪淮熙以扇支颔,轻笑一声,“何不自己动手?”

  “我现在出的了面么?楚佑晟盯我甚紧,搞不得鬼——再说,这事要是败露了,无论是司马成义还是楚家兄弟都会拿她做替死鬼,没咱们什么事,乐的坐山观虎。”成彦双手环胸,道,“就是事成了,她也留不得,否则我上哪给她变出个孩子来?”

  “你真要把他给bī急了?”

  司马成彦凝住笑意,没了言语,却不知心中何等计较。

  北越天庆二十年岁末,昊京终传诏令,来年惊蛰前班师回朝,众将心里有了底,不由地弹冠相庆,想着凯旋而归是何等荣耀,颉英殿诸人却是开始日渐恐慌,此番北上,故土离qíng,只怕也要成了奢侈的东西,将来生活仰人鼻息,一死而不可得,又将如何。日日里有故旧老臣向楚佑卿哭诉,而佑卿除了垂泪以对之外,却也无计可施。

  司马成义等人自然是得意的,一日兴起,竟提议行chūn狩之事,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上了零秋山。

  山上农家猎户早已经肃清一空,一路行来,古木苍天,竟是人声不闻,连山上的飞禽走shòu都仿佛感受到了肃杀血腥的气味,扑簌簌地往来跳dàng,更添萧瑟诡异。

  北越本就骑she得天下,从没有南昭的烦琐规矩,司马成义命众人扎帐,只说众人各自行猎,日晚拔得头筹者重赏。众将齐声喝好,司马成衣心qíng甚佳又道:“今日从我北越旧俗,恣意行乐,不必顾及!”话音刚落就是震山一般地欢呼,而后这欢呼声便迅速的扩散了,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家女眷的惨呼和尖叫,和野shòu般粗重快意的吼骂。

  仗着楚佑宁的关系,自然没人会动佑卿他们,饶是如此,几个侍卫还是将佑卿罗氏等人紧紧地护在中间,生怕有人闯了进来。可楚佑卿放眼看去,遭受欺凌的哪个不是南昭子民!他塞住了耳朵,惶惶然不敢再看。

  佑晟佑宁兄弟二人离的远,却也看到了这幕惨景,佑宁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才忍的下满心里的悲怒,他想,自己向往中的零秋chūn色,大抵,是永远看不见了的。

  司马成义完全不知楚家兄弟心如火焚,呵呵笑着靠近身来:“佑宁,来,咱们进帐去。”纵使佑宁千忍万忍,此刻也忍不得了:“大殿下,这狩猎怎生变的如此荒唐!”

  司马成义不以为然:“这些日子拘的紧了,放松一下又有何关系——你放心,我已下了命令,没人会伤旧楚皇室。”

  楚佑宁闭了闭眼,总算记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勉qiáng换了副笑颜:“大殿下若是心疼佑宁,再应了一件事可好。”

  司马成义见他巧笑嫣然,身上一苏,拧了他一把,“小东西,你该不会是要我中止围猎吧?”

  楚佑宁抿了抿嘴道:“大殿下,北归之时,让我大哥留在茂陵可好?”

  佑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万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事,如今根本不是最佳时机!果然司马成义眉头一紧:“他乃楚家正朔,怎能说留就留,若再有什么起兵谋反之事,岂不是大大麻烦!”

  佑宁跪下身来,含泪道:“大殿下,说句难听的,我大哥但凡有一点野心才gān,今日也不至如此。都说狐死首丘,佑宁自然是要随着大殿下回昊京的,这楚家祖陵也希望有嫡人祭祀不绝,大殿下可以立大哥做个傀儡,南昭子民必不至反,对北越治理楚地也是有功无过啊。”

  楚佑晟一直在暗中摇头,叫他别望下说了,佑宁却似看不见一般,哀求不止,司马成义犹豫了半晌,还是挣开他,道:“容我再想想!”

  见司马成义走远了,佑晟缓缓地蹲了下来,沉重地开口:“你太冒进了,这时候司马成义神智俱在,哪里会轻易应承,假以时日,控制了司马成义,你还愁救不了大哥和南昭?”佑宁猛地抬头,佑晟心里一惊,那双眼里密布的都是蓬勃的恨意,转瞬之间却又焚烧殆尽,消失地那么彻底。他低了头,匆匆掀帐入内:“我想一个人静静。”

  佑晟无奈只得由他去了,心里也自烦扰,也就一个人往密林深处走去,但见古木森森之下依然有余雪未化,丛林中间有听见各种声音,马踏残雪,搭弓骑she,吆喝粗笑,何时才有个清净河山?他向天望去,原还绚暖的太阳,竟不知何时被遮了个严实,只余一丝半点虚弱的光晕。

  正自想着身后又是一阵纷杂人声,隐有为首之人喝道:“别叫那只獐子给跑了,追!”佑晟不yù与这些人碰上,就想侧身避开,一只白羽却咻地一身擦过他牢牢地钉在前边的树gān上,兀自摇晃不已。佑晟本以为只是失手,谁料又是一簇的箭羽袭来,他急忙回头,但见数人骑马而至,连连引弓而发,佑晟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就是那只“獐子”!这一吓非同小可,以他的工夫要躲过去自然容易,可万一又是试探之计,他就只有坐以待毙!转眼间又是一箭,佑晟使了个巧劲滚到一边,嘴里láng狈万分地喊:“各位军爷手下留qíng,莫伤人xing命!”说话时,马上已跃下数人,来人掷了弓箭,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劈头就砍,楚佑晟蹭着地连连退后,惊慌地喊:“为何杀我!”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互相使了个眼色,又是几个人拔刀冲了出来。横劈斜砍,招招都是想将他剁成ròu泥,间隙之下,楚佑晟左滚右爬,虽然láng狈却竟没一刀伤到要害,众人急了,一拥而上,佑晟手臂上顿时破了几道口子,鲜血汨汨地涌了出来,佑晟暗皱起眉,这些人是非要他死不可,看来他也留不得活口了!正yù发难,左侧又是一串马蹄声,伴随着一个温和又不失威严的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司马成彦滚鞍下马,怒容满面地挥开众人,吃惊万分地扶起满脸灰土遍身血污的佑晟:“小侯爷?你怎么在此?”

  众人听得他的称呼也是各自吃惊,连忙跪下:“三殿下,我们有眼无珠,误伤他人,请殿下恕罪!”司马成彦缓缓地打量了他们一遍:“真只是误伤?”

  众人磕头如捣蒜,仗着成彦佛爷一般的xing格,料不会与他们为难。

  成彦沉吟片刻,冷笑道:“你们下去吧,这事闹出去,大家都难逃gān系——回去刘将军自然会好好惩罚你等有眼无珠的奴才!”敲山震虎的一句话让众人各自一惊,冷汗频流,却也知道成彦又卖了个面子给刘远威,忙不迭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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