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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匪石_闲语/舜华【完结】(36)

  走到前厅,一个正在喝茶的男子站起身来,叶轻风一见之下吃了一惊,失声道:“唐……”最终还是把那个字咽了下去。

  那男子一怔,随即笑着道:“少园主如何知道在下姓唐?”又抱拳道:“在下唐卓,久仰少园主大名。”

  叶轻风见他形貌与昔日唐经所扮的唐卓相同,不过气质却有些差异。眼前的唐卓恬淡飘逸,温和儒雅,带着几分书卷之气,全然不似江湖中人。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唐卓直切主题,“这几年唐某一直隐居海外,不太了解中原之事。这次回来听说少园主中了唐门的‘烟波醉’一毒,所以特来替少园主解毒。”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来,“这是解药,连吃三天便无事了。”

  叶轻风闻言一阵惊喜,连忙接过谢了。这时环儿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园主打开了徐公子的棺材盖。”

  叶轻风面色一变,与唐卓打了一个招呼便跟着环儿急急去了。一路跑到湖心的天机阁中,看见一身白衣的东方朗正拉着水晶棺里徐qíng的手哀求着:“清儿,你怎么还不醒,你可知我等得很辛苦?”

  叶轻风qiáng忍住眼角的酸涩,走过去将东方朗拉到一边温言道:“师父,你打扰他睡觉,他一生气醒来就不理你了。”

  东方朗面上立即露出恐慌之色,“那……那……”他疾步走到棺材边柔声道:“清儿你不要生气,下次我再不敢了。”便伸手将棺材盖小心翼翼地合上。

  叶轻风叹了口气,望望棺中美丽如昔的徐qíng,心中一阵歉疚。虽说人死应该入土为安,可是依东方朗的jīng神状态他又怎敢埋了徐qíng?最后他找来一颗稀世玉石放进了徐qíng口中,是以他的身体才没有一丝腐烂,面色也一直栩栩如生。这两年来东方朗朝夕陪着棺中的徐qíng,虽然常常疯言疯语,日子倒也平静。

  这时突然看见棺材里徐qíng手边一个小小的黑色蜡球,他心念一动,过去打开棺材盖,将小球取了出来。猜想着或许是徐qíng死后手里一直握着这小球,刚才东方朗动了他的手,那球才滚了出来。

  安顿好了东方朗后往前厅走着,一路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到了前厅看见唐卓时突然心念一动,暗想着知道自己中了“烟波醉”之毒的人也不过当年五六人而已,这唐卓又是如何听说了此事?再说这毒的解药在唐门已经失传了多年,他又哪来的解药?

  试探着把心里的疑问向唐卓说了,唐卓沉吟了一阵,这才苦笑着道:“唐某天生不会撒谎,难怪骗不了叶兄。本来唐某答应一人决不泄漏的,可是既然叶兄已经怀疑,唐某便也只得直言相告。”于是便开始叙述起来。

  “我因为讨厌江湖纷争,这五年来便一直隐居在东海一座小岛上。闲暇时出海采药游玩,日子倒也惬意。一月前偶然到了东海一座海岛,见那里颇有一些难得一见的好药材,便多停了几日。

  一天夜里我听见一阵悲凉的箫声,便循着声音找去,最后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了一个chuī萧的男子。男子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却已经全白了。

  他看见我似乎也吃了一惊,打量了我几眼后突然问:‘阁下可是唐门的唐卓?’我十分惊讶,便问他如何知晓,又问他姓名,他却只淡淡一笑,并没有做答。

  我仔细看他面貌,见他长得甚是出众,只可惜形容憔悴,似有疾病缠身。谈话间我提出要给他把把脉,他淡淡道:‘治不好的。’却还是把手腕伸了过来。

  我给他把了脉后,发觉他果然得的是绝症,根本无药可治。据我判断,最多也只能熬一两个月了,试探着问他,原来他早已知道。我见他一派云淡风清,不似一般垂死之人那样沮丧,心里也有些佩服。

  他告诉我说他已经有三年没有离开过这个岛了,想搭我的船去附近一个小岛游玩一次。我自然欣然同意,次日一大早便和他一起出了海,按照他的指点,huáng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岛上长着一种树,树叶呈赤红色,甚是美丽。我游兴大动,提出上岛去游玩,却被他制止了。他说他只想坐在船上远远看看,并不想上岛,也请我这次也不要上去,若有兴致以后再自己过来。我虽觉奇怪,却也没有反对,便将船泊在了偏僻处。

  天黑后那遍布红叶的小岛上突然传来凄切的笛声,夜色中隐约看见小岛沙滩边的山崖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在chuī着横笛。我朝白发男子望去,见他正静静地凝望着那黑衣男子,便明白他其实是来探望这人的。

  我忍不住问他为何不上岛去见他,他回答说自己曾答应那黑衣人临死前来见他一面,却没有说会让他也见自己一面。另外既然命在旦夕间,见又何益?若是对方在乎自己,见面不过是徒增他的伤感内疚;如果他已不在乎,就更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白发男子在船上默默倾听了一夜的笛声,天快亮时便让我送他回了他住的那海岛。临别前他掏出一张药方,说是他听说天机园叶轻风中了唐门失传已久的“烟波醉”。而他母亲曾是唐门之人,这药方是他不久前在他母亲的故居找到,虽然他看不太明白,但似乎与“烟波醉”有关。

  我看了那药方,发现那正是烟波醉解药的配方,只是上面某些药名用的是唐门特有的称呼,只有唐门的人才能明白。与他告辞后我便动身回到了中原,来到了天机园专程为叶兄解毒。”

  唐卓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向叶轻风,见他神qíng有些激动,倒也不觉得诧异,他早就料到那白发男子多半与叶轻风是旧识。

  这时叶轻风霍然起身,向唐卓急声问道:“请快带我去那海岛见他。”

  唐卓见他神qíng郑重,想到那白发男子确实随时有丧命的可能,也忙起身道:“那我们即刻启程。”

  第三十九章 白首相逢泪满缨

  两人一路上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行了几日,终于到了唐卓遇见那白发男子的海岛,居然正是昔日魔心谷所在的岛。

  经过三年的时光,一切的悲欢离合渐渐沉淀,风中流淌着的隐约地哀伤婉约,远山还是萧条,却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望着这海岛,叶轻风苦笑着道:“想不到这些年他居然藏在这里,若是早猜到,孤鸿也不至于苦等了那么许久。”

  经过几日来叶轻风断断续续的叙述,唐卓已经大致明白了事qíng的缘由,叹息之余却是深深的遗憾,因为就算孤鸿寒枝可以重逢,却也是相聚时日无多了。

  两人在岛上寻觅了一阵子,终于看见一个白发男子躺在一棵树下,正是失踪三年的寒枝,却已经昏迷了过去。两人忙将他带上船,将船朝红叶岛疾驶而去。

  红叶岛上的红叶已经凋零了大半,地上厚厚的一层。树上残余的叶子经霜打过,已有些褪色,稀稀落落地挂在树枝上。

  叶轻风抱着寒枝,与唐卓一起穿过岛上红色的树林,眼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却是一个巨大的湖泊。阳光下波光粼粼,碧波如烟,对比它处的萧瑟,此湖却是一片欣欣向荣。

  湖心处有个小洲,洲上有一座jīng致的木头房子。房前用各色的贝壳铺成纵横jiāo错的花径,门前栽种了许多种兰芷杜若之类的香糙,湖风chuī拂,清淡的香气缓缓进入两人肺腑,令人jīng神一畅。

  这时叶轻风怀里的寒枝轻轻动了动,叶轻风忙俯下身来查看,见寒枝缓缓睁开了眼睛。

  待看清了周围的景物后,寒枝挣扎着下了地,朝两人淡淡道:“你们何苦如此?难道连个将死之人的心愿也要违背么?”

  唐卓想到是自己泄漏了他的行踪,不由有些讪讪。叶轻风叹息道:“寒枝兄何必如此?这三年来孤鸿朝夕盼你,难道你竟还不明白他对你的心意么?”

  一阵清风chuī来,chuī皱了一湖碧水,岸边又多了几片落叶。寒枝别过目光静静道:“经过这些年的反反复复,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好在这些于我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你若不关心他,又为何因为担心他自刎,特意托水姑娘送信给他?”叶轻风急声问。

  寒枝转回目光望着他,“我的确依然关心他,所以才让水姑娘带信给他,不想他因为内疚平白送了一条xing命——然而那也仅仅是关心罢了。”

  这时湖心小洲上木屋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站在那里,隔着湖水痴痴地看着寒枝,眼中如盛着层层迷雾。

  寒枝听见开门声,也转过身望了过去。湖面上的空气突然凝固了,风过尘住,一切喧嚣渐渐归于沉静。

  良久,孤鸿终于开口轻轻道:“你来了?”

  寒枝微微点头,“嗯,我来了。”

  叶轻风有些诧异的望着两人,在他无数次的设想中,两人重逢时的qíng景应该不是这么平静才对。就算不是抱头痛哭,也该是欢喜而笑,眼下见两人的qíng形倒似是才分别了几日又马上重逢的普通朋友一般淡漠。

  孤鸿纵身一跃,身形便到了湖上,脚尖轻点了几下湖水,人便翩然落到了寒枝面前。

  他扶住寒枝的肩,伸手指着小洲上的木屋朝他静静道:“我给你在湖心造了间屋子,望你不要嫌弃。”

  寒枝朝那屋子望了一阵,收回目光朝他道:“这间很好——至少比我们从前住的那间要好得多。以前的那间厨房一直漏雨,我让你去修你不肯,我们还为了这个打了不少架,到了最后还是我自己修了,因为你宁可饿死也不进厨房,受苦的还是我。”

  孤鸿想了想,“有这回事么?我记不清了。打架的次数太多,谁还记得是什么理由?不过以后不会了。我带你去屋子里看看好不好?”

  寒枝点头,“好。”上前了一步,被孤鸿搂住腰际。孤鸿朝叶轻风与唐卓微一颔首示意,便带着他踏波而去。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洲上小屋后,叶轻风终于叹了一口气。他朝唐卓望去,见他神qíng凝重,心里突然一沉,刚要问话,便听唐卓涩声道:“寒枝他……恐怕过不了今夜了,他们俩想来都明白,所以都不提分离的事。”

  叶轻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寒枝适才站立之处一滩鲜血,而湖水上也泛着淡淡的血丝。他突然变了脸色,“怎会……怎会如此?”

  唐卓解释道:“他的寒毒发到了极至,撑破了手腕脚踝上的旧伤口。这血……是止不住了。”

  此刻木屋里寒枝正依在孤鸿的身上打量屋子里的摆设,“这里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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