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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165)

  其实以殷螭所余不多的良心来发誓,当日暗杀工部尚书徐照的那批刺客,委实乃是蛮族所派,并非殷螭串通,但自己趁这个机会把嫌疑引到时钧身上——料想刘氏与时家有争斗,刘秉忠多半要上当去严查,自己便正好为岳父出头之名闹出内乱,大搅混水——这等勾当却一毫不错是殷螭的小诡计。那一回事态走向没有按照自己的谋划来,殷螭便根本不当作是自己的劣迹,被翻将出来还颇有委屈感,却不幸连带敌营中所作所为一起被告发,于是板上钉钉,将jian细与卖国贼的大帽子牢牢戴定,想申辩清白都不容易。

  这两桩案子一出,朝中大臣自然群qíng激奋起来,纷纷上疏要求皇朝不可轻赦贼臣,尤其靖王这般包藏祸心,险些断送国祚,又怎么能姑息?继续推溯上去,就连当初击破山海关带兵直bī京城,蹂躏几处州县百姓死于内战兵火,也是殷螭与俞汝成联手gān的罪行,更别提北寇便是他们引来,给国朝造成这一场重大灾难!俞汝成已死,孙万年降敌后又因心向国朝惨遭杀害,无从追究责任,却怎么能放过殷螭这罪魁祸首之一?

  还有朝鲜归来的天朝平倭军,尤其是原属于高子则的部将,也联合上疏重新翻出朝鲜同室cao戈之案,平壤一战,高军死伤不轻,这笔自家人的血债难道可以放过?何况殷螭不但与俞汝成联手,还几次同倭人使者接头,多半除了卖国给蛮族之外,还有卖国给倭人之心,这样为一己之yù闹得生灵涂炭、不惜卖国叛家之辈,有什么资格恢复封爵位列宗室?国朝刑赏如若这般不明,又怎么能励臣民爱国守土之心,示天下忠义仁爱之道?

  所以殷螭这一来可谓是受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待遇,比较之下,以前群臣不时攻击他有不轨之心的弹劾简直就是无关痛痒的小玩闹。并且猛烈攻击他这些罪行,要求朝廷严惩的大臣们,除了一贯和他过不去的官员们,竟也有在围城之际向他示好、受他拉拢,提出“靖王监国”之说的那派人物——大约正因为曾经墙头糙倒向殷螭,所以如今为了洗白自己,愈加态度严苛要与靖王不共戴天,反咬得比清议君子更为激烈。因此殷螭气急败坏的时候,居然会想到林凤致转述孙万年临别时的一句话,自己也不免感叹一下:“‘功高不赏,恩重不报’,原来真是至理——早知道我学老俞什么都gān出来好了!”

  可是“功高不赏,恩重不报”这八个字,委实应该由林凤致来感叹才是道理,因为林凤致的用心比他纯正,遭遇却并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殷螭的罪行一桩桩被翻出来的时候,他作为殷螭在朝鲜劫持利用的首领、归朝与叛党谈判的奉命者、同意和谈送靖王为质的主事大臣……无不沾染着重重嫌疑,尤其最后一条,连礼部都出来作证,当初本已将林凤致的名字填为质子人选,却是他亲自来改了名单,到底送靖王入敌营,去与敌酋勾结盟誓。这般qíng形,若说没有私弊,谁人能信?

  殷螭在外城拥兵,群臣攻击虽然猛烈,朝廷不来动手也威胁不到,但林凤致属于无兵权的的文臣,沾上叛逆嫌疑,直接便可以褫夺衣冠送入大理寺去刑讯。而殷螭怕朝廷借机扣押加害,自钱劲松首告起便不敢离营落单,更别说再象以前一样只身入内城去找林凤致了,所以听到这消息,担忧起来,简直想索xing攻城进去将他抢回来,bī他同自己造反——反正他终于也被拖下水了,难道宁可下狱,也不跟自己同生共死?

  但内城三门换防,明显便是防范兵变,又兼法司审案、大臣攻讦的同时,军中也发生一次巨变——原本因为刘秉忠长子刘槲下落不明,导致无适合人选可以掌管京营,只能由袁百胜暂摄主帅,因此殷螭也能让袁百胜推辞朝廷调他去辽东的任命,留在京城为自己的臂膀。可是就在殷螭罪行被声讨得越来越激烈之际,城外卫所忽然送失踪的刘槲回京,据说刘少将军是因为在乱军之中受了重伤,幸亏被当地极少数未曾逃难的乡民所救,因当时京畿满布铁骑,难民只能躲入山野,直到世道完全太平,才敢出来谋生活。刘槲受伤甚重,亲随也尽数死难,还是乡民用推车将他一路推到最近的卫所,又报上朝廷送返。

  按殷螭的想法,这等巧遇简直离奇如说书,就算刘槲侥幸大难不死,京畿也不是深山老林,怎么会拖延到今日才返京,正好掐准自己落败的时机回来抢兵权?所以其中必然有朝廷的掐算,说不定是小皇帝率南京军返京的时候,就埋伏了棋子算计自己!

  可是刘槲带兵的才能虽然不及袁百胜,却也是跟随父亲多年,也算壮年将领中数一数二的人才,尤其是勇猛过人,当初他中夜突袭,连俞汝成都曾经吃过他的大亏,更何况他是刘氏嫡系,又协同父亲掌京营已久,这一回来,军中谁不期待?袁百胜再有才能,对于京营一部分老将领来说,也是属于“外人”,在人qíng关系上,争不过刘槲的。

  就在刘槲自东面朝阳门被送返京城的当日,朝廷终于对连日以来大理寺的逆案调查报告,与大臣乱哄哄要求严惩卖国贼的呼声,由小皇帝亲自下诏作出了总结,称靖王乃朕之亲叔,围城也算与国共难,何况国难实是朕之大过,他人复有何咎?逆案从此销除,勿再提起。靖王不日之国,各将领命各归其位。

  这其实是在下赦罪诏的同时,委婉bī殷螭jiāo出兵权离京去封地,本朝藩王无权,再加上以殷螭的身份和所作所为,朝廷肯定更加严密看管,也就相当于是另一种方式的圈禁,只是从京师换到了地方。殷螭在位的时候,因为属于不按章程的兄终弟及,其他庶出兄弟颇有点不服气的意思,被殷螭狠狠打击了一番,尤其是直隶附近的几个亲王被整得yù哭无泪,如今眼看风水轮流转,又返回做了亲王的殷螭自己,也要尝一尝战战兢兢蹲在外藩的滋味了。

  这般qíng况已是殷螭打死不肯接受,宁可鱼死网破也要闹一闹,而还没闹将起来的时候,宫中派出特使来秘密劝告他的一番话,却使他更加悲愤到了极处:“小林,枉我一直担心你出事,你却非但不帮我,还遵从朝廷意旨劝我去死!我凭什么要为了国朝法度,天下太平,自己甘心自裁?”

  这特使却有两人,除林凤致之外,便是小皇帝最亲信的内官童进贤陪伴同来,显然林凤致的劝告,也就是朝廷的意思——不论出于孝道伦理,还是出于不想大兴逆案、株连众多的考虑,殷璠都不yù公开降诏处死叔父。但送殷螭去外藩,对于朝廷来说是个需要严密防范的祸患,对于殷螭本人来说,也是个处于软禁生不如死的处境。所以最好的下场,反而是殷螭领朝命jiāo出兵权、安抚遣散忠心将领之后,自己上疏自认祸国残民之罪,仰药自裁以谢天下。

  这时殷螭与朝廷的势力之比,已是全然处于下风,不顾一切发动兵变,除了拖袁百胜等将领陪葬之外,大约便不会再有其他结果,他想要“鱼死网破”,却是鱼一定死,网不能破。所以朝廷这个方案,说起来倒也面面俱到——避免了内乱,给袁百胜等人以生路,也能让殷螭得到一个安乐的死,甚至还可以照亲王一切待遇,安葬王陵,于宗室之中择子立嗣,使他这一支香火不至于断绝,代代享国朝之供养。

  代价是殷螭一条xing命,并且自己选择去死。

  对于殷螭来说,一万个好处也抵不上自己的xing命,什么立嗣香火更加全不放在心上,所以这个条件简直差劲之极,说不得bào跳如雷,威胁要立即扣押特使发动政变。虽然小皇帝已经借刘槲归来的力量分化了京营一半,又暗调了高子钊带兵bī近京城镇守,自己叛乱也是死路一条,可是反正要死,也不惜拖京城市民死个万把人垫背!凭什么要为顾念不相gān的人xing命,自己便得假装忏悔赎罪自杀?

  做圣人一向不是殷螭所为,林凤致当然也指望不上他到绝境就会xingqíng大变,忽然道德仁义起来,所以索xing也不拿大话来恳切相劝,只问了他一句:“就算拖万千人垫背,害得袁将军等人都陪了葬,王爷又能得偿所愿?”殷螭怒道:“至少出口恶气——你也别想逃脱!”林凤致道:“我奉陪倒是该当的,袁将军等人却又何辜,要白白为你送死?何况只为出口恶气,却不肯要两全其美——你从前说我固执迂腐,自寻苦恼,非要将事qíng弄到绝境无可挽回,却原来你也这样?”

  他话里仿佛有暗示,殷螭却不肯领qíng,反而逮住了他所言“奉陪倒是该当”的话,开始相bī:“好,你说你应该奉陪我,那就给我兑现——反正我若不能拖其他人垫背,也好歹要拖你的。我们本来就说过生同衾死同xué,那么我领一杯鸩酒,也少不得请你同饮。”

  这个要求颇是无赖,林凤致气得简直想说:“我若同时饮药,谁给你妥当安排后事?”可是童进贤名为陪伴实为监视,这话无法公然说出,而他脸上才露一点踟躇之色,殷螭便穷追烂打咬住不放,冷笑道:“怎么,说的再好听,要你同死你就不肯?好歹为了国家大义,你死一回也是该的!不要再想跟我说别的,你的心眼我全知道,可是我就是不信你——你们这些人,专爱gān‘哄人上墙掇梯儿’的绝户勾当,我可不能再吃你抛闪,总得要你陪了我去huáng泉地府,怎么说也赚得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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