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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_紫微流年【完结+番外】(17)

  左卿辞大概也懒于再跟她说下去,转向了飞寇儿,温雅的话语似在平述,又似一丝含蓄的轻责:“相识这么久,才知道原来落兄并非是真姓。”

  众人不懂吐火罗语,这一句汉活却是听得分明,殷长歌眉目低抑,喉结动了一下又忍住了。

  飞寇儿沉默了一会:“名字本来也没什么用,我叫苏云落。”

  他没有再说,将烤好的huáng羊ròu递给身畔的丽人,ròu烤得脂香四溢,色泽金huáng,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咽口水。

  飞寇儿仿佛闻不到香气,抄起水袋灌了两口,又拿起之前被丽人嫌弃的冷ròu三两口咬完,简单的jiāo待,“我先休息,马背上有瑟薇尔的锦垫。”说完,他扯起一块敝旧的软毯径直倒在火边,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眠。

  众人看着沉睡的身影,安静了半晌才开始jiāo谈,声音均压低了许多。

  夜里安排雪姬颇费了些口舌,原本男子均是露天而宿,独有沈曼青是女子,享用了唯一的软帐,可是这位难缠的美人无论如何也不肯与沈曼青同宿,居然自行搬下锦垫依偎着飞寇儿,让人头痛不已。

  左卿辞根本不理,白陌束手无策,只好任两人宿在一起。

  夜深人定,丝绒般的天幕广阔无边,璀亮的繁星低映,除了火堆旁的左卿辞,均陷入了安眠。

  暖huáng的火光映着两张沉睡的面孔,雪白无暇的娇颜另一侧,是一张朦胧暗淡的脸,被宁静的夜色笼罩,仿佛覆满灰尘的砾石。

  近乎一整天死一般的沉睡,再醒来又是huáng昏。

  漫天金红的云霞绮丽无匹,极尽夺目的铺陈,仿佛一切光彩都凝炼于此,苏云落目光涣散的看了半天才爬起来,腰脊和腿还残留着策马奔逃带来的酸疲。驼队散在四周,悠闲的啃着刚钻出地面的青芽,零星几个人离得极远,或在戏逗野羊,或在漫谈,或在练功,一路的凶险抛在身后,忽然生出了无所适事的茫然。

  头还有些昏沉,苏云落走到泉水旁洗脸。

  染满风砂的头发脏污纠结,混着多日未洗的异味,苏云落索xing弯腰解开裹头的布巾,兜了一瓢泉水浇上去。冰冷的水让脖颈激灵了一下,也让神智略为清醒,他这才想起根本没有沐发的东西,只能浇几瓢水胡乱揉弄,尽量冲下砂粒。

  冲了半晌成效不彰,忽然有人取走水瓢,将一只瓷瓶放入他手中。

  瓷瓶里是上好的澡豆,散着清新的香气,苏云落随手抹入发端揉搓,头发实在太脏,沐洗了很久,那人也极有耐心,汲起泉水一点点冲淋。凉澈的水流涤去了重重污垢,当发际的感觉终于清慡,苏云落拧gān湿发,拭去眉眼上的水,直起身微微呆了一下。

  地上有一道深浓的影子,连着一个颀长的身形。

  暮光给左卿辞的轮廓镀了一道金边,仿佛一道不真实的幻象,他的脸在暗影中模糊,能隐约看见长眸中流转的光,非常神秘,又出奇的俊美。

  “云落!”娇柔的身体从背后扑上来,瑟薇尔细软的金发拂过颈,打断了一刹那的静谧。

  “你在沐发?泉水太冷,用来沐发不好,应该用半温半凉的水,那样才不会损了头发。”冰蓝眼眸的美人以软布替他擦拭湿发,一边娇嗔的碎语。“虽然你的头发又黑又密,可是发尾焦枯,是不是被火灼过?必须要用最好的橄榄油,加上蜂蜜和蛋清来养护,再抹一点玫瑰香露,这样头发才会光泽柔软。梳子也极有讲究,琉璃梳仅是珍奇好看,不如象牙润养……”

  白陌在一旁暗暗翻白眼,哪个男人会像女人一样在头发上花心思,飞寇儿,不对,该叫苏云落,倒是没脾气的任她折腾。只是在旁人看来瑟薇尔太过亲昵,倚在他背上偎蹭,指尖又不时拂过耳际的肌肤,毫不避忌男女之防,委实让人咋舌。

  心不在焉的听了半天,苏云落终于开口。“明天你们往阿克苏雅,我送她去焉支。”

  一句话让众人全看过来,唯有金发美人听不懂,仍在梳弄手中厚密的黑发。

  左卿辞轻缓道:“我们能安然出城全仗苏兄奔走,已是艰辛不易,如何能在脱困后又让苏兄一人辛劳。”

  陆澜山也有同感:“公子说得不错,救急的事全是你担了,后续的事正该由我们来,此地往焉支不过十数天的路程,走一趟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沈曼青自从驿馆之围就变得沉默少言,谁也没有怨责,她却始终郁郁,连苏云落归来也没有半句言语。殷长歌宰完huáng羊,收起剑拎着生ròu走近火堆。“自当如此,万一路上遇到吐火罗的追兵,也能出口恶气。”

  苏云落略感意外,但没再说什么。

  瑟薇尔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捧过一只羊腿放在苏云落面前,美目盛满了期盼,敛去傲慢任xing之后,她犹如一只天真娇弱的宠物,呈露出全心依赖,让人越发想抚慰呵护。

  苏云落已经习惯照料她,拎起羊腿就开始处理,陆澜山见势掩住期待,若无其事般道:“若是苏兄jīng神尚好,不如把剩下的一点ròu也顺手烤了吧。”

  苏云落诧然抬头,一只洗剥gān净的整羊被拎了过来。

  ☆、荒原舞

  坚硬的盐砖轻轻一叩,跌下一块,苏云落随手捏成粉末随洒随抹,抹完又揉了一刻,指节在羊身有节奏的弹叩,刷了一层煎出来的羊油,又上了一层香料,苏云落抽掉两块柴,待旺火转柔才架上去缓慢的翻烤;

  一旁另起了一堆火,悬起吊锅,清水滚开后苏云落剔下几块小骨,削下一块羊后腿,撕得极细一并扔进去,撇去浮沫,弹进盐和一些不知名的香料炖了许久,香味越来越浓郁,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勾着肠胃,馋得人心痒难耐。

  被文火熏烤的羊转成了金huáng,不知苏云落从哪里寻来了野生的浆果和蜂蜜,挤抹在ròu上,更是喷香扑鼻,诱人食指大动。

  瑟薇尔吃得冰蓝色的眸子莹亮,浅笑如蜜糖,哪还有半分冰山美人的冷峭,若是吐火罗王见了,只怕骨头都化了。

  火堆边的人无一注目,全在撕咽羊ròu,一只整羊瞬间剩了残骨,虽碍于风度不至争抢,却也毫无礼让之意。羊ròu争完又开始分羊汤,那汤色泽清亮,一人仅得一碗,入口鲜美之极。两个向导本来被美人迷得七晕八素,现在却把脸全埋在碗里,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左卿辞缓缓品啜,若有所思的看着飞寇儿:“苏兄好手艺,此前真是错过了。”

  陆澜山剔着牙,饱餐美食之后心满意足,只觉这是离开中原后最为享受的一餐:“妙仙楼的名厨不及苏兄一半手艺,今天这只羊可谓死得其所。”

  苏云落低头撕着一条羊肋,被夸了也没什么表qíng:“野羊ròu嫩,易烤。”

  殷长歌失笑,出言揭破:“那天陆兄还说这里的羊ròu太粗劣,远远不及中原。”

  商晚咬着一块羊骨凉凉道:“殷兄烤的,岂有不粗之理。”

  殷长歌一窘,陆澜山大笑起来。

  车木措人习惯早睡,向导自去另行歇宿,其他人背靠着骆驼闲聊。

  仰首看戈壁广褒的天幕,一轮高远的斜月如钩,与漫天星辰jiāo相辉映,偶然三两声huáng羊的低鸣,气氛漫散而慵懒,一时之间各自神游,尽在享受这一刻的惬意。

  忽而一阵乐声如泉水盈散,左卿辞拉起了乌德琴。

  还是他充作琴师时所用的一把,cao琴的姿势极优雅,荒原冷月下恍如谪仙,修长的手灵巧的拔弄,夜风似在指尖轻柔起来,星光下俊颜沉静,低雅悠长的乐声宛转yù诉。

  所有人都在凝神细听,蓝眸丽人望着左卿辞,娇艳的脸庞突然盈盈一笑,卸下软毯,长袖一舒,竟随着乐声翩然舞起来。

  亘古的长夜,亘古的荒原。

  金发飞扬的美人在夜风中妙舞,姿态宛似流风,飘如飞雪,折腰翘足,华美曼妙无方,看得人心醉神迷。一曲终了,左卿辞停下手,瑟薇尔的舞也停了。

  蓝眸丽人呼吸略促,美好的胸形起伏,旖旎的媚姿撩人心旌,她风qíng万种的拂了拂金发,胸有成竹的一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云落是我的,你抢不走。”

  这一句犹如雷亟,白陌的下巴掉了下来。

  更可怕的是左卿辞居然神色不变,淡淡道:“何以见得?”

  蓝眸美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生得确是俊美,可是太狡猾,不适合云落。”

  左卿辞微微一笑,漫然拔了下弦。“这些却是不劳夫人过虑,夫人的意愿是离开王廷,如今已心遂所愿,还要如何。”

  “自由很好,可是我需要有人陪伴。”瑟薇尔下颔轻扬,淡去了无依的柔弱,流露出娇矜得意,“你身边已有锦莺,何必还与我争云雀。”

  左卿辞虽是在笑,长眸不见半点温柔:“以夫人的美貌,不知有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甘愿舍命相伴,何以非要执于一人,未免过于自私了。”

  “那又如何,你不也是如此?你这样的男人是最要命的毒1药,没有心却偏能醉死人。”瑟薇尔格格娇笑,红唇吐出话语却是十足的噎人:“有意时百般相诱,无qíng时弃若敝屐,落在你手上必然心碎,还不如由我来怜惜。”

  垂了一下睫又抬起,左卿辞语气益发柔和,字字诛心:“可惜夫人再怜惜也是女子,夫复何益,云落毕竟是中原人,不可能长留西域,去了焉支便要分道而行,夫人还是另寻寄托为好。”

  被刺中隐忧,瑟薇尔气得跺脚,冰蓝色的美眸狠狠的剜着他。“云落答应过不会扔下我不管,再说就算回中原又怎样,云落心上没有你,笑得再好看,琴弹得再动听都没用。我若得不到,你更得不到。”

  左卿辞掠了一眼,瞬时长眸一沉,不再理会瑟薇尔,把琴扔给白陌起身去了宿处。

  其他人不谙吐火罗语,察颜观色还是有几分。见这对俊美的男女说了半天,尽管两人言笑款款,气氛明显越来越不对,皆觉察出了古怪。

  陆澜山凑近呆滞的白陌,压低声问:“他们在说什么?刚才还一个弹琴一个跳舞,怎么好像突然吵起来了?”

  白陌僵硬的侧过头,见商晚、殷长歌及沈曼青无不盯着他,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目光无意间扫过,彻底哑然。

  那个引起纷乱的罪魁祸首,竟然倚着骆驼睡着了。

  苏云落是真的睡着了。

  先是数日不曾jiāo睫,后来又要躲避吐火罗王jīng锐尽出的追捕,持续的逃亡耗尽了心神,以至于在jīng神和环境放松后,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尽管如此,当瑟薇尔的尖叫响起,苏云落还是瞬间醒过来。

  一条灰蛇被商晚钉在地上,尾端仍在颤动,晨起梳沐的蓝眸美人倒在泉边,娇容惨白,惊惶的捂着左踝。苏云落撕开她的裤角,雪白的肌肤上有两个小小的齿印,幸而被衣服遮挡,入ròu不深。看了一眼,苏云落立刻封住她腿际的xué道,切开伤口吮出毒液,接连两三口毒血吐在地上,瑟薇尔已经晕了过去。

  荒野的蛇是极危险的,蛇毒的效力很快显现出来,瑟薇尔的伤口变得紫胀可怕,肌肤烫热,整个人陷入了昏沉。两名向导看了看蛇,摇了摇头低声议论,对美人充满了怜恤和惋惜。照向导的说法,这种蛇应该犹在冬眠,不知怎会bào起伤人,一旦咬中几乎无法救治,xing命只能靠天神保佑。

  随身药物不齐,左卿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有将她安置在软帐中静养。

  苏云落把瑟薇尔揽在怀里,每过一刻就更换一次敷帕。几日下来瑟薇尔依然未醒,她神智模糊双颊红烫,蜜唇焦枯,似一朵被烈日灼伤的花。

  又是huáng昏,幕帘一晃,左卿辞钻入了软帐。

  软帐本就不大,他的到来益发显得帐内狭小,左卿辞递过烤ròu及gān饼,还有一个盛满泉水的软袋:“苏兄已熬了几日,不妨休息一阵。”

  苏云落着实也累了,软帐中又无可倚靠,唯有换了一个坐姿舒缓僵硬的腰,接过皮袋喝了口水。

  诊脉完毕,左卿辞开了口,“眼下只能等高烧自行退去,苏兄也不必过于牵悬,这本是一场意外。”

  苏云落一贯的沉默,半晌才道:“是我把她从王廷带出来。”

  左卿辞的眉间有一丝藏得极好的淡讽,“她自己不知死活,毫无自保之能却坚持要逃离吐火罗,与苏兄何gān。”

  苏云落没有说话。

  “一行人出城确实蒙她助力,可若非她存有私心,蓄意挑唆吐火罗王,我们又何至于受困驿馆。”左卿辞清悦的声音娓娓道,不动声色的蛊惑:“苏兄费尽力气助她遂了心愿,双方各得其所,jiāo易两清,难道还要连带护她终身?”

  苏云落揉了揉额,看向怀中憔悴昏迷的娇颜。

  左卿辞仿佛关怀,又似别有深意的劝诫:“不管她本名叫什么,做了雪姬十年,她已经习惯受人供奉。一时迁就无妨,日久却是不妥,总不成真让苏兄做了她的奴仆。”

  探了下敷帕已无凉意,苏云落另绞了一块换上去,突兀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既然她已守诺,我也该依约保护。”如今好端端的美人死不死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怎么看也不算善尽诺言。

  左卿辞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如果焉支是善地,她怎会被转卖至吐火罗,大概她自己心底也清楚那个家未必能归,所以才死死攀住苏兄,苏兄可想过万一焉支不能留又如何?难道陪她在西域诸国之间流làng?”

  苏云落默然半晌,忽然看了他一眼。

  左卿辞抛出询问,自然也备好了答案,“实在放不下,苏兄又碍于信诺,不妨将她携回中原。”

  苏云落想了好一会,眼眸垂下来,“胡姬在中原地位卑微,人人轻贱欺凌,她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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