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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_紫微流年【完结+番外】(32)

  殷沈二人近了,左卿辞漾起惯常的浅笑,起身迎接:“没想到殷兄和沈姑娘也来了,两位是来此较技?”

  殷长歌洒然一笑:“前次试剑大会已登过场,今年仅是代门派拜望沐府,以全礼数罢了。”

  正阳宫声威不凡,殷长歌与沈曼青也是赫赫有名,阶下不少人认出来,窃窃道出玉狻猊与素手青颜等字号,投来赞羡的目光。

  沈曼青见惯场面,自不会为旁议所动,清丽的俏颜盈笑调侃,“长歌素来好武,这种盛会最是喜欢不过,不是师父严令他不得参与,只怕还要挤上去投签呢。”

  左卿辞闻言莞尔,“这次的彩头是鹤尾白,四方豪杰心动者无数,场面定是jīng彩纷呈,无怪殷兄技痒。”

  “昨日我们去沐府拜望,才知威宁侯也居于府内,适逢侯爷不在,未及拜谒,公子是与之同行而来?”沈曼青说笑之际,视线已不动声色窥入了帐内,在罩幕篱的女子身上扫过,但见对方薄纱垂掩,难见真容,唯见身形纤柔。

  左卿辞随着她一瞥,微微一笑,居然毫不避讳,“我与薄候也是在沐府偶遇,原本同住一苑,后来过于喧闹,就与云落搬至了客栈。”

  一句话宛如无声惊雷,殷长歌与沈曼青俱是怔住了,神qíng各是异常。

  左卿辞仿若未觉,谈笑如常,“来此一路有些波折,全仗云落护卫,男装不便,就请她改了女子装扮。”

  殷长歌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知左卿辞猜到了多少,想起他在天都峰时曾问及苏璇,顿觉心惊ròu跳,半晌才道:“原来如此。”

  沈曼青的脸色也不好看,滞了一阵勉qiáng笑道,“公子和——怎会相偕到此。”

  对着两人惊疑的目光,左卿辞避重就轻,“与两位一样,过来瞧瞧热闹罢了。”

  场中出现了片刻静默,气氛异常诡异,苏云落忽然起身,“我先回去了。”

  左卿辞并不阻拦,长眸似笑非笑,意味难测。

  殷长歌忽的省起,话语压得极低,带出一线关切。“我在城中听说有人见过神捕,你——小心些。”

  幕篱的薄纱一动,没有回语,转瞬离了缓坡。

  ☆、化卿心

  毫无疑问,燕归鸿是被失窃的双蝶古镜引来。尽管左卿辞将宝镜归还了桑园,但飞贼在城中的信息已不胫而走,再留下去险之又险。然而鹤尾白现于此,她只能潜在左卿辞身侧,深居简出,等一个猎取灵药的时机。

  文思渊沓无音讯,左卿辞讳莫如深,他似来瞧热闹,却又似不喜欢人声鼎沸的场合,对观赏比斗兴趣缺缺,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赶去试剑会场一睹竞技。唯有白陌年少心xing,每日兴致勃勃的前去观赏,归来兴奋不已。

  少了江湖客,涪州街市的店铺清静了许多,苏云落独自寻觅,刚踏入一间门庭轩敞的铺子,忽而一辆马车在身侧勒停,车帘一挑,轿厢内正是外出处理事务的左卿辞,他抬眼打量,“云落想买饰物?”

  见她没有回答,他下了车随她行入铺内,浏览了一圈,看了几样首饰,拿起案上一根华光四she的凤头钗,长眸含笑,宛似有qíng,“喜欢什么,我送你。”

  这人有时细致体贴,有时又冷峭讽诘,以让人落入尴尬的境地为乐。温文尔雅的面具下似乎另有一个人,轻狂任xing,随心所yù。

  苏云落不想多言,仅摇了摇头,她入店是为选几样饰容的膏粉,怎奈涪州膏粉甚粗,色泽也少,试了都不太合意,她失望的撂下了瓷罐。

  见她已无兴趣,左卿辞随道,“难得出来,不妨选几款心仪的饰物,我瞧这枚紫玉簪颇为别致。”

  苏云落从不留意衣饰,她的穿戴或是成衣店购置,或是琅琊郡主所赠,全不觉得有采买饰物的必要。“不需要,用不上。”

  左卿辞轻挑眉梢,“你从不着女装?”

  苏云落所想显然与他不同,“女装也用不着这些,太显眼。”

  左卿辞叹为观止,缓步出店。“还有什么想逛的,我陪你走一走。”

  苏云落下意识回避,“不必,我先回客栈。”

  左卿辞抬手一挽,理所当然挽了个空,他不在意的一笑,“云落既然无事,不妨随我去沐府一趟。”

  她不解其意:“沐府的人不是都去了试剑大会?”

  直到她也进了马车,左卿辞才悠然而释,“沐府所居的可不仅是沐府的人,记得琅琊郡主?前日她亲笔传信,说想再见你一面。”

  苏云落呆住了。

  她自然不会忘记那位温婉解意的琅琊郡主,然而她为了私心做出了可鄙之事,走得时候更是不告而别,尽管左卿辞代为掩饰,到底还是无礼。即使郡主未必知晓窃镜一事,她也不知该用何种颜面相对。

  她内心有愧,不愿前往,左卿辞是何许人,自有无尽的方法,终是让她再度踏入了沐府。

  郡主依然亲近和善,语笑寒喧,似乎她从不曾莽撞离开。

  苏云落极不自在,左卿辞在一旁笑吟吟的品茶,神色看戏般有趣。

  叙了一会话,琅琊郡主从茜痕手中取过一只漆光柔亮的木匣,推至她面前:“幸蒙公子妙手解恙,前日姨母病愈,合府皆为感念,连带我也受赠了不少东西,挑了一件出来分赠苏姑娘,还望合意。”

  苏云落本就心虚,如何肯受,偏偏郡主极坚持,几番推却不掉,她硬着头皮启开了木匣。

  匣中置着一枚古雅的铜镜,泛着远年的幽光,双蝶图案清晰峻拔,边纹简逸中见风骨,正是她不久前才窃过的双蝶宝镜。唯一的不同是镜钮加了挽系的丝绊,两枚碧绿的翡翠珠缀在玉色丝穗上,更显jīng致不俗,

  苏云落彻底怔住了,整个人都僵绷起来,几乎想拔足而逃。

  左卿辞眸光一动,也有几分惊诧,但看了一眼郡主的神色,选择了静观。

  琅琊郡主见苏云落没有反应,拉起她的手将铜镜放入掌心:“不知为何,我见着苏姑娘便觉得十分亲近,这一点心意还请勿弃。”

  或许郡主早已看破,苏云落颊上仿佛受了一记耳光,蓦的激红。她知道接下来或许是一场谩骂,讥讽,捉捕和围堵。然而郡主柔颜关怀,全无异样:“苏姑娘是嫌此镜粗陋,不堪相赠?”

  苏云落说不出话,手被烫似的避开了。

  郡主略略露出了讶色,秀颜一片真挚,苏云落滞了许久,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是我心xing浅薄,配不上珍物。”

  “苏姑娘双眸gān净明澈,心中自有丘壑,绝非浅薄之人。”琅琊郡主莞然一笑,盈着令人不忍拒绝的温柔,“此镜虽然jīng巧,并非什么重要的器物,我与苏姑娘投缘,何以拘于俗礼,徒显生份了。”

  苏云落想过各种可能,却从未想过会得到毫无芥蒂的赠予,一时间彷徨难安,整个人尴尬之极。

  左卿辞在旁侧观察,见形势至此,按捺下疑惑微笑道:“既然郡主一番心意,过辞反为不美,云落不妨收下。”

  苏云落讷讷无言,好一阵才接过铜镜,“多谢,如果郡主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琅琊郡主不甚在意,“我一介闺中女子,与人无尤,想来不会遇到什么纷争,倒是江湖风险难测,苏姑娘要多爱惜已身,碰上什么难处也可与我言说,就当多个朋友也好。”

  琅琊郡主越是大度,苏云落越是无地自容:“我身为胡姬,自知卑微,不敢与郡主相jiāo。”

  琅琊郡主稍怔,随即展颜一笑,“苏姑娘不妨告诉我,胡姬与汉女有何不同。”

  苏云落默然无言。

  “我有一位朋友曾道,人所谓异族异貌,同样是上天所生,何分高下,何谓尊卑,偏偏世间多歧见,但凡不同便欺凌排挤,最是可笑,我一直深以为然。”琅琊郡主叹息了一声,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细发,流露出真切的怜恤:“然而眼下世qíng偏狭,非一时所能扭转,苏姑娘受累了。”

  苏云落抿住唇,深深的垂下了头。

  既然不必再与文思渊jiāo易,郡主又大方相赠,这面镜子真正属于了她。这般jīng致珍贵,却不曾挟带任何利益与jiāo换,唯有温暖的关怀。

  她不记得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珍物,这枚镜子就如每个女儿家的玲珑细巧的妆镜,看一次就多一份欢喜,几至爱不释手,她忍不住轻语。“郡主对所有人都这样好?”

  回程的马车辘辘驶动,左卿辞在车内支颐思索,冷眼旁观,心底也存了解不开的疑惑,“郡主生xing温婉和善,但并非无度,通常对外人仅是淡然有礼,大概真的与你投缘。”

  镜中映出一双明亮的深眸,这与常人迥异的眉眼曾让她遭受无数次轻鄙,今天却被怜恤相待,她不由自主的低喃:“她真好,和师父一样。”

  “难道我对云落不好?”这句话听得左卿辞顿生不快。

  她的心绪有一半在神游:“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俊颜似笑非笑,左卿辞的语气多了一分危险。

  “郡主无所求。”她不假思索,大概自己都未觉察在说什么,“也不是为利用,我对她没有任何助益和价值,又是个胡姬,她依然那么好。”

  不过几句真诚软语和一点善意的馈赠就让她这样愉悦,左卿辞冷冷的想笑,可不知什么缘故,刺诘的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莹白的脸颊还残留着红润,带着不敢置信的小小欢愉。她摩挲着那一面铜镜,将额头抵上去,仿佛借着镜面的冰凉来平息qíng绪所致的热度,眼角的小痣被深睫掩住,唇角有一丝拘谨,连欣喜都显得诚惶诚恐。

  左卿辞忽然想起少年时在檐下的一只蜗牛,长久的gān旱之后偶然得了一点露水,小心翼翼的沁润着触角,那样笨拙而珍惜。

  马车颠动了一下,他再没有开口,静静的看着她。

  ☆、谁为雄

  对苏云落而言,近日的左卿辞似乎有些细微的不同。

  敛去了时不时的刺讽,他变得更有趣,也更耐心。邀她品鉴涪州风物及美食,展露烹茶的技巧,配上鲜甜的瓜果及形式jīng巧的点心,让每一日闲适而风雅。持续数日的谈叙,他不再触及任何令她警惕的话题,纯粹温柔的陪伴。苏云落渐渐松懈了心神,以至一次他拉过她的手,她居然忘了躲闪,由着他研看掌纹。

  他略低着头,挺直的鼻尖如玉,长睫呈现出诱人的弧度,温润的指尖划过她的手心。说了什么她完全不曾入耳,异样的热痒顺着肌肤蔓延,她突然间口舌gān燥。

  他漫然而谈,薄唇轻动,时而泛起笑,让她无由的想起那夜迷乱的吻。她越来越不敢看他,又忍不住在他未曾觉察的时候偷眼相窥。

  欢谑的语言、亲昵的姿态、细致的观察了解。他像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不慌不忙的布网。

  然而试剑大会传来的意外,打破了所有计划。

  昔年名噪一时,杀人无算的屠神休苇,在沉淀多年后卷土重来,在试剑台上震惊了全场。

  当日逍遥神龙、无双剑、林大先生,亡。

  三场死了三名高手,一人割喉、一人断肢、一人开膛破腹,血染剑台,场面极为惨烈。

  入夜的涪州城不复热闹喧嚣,少了斗酒划拳的呼喝,江湖客们意气消沉,场面一片低迷。

  公开较技有胜有败不足为奇,这般血腥的残杀却是极为少见,听着外厢传入的议论声,观战归来的殷长歌神qíng沉郁,剑眉有一抹压不住的恙怒。“如果不是碎魂镰,屠神岂能如此嚣张!”

  异地重逢,这一场邀聚本是左卿辞提议,不巧撞上了试剑大会生变。沈曼青同样心思沉重,但较师弟更为冷静,“碎魂镰是奇门长兵,对敌时已占了优势,屠神力勇,将长镰使得迅疾如风,寻常应对难以奏效,加上镰口沉厚锋利,屡屡斩断对手的兵刃,三人皆是因此身亡。”

  谁也无法忘记那柄黑色长镰挥掠的景象,霸悍无匹,当者披靡,闷了半晌殷长歌恨声道,“师姐可有破解之法?”

  沈曼青寻思了半晌,轻叹一声:“我想不出,那件兵器确实太过霸道,有道是一寸长一寸qiáng,就算以同类重兵相抗,也难及他的灵巧,除非技艺远超其上,当年——”

  帘外有人激声而起,充满愤慨:“都怪苏璇当年不曾一剑砍死他,留下这贼子今日猖狂!”

  静了片刻,帘外哗然响起了议论,众□□杂,尽在谈论同一个名字。

  殷长歌的脸僵了僵,握杯的手一紧,在雅座内仰首而饮。

  沈曼青对着左卿辞勉qiáng一笑。“公子见笑了。”

  听了片刻外厢的议论,左卿辞约略了然,“休苇曾与令师叔有宿怨?”

  殷长歌快言直道。“不过是师叔的手下败将。”

  沈曼青嗔了他一眼,解释更为细致,“师叔早年曾与休苇一战,将其折于轻离剑下,休苇重伤败走,从此销声匿迹,江湖中多半以为他已经死了,谁料竟在这里重现。”

  “难啊!”又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帘外传入,有深深的惋惜,“你们可知那碎魂镰专克刀剑,镰刃以异钢打造,镰柄是百年玄金木所制。鸦九曾道这是他所铸造的第一凶兵,落入屠神这恶徒之手,更是如虎添翼。”

  见左卿辞侧耳倾听,殷长歌出言释疑,“那是百机老人,他曾与神匠鸦九jiāo好,今天许多人向他打听碎魂镰的破解之法,他可好,说要以兵器相破,除非第五件神兵出世,谁知道那是什么玩艺。”

  左卿辞微微动容,“第五件?不是说仅有四件神兵?”

  殷长歌摇了摇头,“鸦九临终前铸成了最后一件,听说样式十分奇特,迥异寻常,可惜随着神匠身故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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