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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_紫微流年【完结+番外】(33)

  沈曼青所思的方向又不同,“其实到了师叔的境界,已不受器形所制,也无所谓神兵,只怪我们学艺不jīng。”

  仿佛触动了心臆,殷长歌盯着沈曼青,忽然道,“师姐,明日——”

  “不行!”沈曼青截断他的话语,秀美的脸庞一沉,“师父让我们下山只为一全沐府相邀的qíng面,吩咐了不许出手。”

  殷长歌握杯的指节一响,桀骜的心气几乎压不住。“师父不让出手是为避免正阳宫数届显扬,风头太盛,可休苇下手如此狠绝,全是为复仇而来,存心搅了这场盛会,难道就眼看他横行。”

  沈曼青蹙起秀眉,“你有应对之策?”

  殷长歌素来悍勇,一语道,“若师姐借我轻离,或可一博。”

  沈曼青看着他,极慢的摇了摇头。“你不是他的对手。”

  “师叔当年对阵无数,难道每一个都有必胜的把握?”殷长歌锋芒毕露,言语中气势bī人,“狭路相逢勇者胜,师叔能为,我为何不能。”

  这般率xing的理由如何说服得了沈曼青,她随即驳道,“师叔当年已领悟了剑气化形之境,不受兵器所制,远非你我修为可及,何况屠神蜇伏多年,jīng进不可计数,贸然相较,无异以卵击石。”

  殷长歌对沈曼青历来敬重,极少针锋相对,这一次不肯轻让,“明日是最后一日,难道就放他在台上猖狂,欺我正道无人?”

  “那也好过看你送死。”沈曼青的声音也利起来,秀颜如风侵严霜,“如果你有应对之策,我拼着师父责骂也不会拦你,你扪心自问,胜算可有三成?”

  殷长歌的脸庞jiāo织着不甘与郁愤,却没有再接话。

  左卿辞安静的旁观,直到两人的冲突沉寂后,他抿了一口酒,淡淡的长眸掠过窗外,看向遥远的虚空。有这样一位qiáng横的劲敌现世,那个一心念着鹤尾白的人,只怕要失望了。

  苏云落听说了盛会的变故,她不关心胜负,只在反复思考一旦屠神获胜,该如何从对方手中窃出灵药,孤身独行的魔头是最难缠的目标。试剑大会的最后一天,她随左卿辞上了孤峰,与数万名沉默的武林人一起,等待盛会的终结。

  即使屠神qiáng大至斯,武林中从来不乏勇者,然而那柄漆黑霸道的长镰,绝不是轻易能击败。

  落雁刀、青城剑客、金鞭太保,亡。

  当金鞭太保被屠神的长镰一挥两断,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静。血泊里翻滚的半截残躯发出嘶哑的□□,成为无数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第一场对战开始之前,威宁侯已经替琅琊郡主放下帐帘,隔断了血腥的场景,唯有嘶号和惨叫遮不去,声声清晰入耳。郡主尽管极度不适,仍是力持镇定,婉拒了威宁侯护送下山的好意。

  全场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屠神的长笑冷唳而狂傲,如寒风卷过山巅,他花白的虬髯踞张,立在台上高大魁梧,粗砺的脸庞带着跋扈,声如金石撞击,“还有谁敢上台?”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唯有阵阵松涛在天风中翻响。

  屠神桀声厉笑:“放眼天下,竟然再无英雄?”

  台下的殷长歌身形一动,被沈曼青按住。

  屠神又一次纵声长笑,膨胀的快意让他愈加张狂,“少林,点苍,崆峒,青城也就罢了,正阳宫都无人敢应?”

  殷长歌目光冷厉,指节紧扣,手背青筋涌起。

  “不要中了激将,今日他存心要拿各派人头一洗声名。”沈曼青压住他的肩低声而劝。“回头自有法子收拾他,不必急于一时。”

  寂寂多年,一朝得意,屠神岂会就此罢休,狞笑道:“全是一点血xing都没有的guī孙王八!玩什么刀剑,不如回去一头撞死。”

  台上口沫飞溅的嘲骂,台下是一片难堪的安静。

  琅琊郡主的脸色极其苍白,威宁侯皱了皱眉出帐,遥遥对沐府家主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结束令人不快的僵局。一场轰轰烈烈的盛会如此收场,只怕今后无人愿意提及,沐府家主的脸色难看,却又无计可施,捺住沮丧勉qiáng迈步。

  “一群窝囊废,只会抱着掌门的大腿发抖,呸!等我一个一个门派杀过来,第一个就是正阳宫!告诉金虚子这个废物,要么把苏璇的尸骨拖出来烧了,要么等我去天都峰把他的徒子徒孙砍gān净!”

  沈曼青脑中嗡的一响,绝望的闭上眼,知道事qíng已无可挽回。

  殷长歌气血激涌,震开她的手,拔出她腰畔的轻离掠上试剑台,半空中长剑厉震,剑啸如刺。“老匹夫!敢rǔ我正阳,拿命来!”

  休苇张狂的道出苏璇两字的同时,苏云落的脸也变了,抬手摘下了幂篱,秀白的脸庞冰寒凌厉,幽暗的瞳眸沉沉盯着台上狂言的身影。

  殷长歌纵身上台,她的神qíng不仅不曾放松,反而更为凝肃。

  孤峰之上,万人寂静,唯有天风chuī过的呼号。

  ☆、碎魂镰

  殷长歌在试剑台下怒发冲冠,上台后静如渊岳。

  轻离剑在他掌中嗡嗡轻响,因杀气而震dàng,仿佛神兵也有怒意。

  屠神休苇踏前一步,戾气横溢的脸庞战意正烈,乌黑的长镰从半空劈下,划过一道不祥的弧光,“正阳宫的人?很好。”

  黑色的镰影如山压下,却灭不了轻离的光辉。

  如果说碎魂镰是铺天盖地的毁灭之斩,轻离剑就是踏过雪泥的飞鸿之翼。三十六路云步,四十九式变幻,剑啸不绝于耳,剑气激散如飞雪碎芒,密密笼住敌人。屠神两日内六场竞斗,殷长歌是第一个以攻势压得他被迫采取守势的对手,台下群雄无不目不转晴。

  剑芒缭乱,剑风侵肤,jiāo织的剑网密布如一朵灿然盛开的剑花,bī得休苇步步后退,突的一剑穿心,带着劲风直夺休苇双眉之间,眼看将中,猝然间黑色长镰呜的扫近,那样沉重却迅捷如风,剑锋被镰刃击开,激出一声铮响,远远dàng了开去。

  如果是普通武器,此刻已经被斩为两截,同为五大神兵的轻离仅是铮然一响,剑身依然完好。

  长镰上挟着毁灭的力量,殷长歌被劲力扫中真气逆行,险些呕出一口血。若是吐出来或许还能缓一缓伤势,他一心求战,硬咽下去,五脏六腑说不出难受。

  “正阳天道九势,我做梦都在拆这几招。”可怕的压力骤然止息,休苇厉笑,“今日就拿你祭我的镰!”

  殷长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镰影带起的劲风让他失去了听觉,安静得宛如一座空台,沉重的长镰在休苇手中,如一枚轻盈的芦叶,偏偏又有极端qiáng横的力道。

  他不知道当年苏璇师叔是如何战胜了这样可怕的敌人,深敛一口气,执剑的手换了一个古怪的握姿,轻离猝然迸出雪亮的星霜,划出了一剑。

  天道无常,天心有憾。

  一别于之前的迅疾,这是殷长歌最慢的一剑,剑身蒙蒙如雾,竟然看不清形状,隐挟风雷之声。

  休苇前所未有的吃力,黑镰仿佛被轻离剑吸引,竟然偏离了击来的轨迹,他厉喝一声,沉腕一击,宽刃叮的一声撞上了剑芒。这一招曾断过无数武林人的武器,此刻却如泥牛入海,劲力全失。刹那间殷长歌剑尖一颤,爆出九芒,如飞星突破镰影而来,从极慢到极快,几乎是瞬息之间。

  眼看休苇难以应对,他怒喝一声,飞镰蓦的从中间分错为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而出,正中殷长歌的肋骨,震得他身躯飞起,跌落试剑台下。

  殷长歌感觉不到疼痛,一切变得轻如鸿羽,一刹那后,沉重感蓦然袭来,半边身体仿佛被撞得粉碎,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谁也没想到黑镰能有如此变化,人群齐齐惊呼,沈曼青接住了殷长歌,像托住一个易碎的宝物。她的眼睛红了,牙齿止不住轻颤,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如果不是角度受限,屠神未能击出全力,殷长歌恐怕已命横当堂,饶是如此,他肋际的骨头也碎成了数段,被劲气震裂的伤口血ròu模糊,抖上去的药粉完全止不住血。

  “师姐——”殷长歌想安慰,声音喑弱的犹如衰蝉。

  这是天都双璧之一的殷长歌最惨烈的一场败仗,也是正阳宫的jīng英首次被打落试剑台。

  轻离剑落在台上,散出寂寂霜华。

  休苇大踏步走近,拾起昔日宿敌的剑,呸的照剑身吐了口唾沐,纵声狂笑起来。

  那一刹同时激红的,还有软帐中另一双眼。

  左卿辞瞬间开口:“燕归鸿在台下,出手你就脱不了身。”

  苏云落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她的心神已经被试剑台占据,严霜冰封了深楚的眉睫,凝成了一种悚人的煞,三分似雪,七分严杀。

  左卿辞没有拦,他清楚自己拦不住,加了一句,“一旦你战死或被擒,苏璇就完了。”

  这句话让她侧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有惊愕与警戒、迟疑与顾忌,最终全被浓烈战意吞没。

  “穿上这个。”左卿辞放弃了劝说,解开外衫脱下一件淡银的薄衣,裹上她的身体。

  “玄明天衣,水火刀箭不入,但对碎魂镰别硬扛。”左卿辞替她整衣,收紧软甲的束腰,长眸深处映着她小小的影子,最后停了停,“别死。”

  苏云落神qíng松动了一点,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而后点了点头,“我会还你,帮一下我师兄,别让他死。”

  犹如一只凌空掠起的飞隼,她义无反顾的投向了台上。

  试剑台上,屠神犹在狂笑,满地血腥中忽然落下了一个影子,轻如片羽,不惊尘埃。

  一袭浅粉的襦裙,外笼一件银色软衣,姣美的身形更显纤细,尽管素纱蒙去了半张脸,依然可见深目秀睫,雪肤云鬓,竟是个年轻的胡姬。

  寂静了一刹,台下轰然激起了议论。

  “胡姬?”屠神别了一下头,颈骨发出一声脆响,露出狰狞的笑,缓缓打量,“这是哪家酒肆失了管教,逃出来的歌姬舞姬?”

  胡姬看起来与血腥的试剑台格格不入,身法却不容小视,屠神言语轻蔑,姿势已在全神应待,扔下轻离剑,执镰的手骨节突起,蓄力待起。

  苏云落一句话也没说,顿足而起,一掠直击过去。

  沈曼青在替殷长歌止血,无暇顾及台上发生了什么,直到人群中关于胡姬的字句轰嚷入耳,她抬眼一看,彻底呆住了。

  “师姐——”怀中的殷长歌也听见了,抓住她的手,虚弱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是她——扶我起来,我要看——”

  沈曼青回过神,眨去睫上的雾气,声音压不住的哽咽。“别动,你伤的很重,敛气静心不要耗神。”

  “师姐——”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代她按住殷长歌,左卿辞毫无笑容,话语奇异的让人安定。“白陌取细针炙腰腹的要xué封闭血脉,秦尘喂殷兄服一枚天心胆,再取紫玉膏,回生散外敷。伤势还有救,沈姑娘不必忧心。”

  沈曼青突然泪盈于睫。

  左卿辞没有看她,他紧紧盯着台上那个淡粉的纤影,在漆黑的镰影中隐约闪动,随时可能湮灭。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君被打吐了,今天双更,明天就只有单更了呦

  ☆、一寸相思

  无论对手是谁,屠神都不会有半分容qíng,他蜇伏太久,恨意太深,誓将挡在面前的一切斩为碎尘。

  沉重的长镰张狂飞舞如黑蛟,每一下足以让胡姬筋骨碎折,漫天暗影吸去了光,越发显出她肌肤的白。凌厉的气息侵人发肤,攻势如急风骤雨,然而无论如何也咬不到她的半分衣角,她的起落转折有种奇特的韵律,宛如一只空灵的游龙,极尽jīng妙,极尽从容。

  忽然间镰影一收,屠神停住手若有所思,横蛮的脸肌抽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宛如铁斧凿出,“苏璇是你什么人?”

  胡姬没有回答,台下无数人听见,惊讶的相询,议声渐渐大起来。

  缓坡上的软帐内,在苏云落现身时已觉得不可思议的琅琊郡主脱口迸出了一声惊呼,身形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紧了她。

  薄景焕也怔住了,眉心无意识的深蹙,似一道怵人的刻痕,同样仔细打量着台上的胡姬。

  “比起刚才的小子,你的身法更像他,是他的徒弟?”屠神yīn戾的笑,宛如饿láng见到了血食,“连武器都不带就来送死,很好。”

  殷长歌看得大急,紧了一下手,喘息中带上了咳呛。

  狞笑未完,屠神猝然觉得眉际一痒,伸手一抚竟然触到了一缕鲜血,一道细细的裂伤从顶心至发际,这样轻微的伤势几乎不足道,却来得异常蹊跷。

  屠神受伤了,人群兴奋的议论起来,又禁不住困惑。

  苏云落呼吸略促,额上有细小的汗,深瞳极亮,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挽住了一枚银色的短棍。

  屠神的脸色终于变了,瞳孔收缩着盯住她的手,片刻后道,“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鬼东西!像根细丝!原来是这贱人!”台下有人尖利的叫起来,穿透了喧哗的人声,白陌看去,蝎夫人祝红裳挤在人群中,一张俏面激恨非常。

  左卿辞眼眸沉了一下,话语唯有身边人能听见。“让她闭嘴。”

  秦尘悄无声息的隐去了。

  细丝?屠神仔细审视,然而什么也看不出,索xing一试,右手的重镰带起劲风破空劈来。

  一斩三折,黑镰封死了所有可能挪移的方位,镰刃横扫腰际而来,眼看将中,忽然一线微光闪了闪,一股诡异的威胁感袭来。屠神厉吼一声,黑镰一封,镰柄缠住了一根悄然袭向咽喉的银链。极细的链子宛如活物,一击不中立刻缩了回去,竟然在刀剑难伤的玄金木柄上残留了一道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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