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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_紫微流年【完结+番外】(4)

  陆澜山正直端方,殷长歌出身名门,俱有侠义之心,听完内qíng已有几分意动,陆澜山喟然一叹。“间关万里,异国奔袭,确非一人所能为。”

  这个解释合qíng合理,然而沈曼青缜密,又问出另一则疑惑,“不知公子今次相邀究竟是靖安候之意,还是宫中之令?”

  “是与不是,此刻无法回复各位,权当是我靖安候府所托;不过我可以保证,一旦事成宫中必会知晓。”左卿辞高深莫测,并没有直接回答,“有些事不便言说,但却不得不做。义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沈女侠以为如何。”

  虽然言辞隐晦,左卿辞却有一种矜雅高贵的气质,让人无法不信任。

  “说得好!”话语切中殷长歌胸怀,他心神一激,随之而赞:“义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我辈英雄正当如此。”

  他一番话慷慨激越,沈曼青顿时问不下去了,左卿辞顺势道:“如此说来殷少侠愿往?我代黎民百姓在此谢过。”

  殷长歌触动xingqíng便十分慡快:“靖安候曾为保一方安宁血战沙场,殷某钦佩已久,如今有机会效仿英贤尽一份力,岂敢相辞。”

  沈曼青仍有疑惑,然而殷长歌已然意气的许诺,她也不便再多言,唯有笑了笑。好在陆澜山也想到了同一点,直接问出:“吐火罗国形势如何,我们一无所知,风俗人qíng更是全然不通,纵然有心,莽撞而去未必能有助益。”

  湖风卷着水气而来,拂动左卿辞的衣袂,他的话语也似和风,足以化去一切顾虑:“陆兄所言极是,常言道谋定而后动,我已令人于数月前收集消息,筹划周密,只要即时起行赶至吐火罗,必能成事。”

  即时起行?谁也没想到这样急迫,商晚脱口置疑:“这样仓促?”

  左卿辞的语气轻缓而坚定:“必须在chūn季之前赶至,段衍如今对吐火罗王仍抱有期望,一旦确定对方无攻伐中原之意,必然去往他国,唯一的延阻就是冬季道路冰封。若延至chūn日雪化,他必已逃入色兰,待锦绣山河图流散于西域诸国,此行再无意义。”

  时间的急迫出乎所有人意料,理由又相当充分,谁也无法辨驳。

  场中寂静了片刻,一直不曾言语的飞寇儿竟然说话了。“经陇西道至金城,过四郡出阳关,穿白堆至楼兰、鄯善至疏勒,西逾葱岭后方至吐火罗。”

  左卿辞神色不动,没有接话。

  飞寇儿低着头,口齿有些慢拙,似乎不习惯一次说这样多,“葱岭一带冬季漫长,十月后商旅绝迹,冰雪封冻,那是常人根本无法想像的酷寒,许多地方是永不融化的盐地,山口积雪覆盖,渺无人迹,稍有声响便雪溃冰崩,倾落万仞冰霜,飞鸟难逃——”

  随着话语,座中人的脸色渐渐都有些不太好看。

  “宫中的高手不会送死,唯有江湖客才会赌命。”飞寇儿最后一句话语像一瓢冰水浇下,瞬间封冻了气氛。

  三楼静得针落可闻,文思渊面色微变,掠了一眼身侧的左公子,刻意叹息一声:“我知你不愿去,何必矫辞夸张。”

  飞寇儿不再说话,除了他所有人都在看左卿辞。

  左卿辞很平静,俊逸的脸庞如良玉生辉,不见半分yīn霾,“说的不错,若此事简单易行,又何须处心积虑的约请诸位。雪山对常人而言天堑难逾,各位身怀绝技,自能逾险如夷。我已备下经验丰富的向导,全程引领攀山之路,不会有半分差池。”

  镇定的气势加上言语,左卿辞自然现出一种令人服膺的气度,“若为私利,我断不会请各位以身犯险。然而事关苍生,朝廷不便谴内廷高手远涉他国,唯有借武林之力。家父曾言事成后各位英雄可荐为宫廷供奉,我却以为此事不计功利,但凭一心,千万百姓在一念之间,诸位的去留也在一念之间。”

  一番言辞诚挚而高贵,又是出自仪容非凡的候府公子,格外令人动容。

  凝滞的气氛松散下来,陆澜山沉默了一瞬,叹息道,“公子不必再说,关山险阻也好,九死一生也罢,此事陆某应下了。”

  殷长歌剑眉一扬,随之道,“算上我和师姐。”

  商晚仿佛在想什么,眉间有些意动,半晌后冷声道:“商某愿往一试。”

  沈曼青望了一眼殷长歌,婉声道,“既然师父命我们来此,自当遵行。”

  接连的应诺让几人顿生亲近之感,唯有一人始终不曾开口,众人的目光逐渐定在灰衣少年身上,激起的qíng绪渐渐冷却。

  数息之后,飞寇儿道出了三个字,“我退出。”

  左卿辞不置一辞,眸光掠向文思渊。

  无形的目光蕴着深长的压力,文思渊咳了一声:“公子且容我与他私下一谈。”

  殷长歌本就看不上飞贼,截声道:“何必多言,yù成大事必经奇险,怯懦畏避之人不去也罢。”

  文思渊没有理会,趋近少年身侧:“半个时辰前,你已应诺。”

  飞寇儿声音很低,“那时你并未提及吐火罗,也不曾道明与何人同行。”

  前一句还算平淡,后一句就有些刺人,座中群雄何等耳力,每一个都听得分明,顿生三分不快。

  “若我事先道明,你早已不见踪影。”无视旁人,文思渊极有耐xing的劝说:“你能在太白山出入自如,又何惧雪域之险,公子借重的是乔装易行之术,遇敌甚至不须你动手。”

  飞寇一径的低着头,衣袖上几块明显的污迹显得潦倒而疲沓,一如他轻暗的话语:“我不想再去那么冷的地方,更没那么多时间砸在关外。”

  文思渊直接忽略对方的回答:“算我欠你一次如何。”

  飞寇儿摇了摇头,“我欠不起你,也不用你欠我。”

  文思渊又道,“你关心的东西已有几分头绪,说不定从吐火罗回转便有佳音。”

  飞寇儿抚了一下腰肋,话中有点倦,“你一向唯利是图,有线索必然开价,岂会留到现在。”

  饶是能言善道,文思渊也不禁一时无词,殷长歌听得不耐,“道不同不相为谋,文兄何必再劝,宵小随他自去。”

  商晚一直也瞧着飞贼不太顺眼,见百般劝说无效,冷声道:“依照江湖规矩,听了不该听的又想抽腿,必须留下点东西。”

  飞寇儿本是倚栏而坐,听了这一句便要起身,文思渊神色一紧,抬臂一阻,在飞寇儿耳畔短促的说了几句。

  大概是用了传音入密,旁人听不见内容,只见二人离得很近。qíng急之下,文思渊的姿势显得有些异样,他一手扶着栏靠,身形压的很低,几乎是将少年圈在臂怀之间。

  长眸不动声色的观察,左卿辞将一切收入眼底。

  飞寇儿微哑的声音透出来,分明有着不快:“你既然清楚缘由,何必还迫我去。”

  文思渊似乎又说了一句,水榭之中蓦然一窒。

  ☆、千金酬

  文思渊蓦然退开了数步,座中人无不察觉气氛有异,同时陷入了警戒。

  飞寇儿站了起来,他的姿态已经与前一刻完全不同。微佝的身形挺得很直,像一枚落满灰尘的弃箭搭上了弓弦,激生出一种异常可怕的凝肃。

  飞寇儿的眼眸极黑,平时几乎有些木讷,这时多了一缕森寒,静静的盯着文思渊,身形暂时未动,仿佛在思索动手的后果。

  一刹那的静止令人肌肤起栗,商晚已经反she般按上了刀柄。

  文思渊的脸色异常难看,话语力持镇定,“想杀我?别忘了这里有哪些人。”

  半晌,飞寇儿才眨了一下眼。

  文思渊抑住心跳,继续说下去,“你也清楚那件事泄露出去是什么后果,何必一时冲动,何况你还需要我这边的消息。”

  飞寇儿依然没有说话,眸光微微垂下来。

  文思渊觉察到对方的杀意已然减退,接着说下去,“只要你这次应了,不管吐火罗顺遂与否,我必会守口如瓶,绝不再提。”

  飞寇儿慢慢的坐下来,按住腰肋似要把qíng绪压下去。

  气氛渐渐松懈下来,文思渊知道这一次的冒险成功了。

  飞寇儿抬起眼皮,眸中冷而淡,毫无表qíng,“你以为能成事?就凭这一盘散沙?”

  一句话激得旁听的群雄尽生不快,不等有人开腔,左卿辞出乎意料的接口:“阁下尽可放心,此行我将一路跟随,与诸位共商共议,共同进退。”

  一言落地,所有人都被惊住了。

  吐火罗与中原相去万里,凶险难以估量,沿途要护着一个不谙武功又金娇玉贵的候府公子,麻烦可想而知。何况他尽管目前与常人无异,到底是缠绵病榻十余载的人,路上染个风寒时疫,或碰上险境受了惊吓,惹出个三长两短,即使成功取回山河图也难抵左候责难。

  众人无不觉得不妥,又不宜明言,一刻尴尬的沉默后,商晚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子何必亲涉险地,我等自会将一切处置妥当。”

  “多谢各位关怀,我已康健如常,在外也游历了一段时期,不惧风雨寒暑。另外兼以医道自娱,或许在行途中还能略有助益。”左卿辞仿佛早已dòng悉众人所想,“山河图攸关社稷,诸位侠士都能慨然涉险,我又何惜此身,此前已向家父陈明心意,纵有不测也是天数,绝不会迁罪各位。”

  无人回应,显然这一番解释效果欠佳,左卿辞也不在意,淡然一笑:“恕我多言,此行须协力共度艰险,不得不再问一遍各位的心意,如有不便,但请直言。”

  这次沈曼青第一个出言,她容颜秀美,决断时有种柔婉的英气,“我与师弟愿往,助上一臂之力。”

  陆澜山长啸一声,啸声不大却传得极远,激得湖面微漾,啸声过后他沉声道:“陆某愿往。”

  修罗刀商晚接道,“既然候府瞧得起,商某愿往。”

  商晚说完场面沉寂下来,所有人都等着飞寇儿,默了半晌飞贼终于哑声道:“huáng金先付一半。”

  场中无人言及私利,飞寇儿一开口便索要huáng金,听得沈曼青秀眉微蹙,殷长歌目露鄙夷,陆澜山与商晚均有几分不屑。

  文思渊也不觉耻,居然立时询问左卿辞:“公子以为如何?”

  左卿辞不曾直接回答,他一双长眸极好看,眼角轻挑,蕴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洒落,“huáng金是区区小事,不过这位的内伤有些不寻常,适才又凝聚真气,只怕——”

  仿佛被他一语牵动,飞寇儿突然咳起来,一声又一声呛咳迸出,剧烈而难以止息,少年脊背微弓,一手紧紧按住胸肋,咳得十分辛苦。

  见飞贼形容láng狈,场中均有些幸灾乐祸。

  左卿辞语气和熙,适度的展现关切:“内腑之伤绝非三两日可愈,必须尽早调冶,可需要我把个脉?”

  听着飞寇儿的咳声越来越喑哑,殷长歌快意的冷笑:“看来神捕燕归鸿的摧脉指有几分厉害,滋味似不太好过。”

  商晚随着殷长歌一道嘲讽:“也难怪不敢应去,不如找个野dòng窝起来养伤罢。”

  “不敢劳烦公子。”文思渊望着飞寇儿代为回答,话语圆融,滴水不漏:“商兄多虑了,此去行程数月,抵达之际些微内伤早已痊愈,必不致有误。”

  咳声渐渐止息,飞寇儿按住肋深吸了一口气,一旁的明讥暗刺似乎全未听见。

  左卿辞有一种绝不让人难堪的风度,“文兄言之有理,想来应是无碍,还不知这位究竟该如何称呼。”

  这样简单的一句,文思渊居然无辞以对,飞寇儿沉默了一瞬:“落。”

  左卿辞微笑不变,复又问道:“落兄的名讳是?”

  这一次少年索xing没有回答。

  不论是形象、话语还是态度,飞寇儿都让人异常不喜,殷长歌难掩厌恶,出言冷讽:“公子何必再问,哪个做贼的敢以真名示人。”

  沈曼青对此人也无甚好感,并未制止师弟的刺诘。

  左卿辞不在意的一笑,“多谢各位,无论未来是否顺遂,我在此先行谢过。势急如火,不日就要起行,若有家人及手边事务需要安顿,候府定会全力以助。”

  陆澜山也不客气:“此去历时甚久,我要修书一封jiāo给家人。”

  左卿辞应诺:“正该如此,陆兄但请放心,信件定会呈至府上。”

  殷长歌与沈曼青奉师命而来,别无羁绊;商晚独来独往,也少有挂碍,惟有飞寇儿又生事端:“我有事要办,两个月后在金城驿馆会合。”

  飞贼又一次打破了平和的气氛,众人难忍恙意,几个人的目光都冷下来。

  唯有左卿辞语气平和如常,“落兄有急事不妨道明,定会安排专人奔走,毕竟吐火罗事急,不宜横生蹉跎。”

  飞寇儿默看了一眼文思渊。

  文思渊叹了一口气,笑容几乎有些发苦,上前一步长揖:“公子见谅,他确有要事另行处理。烦请将huáng金兑成银票,放在朱雀大街上的通记钱庄,一个时辰后自有人去取,金城驿馆必不相误,文某愿为担保。”

  “何必彻辞掩饰,不外是贼xing难改,想骗了钱就走。” 殷长歌简直听不下去,冷傲的话语鄙夷极浓。“文兄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奈何偏与小人为伍。”

  沈曼青听着有几分不妥,百晓公子的武功不算高qiáng,消息探听之术却是一流,兼又圆滑玲珑,结jiāo无数,没必要轻易得罪。

  收到师姐的示意,殷长歌暂时抑了怒气,不想飞寇儿居然开口。“我本就是拿钱行事,你眼红,不妨向候府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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