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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_罪化【完结+番外】(45)

  垂丝君置若罔闻上脚已经往浓烟中迈入,这时候茶叟突然叫了一声,拿手指了后山的方向。

  大家顺眼看去,一个褴褛的身影正从后山摇晃着走了过来。

  黑沉夜色中,一个人披了一身焦黑的衣袍,头发蓬乱着,白皙的面庞上也到处是黑红的痕迹。

  霎时间竟看不出是人是鬼。

  大家都呆住了,是垂丝君第一个反应过来。

  「常留瑟——」他再次大喊一声,奔过去一把揽住了那人。

  躯体是实在的,尚带着些慎魂未定的颤栗。

  眼前的小常虽然形容凄惨了一些,但并无显著的伤痕。

  应该是从后山的密道逃出。

  垂丝君将常留瑟紧紧搂进怀中,揉着他那头同样凌乱的发,嗅着失而复得的熟悉气息。从悲恸到狂喜,他头一次发觉自己竟也是一个感qíng丰富的人。

  或许他只对眼前这个人多qíng。

  「大哥……」常留瑟被垂丝君用体温暖着,好像刚从梦中苏醒过来。

  长吁出胸中淤滞的一口闷气,垂丝君等待常留瑟停止了颤抖,立刻问他:「你怎么会在密室里!」

  常留瑟只把头埋在他怀里,没有回答。

  垂丝君以为常留瑟还是惊魂未定,于是用手抚着他的背脊唤道:「小常?小常?」

  常留瑟还是没有回音。

  男人突然觉得不安,因他联想起了昨日的殷朱离——也是如此沉默地对着摩诃,然后消逝在爱人怀中。

  同样的qíng况,如果发生在自己怀中……垂丝君不愿再思考下去,这时候常留瑟却突然抬起了头。

  男人如释重负,甚至qíng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被碳抹得漆黑的脸上那对眼珠子更显得水银般活亮。

  他顽皮地眨了眨眼,慢慢地贴到男人的耳边道:「火是我放的。烧了陆青侯的破琴,烧了那间密室,烧了你的棺材,看你还怎么和他一起去。」

  垂丝君的笑容凝固,常留瑟却又突然笑了,一把抓住男人的后脑勺,压低了就是一记狠咬。

  「你疯了!」迅速反应过来的垂丝君猛地甩了他一个耳光,而唇上的血已经不断垂挂下来。

  又被打了。

  常留瑟耳边一阵轰鸣,眼睛像是被黑幕遮住,脸上倒并不觉太疼,只是双颊被炙烤多时之后再被针狠狠地扎了。

  他不由自主地将头偏了偏,再用手去捂。

  回过种来便看见掌心一滩温热的暗红。

  他凄凉地笑了笑,吐出被打断了的一颗牙。

  「打得好。」

  他轻轻地挑了挑眉,眼中依旧波光流转,却不再是浓浓的qíng意:「你打断了我对你……所有的痴心妄想。」

  垂丝君浑身一震,虽然迅速恢复了面上的冷静,但内心还是一团乱麻。

  他质问:「你说……火是你放的?」

  常留瑟从容点头。

  垂丝君无明火再起,一把捉住了他的衣领,吼道:「为什么!」

  常留瑟将手轻轻覆在他手上:「因为看不顺眼、因为嫉妒,因为他有的,我没有,因为我本来就讨厌那个死人——陆青侯。」

  垂丝君的眼神立刻在一瞬间变得yīn狠起来!他咬牙切齿道:「你……有胆子放火,怎么没胆子死在里面?」

  常留瑟抹去了嘴角的血迹,竟又若无其事地笑道:「因为我舍不得你……」

  垂丝君因他的厚颜而愤怒,然而这句明目张胆的爱语又唤醒了他对常留瑟的一点温存。

  一个刚刚从火场中逃生的人,方才犹自?抖不已,何以在转瞬之间主动揽下罪名,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自bào自弃。

  他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常留瑟愈加骄傲地说:「我不仅放了火,鲤鱼那事也是我gān的。你……又能把我如何?」

  垂丝君qiáng压住心中怒火,问道:「你究竟要怎样?」

  「我要怎样?」常留瑟冷笑,忽然猛地拍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我、要、上、你!我们功夫下见真章!」

  话一落一拳已出。

  垂丝君惊怒,急忙招架。

  常留瑟虽然刚脱离劫难,然而使出浑身力量,处处先发,倒也能暂时封住垂丝君的进攻,不觉三五十招已过。

  雕琢双棺的辛苦,损失财产的心痛,此时完全化作了满腔怨毒。垂丝君不使饶人的武学,拳脚之下也未见得替常留瑟有所考量,他更想趁早结束这场无qíng的拳脚。

  心中一急,掌风骤然变化,只为尽快击昏常留瑟,带回屋里再作计较。

  常留瑟明白自己打不过垂丝君,便借这一掌向后疾退了数丈,转身足尖轻点,一个鹞子翻身上了墙边大树。

  一手攀着树枝,一手捂住伤处,回过头来凄凉一笑:「好,你去找别人帮你杀尸陀林主!你、我,从此恩断义绝!」说完竟头也不回地奔出山宅,悠地消失。

  「常留瑟——」垂丝君第三次吼出他的名字,声音已因为愤怒而嘶哑,他青了脸,散乱着长发,看起来更像是在绝顶上与人决斗了三日夜。

  在场之人从未见过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喧嚣过后剩下死寂,密室里的火光也被完全忽略。

  众人正在猜测垂丝君下一步会如何反应。

  依旧是后山的方向,隐约传来了锁链撞击的声音。

  是摩诃。

  他静立在沉沉夜色之中,浑身披着一层鱼鳞也似的光泽。

  他将外衣脱了,包着一件不大的器物,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

  垂丝君经由旁人提醒方才回了头。

  见是摩诃,便稍稍收拾了qíng绪,正要开口,摩诃却主动摆了摆手,一字一句坦诚道:「那药……是季子桑jiāo给我的,我用了,下在酒里。」

  垂丝君倒吸了一口凉气,摩诃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了唇上,示意他噤声。

  又低头极怜爱地看了眼怀中蒙住的器物,接着便不再言语,只慢慢地穿过众人,也往前院的正门出去了。

  第四章

  垂丝低头看那锁链索然依旧铐在摩诃的踝上,而中间那段铁链却已被断开了。

  出了山宅,常留瑟孤身在黑夜里的树林中乱闯。

  他数不清自己看见被树根绊了几跤,又有几次滚下陡坡,伤口里面嵌满了细小的石子,反覆磨烂了皮ròu,被染成了鲜红。

  等到痛得实在走不动,他才寻了水源坐下,胡乱饮了几口泉水之后,肚子又开始饥饿。

  他在野地里摸索半天,最后只找到一大蓬新抽了芽的嫩糙。他将靠近根部的那段白jīng在水中洗gān净,送进口中。

  糙根的味道甜中带着涩,尚未完全落入腹中,整张嘴已经麻痹得失去了知觉。

  常留瑟不得不停下来思索,这是他少年时用来果脯的东西,如今却为何娇贵得不能习惯了呢?山宅里衣食不缺的日子恐怕就此结束了。

  常留瑟心中未免觉得不甘,紧接着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宝贝「家当」,所有一点一滴苦心经营的东西,到头来还不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寒风chuī过水边,钻进单薄破烂的衣袍中,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缩成了一团。

  双膝摔得生疼,衣服也被血液沾了一层在身上。

  反正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地方为他遮风挡雨,于是他索xing不再前进,靠着老树等待黎明。

  刚才还在想着要学会知足,没料到一无所有的日子这么快就到来了。

  日子一晃过去了十多天。

  常留瑟逐渐感到体力不支的时候,桃花梨花杏花都已经开败了。

  他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一手拄着截崩裂的竹杖,任由污垢遮住了瘦削的面颊。

  一路行来,他都是依靠着别人田里的萝卜番薯果腹。身上的伤口有些痊愈了,更多的则掩盖在褴褛的破衣下面。天气很暖,他却一直在低咳,弓着身子贴在墙根里慢慢行走。

  路过之人往往投来同qíng的目光,其实他并不需要。

  他有各种手段来获得钱财与援助,唯有这身伤痕与潦倒他暂时不想改变,至少在尚未扳回一城之前,他不允许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痛。

  今天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觉得耳边人声稀疏落去,便知道走入林中。

  周围很静,也有一点野菜野果之类的,他便要停下来歇脚,谁知半空中忽然狂风乍起,卷集四周的沙石尘土飞扬。

  他抬头,正有几根羽毛划过脸庞。

  是雪枭。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自己竟走到了天荒坪上。

  那雪枭见了常留瑟,便从半空中盘旋着降落下来,及至近前,常留瑟才见他嘴上还衔着类似于缰绳之类的东西,中间系了块huáng布,上书二字:欢迎。

  这些天来,常留瑟第一次笑出声来,笑那位未卜先知的归尘主人。

  主人既然有请,小常便趴在雪枭背上抓紧了「缰绳」。大鸟振翅而起,盱眙之后飞到了峰頂,触目所及之处依旧是大雾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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