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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_罪化【完结+番外】(44)

  是季子桑。

  他早就在闲聊中向自己打听过埋藏药的地点,也知道殷朱离与摩诃和尚之间的龃龉,甚至,他还有足够的理由与能力来帮助他们。

  常留瑟怔怔地坐在黑暗中。

  早该想到是他gān的。

  季子桑显然不怕被人发现,或许还期待着被常留瑟切齿痛恨的时刻,唯有如此,他才能如他自己所言一般,成为不被人遗忘的漩涡。

  常留瑟无奈地笑出来,他发现自己竟开始钦佩季子桑的魄力与胃口。

  恨与爱这两种qiáng烈的qíng感,得不到其一,拿另一种来补偿也是可以的。

  然而又要拿什么来补救他与垂丝君之间的感qíng?把杨柳青的尸体jiāo上去,应该能澄清这次的误会。

  但这已不重要,那温存虚伪的qíng爱已经被撕了一道裂口,露出其中血淋淋的怀疑与猜忌,而这道疤痕将一直存在,难以抹去。

  有些伤痕,好了之后还会痛。

  常留瑟摸索着出了dòng,谷中夜色深重,而摩诃立在塘边等待鲤鱼归来,他口中似乎还在幽幽地念着,执著得像乡间叫魂的仪式,而内容却只有一个:反反覆覆的「殷朱离」三个字。

  常留瑟恍惚想到,就算事已至此,摩诃和朱离之间恐怕也还没有真正互相表露过心迹,这一错过怕就是永远的遗憾。

  或许自己也应该去找一找垂丝君,尽快将二人的关系互相说个透彻明白,并且决不能寻着chuáng地那种只适合敷衍与yù望的场所,而应该是能够让人吐露心声的地方。

  这样想着,常留瑟游魂一般摸上了崖,从后山回到宅子里。

  远远看着垂丝君屋里依旧亮着灯,该是在等他回来。但他并没有回去,而是选择了那间密室。

  常留瑟坐在棺材边等着天明,更等待垂丝君来到这里,当着他对陆青侯的这些纪念,冷静理智地谈出个结局。

  密室里陈设简陋,常留瑟只能席地而坐。

  他错过了晚膳,没多久便饥肠辘辘,却又不耐烦去厨房里取,于是胡乱拿了根本棍抵在胃上,又迷迷糊糊地靠着墙壁睡了几觉,再睁开眼睛时已是子夜。

  他站起来揉揉腹部,果然觉不出饿了。

  密室四面都是石壁,泥土的cháo气搅得人双膝酸疼,他跺了跺脚。

  漆黑密室里没有半点光线,只听得见空dòng的足音。

  冷得睡不着,他摸索着爬到棺材边上,用手扒拉了些刨花木屑过来拢到身边,勉qiáng觉得稍稍温暖了点,然而浓郁刺鼻的桐油气息也随之里了上来。

  常留瑟不在乎这些气味,只觉得尚不够温热。

  他记起了墙上有火把,于是掏出火镰,摸索着点亮了其中一个,眼前顿时明亮起来,也有了热度,他将刨花堆拢到火把下,自己贴墙根坐了。

  周身虽然又暖热一些,冻掉了的困意也逐渐被寻找回来,但毕竟与柔软的chuáng褥天差地别。

  他嘲笑自己为何更在这里忍饥挨饿,然而转念一想,若是当初没有被垂丝君找回来,那雪里的景像才是真正要命。

  自己也应该开始学会知足,因为只要垂丝君摇一摇头,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高chuáng暖枕、珍宝古玩都将化为乌有,他将重新回归到孑然一身的日子中去。

  常留瑟眨了眨gān涩的双眼,火光眩目,他索xing闭了眼睛蜷成一团,并且很快熟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空响一声,火把炸出一粒黑焦的碳块,裂成数点金红色的火星。

  其中一点正巧落到常留瑟身边的刨花上,上面淋到过桐油,悄悄地亮了起来。

  常留瑟在梦中觉得暖热,而且逐渐嫌得过热了,于是他睁开眼睛,惊讶地看见火苗,已照亮了小半间密室。

  密室里堆积的木料漆粉迅速燃烧了起来,很快包住在滚滚烟尘中。脸颊被火烤得焦疼,常留瑟初时有惊慌,等看清了形势,却像着魔似地杵在了原地。

  那jīng雕细琢的双棺正在燃烧,一点点消失在黑烟里。

  纵然是冰晶奇宝也抵挡不住火舌的包围,消失在熊熊的烈焰之中。

  陆青侯的、垂丝君的棺材,他们在huáng泉下的长聚之所被烧掉了……常留瑟的心中骤时涌出一股鲜快之感!烧、烧?他怎么早没有想到这种办法,将所有不顺眼的全部抹煞!不论对错,至少让垂丝君永远忘记不了自己,恨或者爱一视同仁,正如小季说的,只要成为一个漩涡,男人就离不开他,永远追逐在他的身边。

  看着眼前的这把火,常留瑟甚至有些惊喜!只可惜这棺材中没有陆青侯的尸首,不然一把大火烧掉所有回忆,只剩下一截焦尸给垂丝君怀念,到时候在男人眼里,恐怕连尸陀林主也比不上自己可恶了。

  常留瑟竟因为这残忍的幻想而得意起来,火势炽烈着,因为四下的易燃物品而很快蔓延,当不远处的一桶桐油开始燃烧,沸腾的热油四处飞溅的时候,他方才想到了自己的安危。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设有了。

  常留瑟四下里寻找。

  屋角备有灭火的沙筒,但已不足以控制四下里蔓延的火势,漆粉燃烧形成的黑色在他面前升腾起来。

  常留瑟弯下腰掩住口鼻,面前那一双棺材已经看不出原型。

  头上的木质吊顶摇摇yù坠,他本想沿来路退回地面,然而被大火炙烤得变了形的机关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了。

  常留瑟开始惊慌,他想用剑直接劈开机关,然而手头哪里还有秋瞳的踪影!qíng急之下他又直接去捶密室的大门,铁环灼痛了他的手。

  而下个瞬间,吊顶的几块巨大木板跌落下来。

  机关被砸开,但是火舌立刻聚拢而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此路不通。

  常留瑟急忙收住了脚步,撕下一只衣袖掩住口鼻,他qiáng迫自己沉下心来,硬着头皮转身向火场的另一端冲去。

  垂丝君的大屋距离密室尚有相当距离。

  当茶叟赶来禀报的时候,火光已燃亮了东天一角,男人急忙披衣起身。

  赶过去,粗使们正拼命泼水,但地面上的小屋已无法接近。

  但那里有他对于陆青侯几乎全部的记忆。

  于是他问:「还有没有抢救的余地!」

  「这火太大,发现得也迟了!」棋叟哭丧着脸。

  垂丝君一阵寒噤,他看见在金红色的火苗,焦huáng皱缩的纱帷被气流拖着乱舞,所有的珠光宝气都被凶狠的红光遮盖了,血一般地染红在场每个人的面庞与衣裳。

  有个粗使勇猛,从火里抢出了箜篌。

  垂丝君看浓浓的烟灰,心自然是痛的,而更让他不安的却是地下那间密室。

  明明无人处,如何会无故自燃?定是有人潜进了里面。

  又会是谁?谁不在场?小常!男人的心骤然担紧了,双拳捏着棱出道道青筋。

  自己在屋子里等了常留瑟大半夜,现在却知道他在着了火的密室里!谁叫他进去的?去惹出了这场火!火这么大,他是不是还在里面?短短的霎那之间,垂丝君什么都来不及细想,脑海中却电光火石般充斥着常留瑟的影子。

  心里面则空白了一大块,耳边众人闹哄哄地在向他诉说着什么,而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是黑沉着脸,一语不发便要往火场冲。

  边上的老头子们急忙拦住他。「您不能过去,火太大了!」

  垂丝君怒吼:「难道就让他这样子烧死?」

  老头子们听说屋子里有人,同样大惊失色,稍稍观测了主子的qíng绪立刻明白了谁在里面,然而火势旺盛,纵使垂丝君武功再高,也敌不过祝融的火舌。几个人只能为了主子打算,几个人拼死缠住他的手脚。

  垂丝是高手,却不是力士,难以在负荷了这许多的状况下再跳转腾挪,正推cao间,地面上的屋子突然哗啦。

  一片倾倒下来,从中腾出无数火星,黑灰飞扬的景象触目惊心,同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更显得凄凉无比。

  「常留瑟——」这竟是出自素行沉稳的垂丝君口中。

  他仅披着一件外袍,黑发在热气中乱舞,他继续要往火场里冲,更多的人冲上来拦阻。

  自从陆公子过世之后,他们何曾见过垂丝君显露过如此癫狂的一面?几个与他jiāoqíng匪浅的老头子也都流下了眼泪,也都明白这场灾祸对于他们的主子来说,又将意味着多么大的打击。

  边上粗使一直在奋力扑救,火逐渐熄落下去,四下里一阵焦糊气息,垂丝君终于排开了众人冲进火场,地下机关处火光依旧熊熊。

  因为地势缘故,众人只记得周边向地下泼水,从x口处的滚滚浓烟,让明眼人都能猜测到地下的惨状。

  然而垂丝君却视若无睹。

  只夺了一桶水淋到身上就要闯下去,立即被茶叟跪下来紧紧地将腿抱住了哀求道:「您不能,您不能进去!常公子他——他恐怕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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