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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颜_对镜毁容/逝川【完结】(119)

  一直到三十四年前,一代鬼才秦希行将军,但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平川旧族,竟不动一兵一卒、兵不血刃使平川十二族族长甘心率部归附王朝。六年前,王爷又挟君临天下之势东征寒瑚,终究使得寒瑚几年缄默,不敢再打夜平川的主意。

  匆遽数月,夜平川又是几番风云变迁。

  因焦虑忧伤而沉默多日的王爷,早就忘记了什么地图,什么叛军。十数日来披星戴月疯狂的赶路,既不看若水用信鹰带来的有关西南战局的消息,亦不理街头巷尾有关拜月教被血洗的传闻。

  他只是想要不顾一切地赶到那个骄傲美丽的将军身边,趁着那朵美丽得令人窒息的优雅花朵还未枯萎之前,小心翼翼地抚慰那即将凋悴的容颜……

  “王爷!”

  不顾尊卑地抓住了身前近乎风速的影子,指尖略略一痛,险些被震断了指骨,“再往前就是燕子谷了。平川空旷,倘若惊动了岗哨,只怕不易脱身。”

  王爷猛地勒住马,恻然回头,“茗儿看得清前面的驻军大旗么?”

  顺着王爷所指,运极目力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茫茫皑雪中天地胶合处的燕子谷雄关,巍峨城墙上所cha的米粒般大小的旗帜,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辨认清楚,因此颇为迟疑地摇了摇头。

  “是赤色旗。”王爷果断地结论,略略侧目,吩咐道,“缺清,出来。”

  王朝军中除了颜知将军惯用的落日残照大旗,仿佛就没有赤色旗帜了啊?……柳煦阳大出赤色旗,究竟捣什么鬼?还在奇怪,月缺清已自一片雪影中逐渐清晰显形,缓缓屈膝跪倒:“主上。”

  无论在什么样的qíng况下,都可以毫不费力地追随着王爷的脚步,并异常完美地潜藏在王爷身边的yīn影之中,随传随到,绝不怠慢。追踪、潜行术这样可怕的惊煞,武功究竟有多厉害呢?……我忽然想起在王府与我久战不下的月缺孤,心头一阵默然:从前一直自认武功不弱,这几个月下来,碰到的高手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那个为了打听妻子下落,想也不想就砍了自己左手的顾偷欢,不知道如今到了暮雪山没?

  乱七八糟想着,忽然听王爷问道:“颜知如今在哪儿?”

  “请王爷稍待。”

  月缺清的声音清脆悦耳,却总是生硬得没有丝毫感qíng。看着他缓缓闭上眼,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又睁开,回禀道,“……颜知将军如今正在燕子谷。”

  似乎是受了当日岑轻衣所用的“天涯咫尺”的启发,惊煞方才捣腾出了这种闭着眼睛就能和千里之外的人jiāo流方式,虽然当时离开秋绶时便很是惊讶,却一直没有机会、心qíng向王爷打听。

  此刻亦然。

  满心都在为颜知将军忽然出现在燕子谷的消息而惊讶万分,错愕地想着,难道燕子谷的赤色旗当真就是颜知将军的落日残照旗?……那燕子谷由柳煦阳指挥的八万叛军到哪儿去了?

  望着苍茫雪原的另一头,王爷的表qíng却很是奇怪,似了然,又似震惊,有欣赏,更有痛惜,数种qíng愫古怪地融合在一起,却成就了一种此刻寒风也chuī不散的眷念,深深深深深深的眷念。

  “不曾命缺冷暗中保护,绝不许轻易泄露本王行踪么?”

  月缺清道:“属下不敢违命。”

  “那倒是月缺冷抗命了?”

  “缺冷确实不曾将主上行踪泄露给颜知将军。”月缺清一面缓缓闭目,动用神思与如今尚在燕子谷保护颜知将军的月缺冷联系,一面缓缓答道,“是颜知将军坚持要在九生咒发作之前,剿灭叛军,赎罪全身。”

  “大局已定?”

  “颜知将军诱叛军与寒瑚大军会战于荏苒古城,柳煦阳兵败自戕,叛军全军覆没。”

  王爷只是望着燕子谷不曾说话,我却险些一头栽下马去。也亏了是颜知将军,居然将借刀杀人之计使得这么顺溜,把柳煦阳骗到荏苒古城和寒瑚国打得天昏地暗,自己竟就这么溜回燕子谷了。

  “……找到神钥了?”王爷有些失态地喃喃出声,片刻之间便又恢复常态。

  神药?那是什么东西?……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药么?

  挥退月缺清之后,王爷将风帽扯上,勉qiáng遮掩住面容,便再不迟疑地打马向着燕子谷飞驰而去。在外布防的岗哨很快便发现了我们,响箭还未入空便被王爷一缕指风削了下来,我慌忙出示九龙令,岗哨依然锲而不舍地点燃了láng烟。

  “——大胆!”

  看着九龙令还敢装着不认识?!燕子谷那边很快便发出响箭作出了回应,我又禁不住气得七昏八素地指着那偷偷摸摸点燃láng烟的守兵大吼,“我们就两个人,你点láng烟做什么!脑子冻糊涂啦!”

  心知事qíng闹大了要糟糕,王爷离开西南战局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如今夜平川真正能用的只有颜知将军手下三万兵马,一旦被寒瑚诸国知道王爷来了夜平川,那便真是后患无穷了。

  王爷已果断地侧身一旁,低声吩咐:“缺清,命缺冷即刻现身告诉颜知,单骑出城接驾。不许声张。”

  岗哨里虽然只有二十多个哨兵,论武功简直不堪一击,然而一者我不愿伤人,二者多年沙场杀伐历练实在惊人,王爷袖手旁观之下,我竟然与之缠斗许久也未将他们完全放倒。撤剑躲开了腰后不要命的一击,缚手缚脚的打斗已让我有些心浮气躁。

  盯着面前几乎双目赤红的哨兵,我方才不耐地动了杀机,手中的软剑便被王爷轻而易举地夺了过去。王爷将我往身后一护,右手已将软剑再次递回我手中,指风极利落地擦过对面扑来的哨兵俞府xué,低声叮嘱道:“不能闹出人命。”

  我也知道闹出人命不好收拾,可是面对这二十多个杀红眼的哨兵,放又放不倒,杀又不能杀,当真给他们围着当靶子砍着玩儿啊?……不服气地抬头,一股熟悉的清冽香气扑面而来,接着便是王爷若有深意的笑容。

  身边的哨兵一个个陆续倒下,我看着王爷身后袅袅飘散的轻烟,不知是因为此刻的寒风还是什么,嘴角竟有些僵硬:“……醉梦?”先前闻到那一股清冽的异香,自然就是醉梦的解药,醒世。

  王爷挥灭了手中半截醉梦,道:“真正经历过沙场杀伐的才知道,只有不畏死才能不死。茗儿这么些年来,顶多就和一两个人斗斗剑,拆拆招,和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缠斗,哪里会是对手?”

  所以您就带着半截醉梦来,直接把他们都麻翻了?……

  沉默等待中,马蹄踏雪声匆遽传来。

  一直以为在如此苍茫的雪原中,人只能成为卑若微尘的存在,却不想抬头的瞬间,固执的想法被打破,印象中那道飞扬跋扈的身影,此刻便孤单地迎着皑皑如玉的雪光,璀璨一如朝霞般绚烂地零落在苍茫雪原之上。

  收缰,马嘶鸣。颀长矫健的身姿跃下马,踏雪“啁哳”步步行来,一直到王爷身前,难以置信的眼眸中方才绽露出惊喜到极处的容光。

  原本以为颜知又要如同从前一样扑到王爷怀里,甚至连王爷都已经舒展双臂,迎接这飞扬跋扈的娇客,却想不到颜知将军容姿微敛,已跪倒在王爷脚边,垂首请罪道:“末将万死。”

  王爷缓缓收起迎接颜知将军的双臂,注视着脚边衣衫单薄却风姿绝世的人,没有语言,没有动作,深邃莫测的眸光,平静得几乎叫人无法捉摸的神色,使得这原本就被寒风冻起的空气,一寸一寸凝固得几乎让人窒息。

  “罪该万死,也不准死。”

  近乎蛮横地揪起地上的年轻将军,将他狠狠揉进了怀里。把握着他温热矫健的身躯,倾听着他因激动而紊乱的气息,三秋眷顾的痛苦,肢体纠缠的怀念,都在鼻息埋入深深黑发间,嗅到那熟悉清冷的缕缕体香时狠狠崩塌,“本王骄傲无双的尚容将军,本王飞扬跋扈的翠羽侯,没有本王定你的罪,谁敢叫你‘万死’?!”

  或许是此刻风声太骇人,我竟然听到王爷素来沉静华丽的声音,带着几分古怪的颤抖……

  哀伤地望着身前那两道绝美的身影,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哑然与痛苦。

  自懂事以来,无数的人匆匆走近,又或死或离地匆匆远去,不停地悲伤着,惋惜着,追忆着,却从来没有如此时一般深入骨髓的痛苦。

  那个从小时候便不好相与的颜知将军,那个自来就美丽无双的颜知将军,那个似乎与我没有多少jiāoqíng,却是王爷心目中极重要的颜知将军,那个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必然会在王爷的呵护下,与王爷长长久久下去的颜知将军,出乎意料地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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