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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颜_对镜毁容/逝川【完结】(91)

  悬崖下边便是怒水。我惊奇地发现,王爷并没有跃过怒水上岸,而是动用了云烟步,径自踏làng而行。怒水水流素来湍急,王爷一直溯流而上,身姿轻灵得宛如此时洒下的月光,淡淡于洪流中挥洒,潇洒惬意地令我咬牙切齿——尽管勉qiáng也跟得上王爷的脚步,可才不过半刻钟,我裙摆就全湿透了。

  一路上都从怒水飞掠,偶尔遇到河道浅窄的地方,我便绕上河岸脚踏实地,勉qiáng算是歇口气,可越往上流,怒水周遭便越多高山,直到后来两侧多数只剩下高得叫人晕眩的峭壁,直把我恨得牙痒痒。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跟着王爷用极耗内力的云烟步,踩着轻飘飘简直不能着力的làng花,láng狈追去。

  叫我奇怪的是,王爷似乎始终不曾发现我就跟在他身后,或者是发现了却没吭声?

  晓色逐渐浓重起来,放眼望去,左右的山石杂糙也都渐渐有了颜色,根本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只知道这夜的轻身夜行,绝对是此生最为艰难迅速的一次。水道一个转弯,王爷飘然落在了右侧河岸之上。随后便窜入了山林,见王爷身影逐渐在林中隐匿,我也顾不得小心藏在王爷后面了,就这么大刺刺地追了上去。

  林子并不大,穿过去便是一片绵延的小山坡,接着我便看见足以令我瞠目结舌地景象:右手边赫然便是一座饱经风霜的巨石之城,城墙之高,几如峭壁,墙色之旧,仿似古书。城外土地近似于暗红,风过沙沉,一片凄冷悲杀之意。

  凭着并不糟糕的目力,隐约看见那巨石城楼上鲜血铭刻的两个篆字:秋绶。

  陆路崎岖,素来不如水路快捷,可半个晚上就沿着怒水到了秋绶要塞,还是让我有些瞠目结舌。想不通王爷究竟想做什么,盘算着近日秋袭左右路军合围秋绶要塞,王爷此行难道是要去杀秋袭左右路军的统帅?

  我在胡思乱想,王爷动作可没有迟疑。晓夕深深中,王爷身影如风般刮到了城墙之下,贴着那隐隐飘散着血腥气息的城墙,小心注意着城楼上的一举一动。正在奇怪王爷为何要这么小心翼翼地摸进自己的营地,王爷已施展融空术,只三个翻转便跃到了城楼之上——那上面三步一岗布置着守卫啊!

  原以为上面必然有一阵喧哗,没想到王爷漆黑的身姿自空中倏忽一闪,便如异风拂过一般,未留下一丝痕迹。就站在一旁的软甲士兵,只是奇怪地向右看了看,未发现异常便又在瞬间恢复平静。

  我就站在山坡上,一点办法也没有。王爷轻功已到了掠影无痕的境地,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秋绶要塞,我估计一爬上城楼就被围住了。再者,王爷此刻进了秋绶要塞,好歹也是若水的地盘,王爷怎么样也吃不了亏才是。

  刚刚想要坐下来歇一会,才打扫gān净一块石头,忽然惊觉不妥:王爷来秋绶要塞为什么要如此小心隐藏行踪?若只为削若水兵权的事来与薛冷打招呼,何必又带着足以bào露身份的沥天剑?……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我跟了王爷大半夜,以王爷的谨慎,却未发现我?

  如此一想,便再也坐不下去了。借着城墙一点yīn影,倏地向秋绶要塞靠近,尽管如此,城楼上依然发现了我的行踪,一阵箭雨倏忽而下。抽出软剑护身,学着王爷的模样贴在城墙之上,暂时躲入了攻击死角。明白就算躲在这里也不安全,才想着攀上城楼,十几块脑袋大小的石头忽然从城楼砸落,气得我奋力扣剑破石,踏着云烟步向城楼窜去。

  眼见城楼青砖就在眼前,一道剑气却在这时猛地破空袭来。左右都是犀利的箭雨,迎头而来的却是凌厉的剑气,我这可真算是进退两难了。正在头疼,忽然听见一声轻讶,接着便是一条软索咻地滑落,耳畔是薛冷的声音:“是茗姑娘?”

  顺着软索攀上城楼,薛冷仍是从前一般笑嘻嘻的样子,举目四顾也没王爷的影子。我登时头疼了:王爷不是来找薛冷的。

  想着王爷当日说起削若水兵权的冷笑模样,心中的不安逐渐扩散,急急道:“我奉命来找单大人,烦劳薛将军指路。”

  “找单大人?……我这儿可走不开,让小子给你引路如……”

  话未说完,我便拎着他指的少年侍从向城楼下跃去。在他指引我,我很快便找到若水下榻的院子,不知为何,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顾不得去找大门,放开那少年便直接翻墙而入。

  紫檀色剑气却在我翻墙而过的瞬间bào绽而出。

  那一刹那,半边天际都被染成了绚烂庄严的紫檀色,晓色越发冗沉,院子里傲立寒冬的梅花簌簌落下,殷红如血地飘了一地。

  我知道,这是若水将凌烟剑舞bī到极处方才会出现的奇怪景致。

  在这一瞬忽然清楚地感觉到手心的冷汗,根本不能再胡思乱想些什么,径自便穿过跨院冲进了主宅院落——王爷颀长漆黑的身影赫然绰立于漫天花雨之中,沥天剑萧然指地,剑尖一滴鲜血恰时划落,滴答一声,院子里静得如同死亡一般。

  若水长发披散着,犹带着薄薄的倦意,甚至赤着脚,显然是在睡梦中被生生惊醒的。眼中带着迷惘,也略略蔓延着一丝哀伤,左手扶着玉蕊剑,轻轻捂着右肩的伤口,鲜血依然从袖中汩汩溢出,顺着指尖滴答滴答。

  王爷和若水动手了。我艰难地为眼前的qíng景下了结论。心中充斥着对这个结论的不信任和绝望。

  若水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削兵权不够,还要披星戴月涉江数百里,打扮得一如江湖夜行一般的潜入秋绶要塞,拿剑和若水说话?……离京时不还好好儿的么?若只记恨若水擅用封qíng之术,怎么会先命他领兵西南,随后又临阵易帅?这一路南下,几乎便没有若水的消息传来,又是怎么惹着王爷了?

  半晌,若水方才缓缓收剑,屈膝跪下,静静说道:“不知王爷驾到,失手冒犯,请王爷降罪。”

  这样的qíng况下,还能如此镇定安详?不惊惶不诧异不忿忿地静静说话?……若不是一时未认出王爷,以凌烟剑舞九重之技全力挡了一剑,只怕这会儿我见着的,便是若水的尸体了吧?……手指微微颤着,轻轻抿唇,发觉已是冰凉一片。为什么要杀若水?为什么?

  “你从来自以为清醒决断。幼时便是如此。”王爷徐徐开口,声音平缓清晰,慎重得不带任何qíng绪。沥天剑上还沾着若水滴滴答答的血,王爷眼中却看不见一丝怒意,“尽管如此,你还是很知进退,很懂分寸,所以你偶然在小事上阳奉yīn违,自作主张,本王也容得你。”

  若水抬起头,看了王爷一眼,随即了然地垂首,轻声道:“……东北兵变了?”

  王爷yù杀若水,难道竟和东北兵变有关?……倏然间回忆起,当日王爷听见东北兵变时眼中森森浮起的杀意。听见东北兵变,既不动怒也不发作,只悄无声息地将削夺若水兵权的王令传回京师,那时候便有杀若水的心思了么?

  可东北兵变和若水有什么关系?若王爷要杀的对象换作柳泫,我还勉qiáng想得通。若水与夜平川惟一的瓜葛,就是曾经秘密抽调东城兵马潜伏在夜平川,难道为了这个杀若水?那也太扯了吧?

  ……还在费尽心力地想着王爷杀若水的原因,王爷却在此刻再次提剑指向若水。剑尖抵在若水咽喉,锋利已迫肤而入,殷红的血珠自若水体内滚出,淌过沥天剑剑尖,牵着线地往地上滴落。

  “您真要杀我?”若水轻声问。

  王爷没有说话。我看见王爷右腕微微一沉,剑锋便毫不留qíng地向若水咽喉刺去——若水竟然躲也不躲?!

  不是巴掌也不是脚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沥天剑!

  一掌拍向若水肩头,看着毫不抵抗地他倾身倒了下去。而软剑钉上王爷沥天剑的那一瞬间,我惟一庆幸地是,王爷算准若水不会抵抗,并没有在剑上贯注内力。

  或者,王爷算准了我会救若水,所以不曾在剑上贯注内力?

  在若水身前跪倒,勉qiáng算是护在若水身前。之所以说勉qiáng,因我此刻已知道,纵然是王爷毒伤初愈,我也绝不可能在王爷眼皮底下救任何人。取剑与王爷动手,百死莫赎的重罪,然而王爷只是静静将剑收起,眸光静静地看着若水,并不说话。

  “若水?说话啊。东北兵变和你有什么关系,怎能平白因此受死?……”虽是对若水说话,我却几近哀求地望向王爷,不单求他手下留qíng,也请他好歹告诉我,为什么要为东北兵变杀若水?

  我那一掌拍得虽猛,却没什么内力,伤不到若水。他并不愿意趴在地上显露弱势,此刻已缓缓直身跪了起来,脊背挺得如同剑一般的笔直。他不说话,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只是静静望着地上一个虚无的所在,等待着王爷的剑锋再一次被他咽喉的肌肤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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