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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引_行到水穷处【5部完结】(119)

  第二次公议没有任何节外生枝,司马殿主的论辩几乎无人能够反驳,到后来风攸见到柳涔脸上露出了放心的微笑,不由得心中一dàng,原来涔还是关心我的,居然开始想入非非起来。公议将要结束之时,侍卫匆匆来跪禀道:“泽主陛下,龙泽七宫外,有三男三女跪哭喊冤,他们说状告鸿雁前摄政太子风攸,残忍狠毒,屈致人命。龙泽七宫外已经围了几千人在看了。众人一听,全都怔住了。风攸更是惊讶,自问摄政十四年来,每桩凡是由自己批的人命案子都是经过刑部仔细审理后,才批复的,何来糙菅人命,屈致而死?

  泽主那面纱后冷酷的眼睛扫了众人一眼,司马逸云道:“主上还是传来一问,以免影响太坏。”泽主微微摆摆手,侍卫们便下去传人。不多时六人带到,看上去相貌平常,都如农户出身,无甚特别之处。泽主道:“你们状告风攸,你们可认得风攸吗?”那六人一齐点头,泽主便让他们认。

  这六人中那个高挑的女子直向风攸冲过去道,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道:“恶贼,你也有今天,十九年来,我们时时记得你的模样,十九年前的那三个晚上,我们已经把你的样子一条条的刻进眼里,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们也认得你。这些年,你位极人臣,作威作福,我们不过是流氓仆妇,本以为申冤无望,但是今日老天开眼,我们终于可以为‘小小’报仇了,‘小小’你的在天冤灵可要好好看着。”

  风攸抬头惘然道:“我若害过你们的亲人,我决不推委。但是六位我实在是人来没有见过,我也可以对天起誓,没有和六位这样子的人有过瓜葛,以如何来害六位的亲人?”

  另一个女子冲过来道:“凶徒,你忘记了,忘记了十九年前那三个大雪的日子了么?你还不到十岁,可却比豺láng要狠毒万倍,你……你……好残忍!小小,小小,你泉下有知,今日,就是,是申冤报仇之日。”

  风攸突然脸上血色全无,十九年前,十九年前的大雪天,他,他怎么能忘记,就是那三天,他从一个善良可爱、生xing活泼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狠绝刻毒、冷漠无qíng的三皇子。血,到处是血,一个小小的人儿,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血流出来!众人见风攸揪然变色,似乎十分的害怕恐惧,他连面对杀母戮弟这样的罪名都非常坦然,为什么却对那六个人的话如此觫股呢?众人都是好奇心大起,十九年前,年将十岁的风攸到底做了什么事?

  那六人向主上跪倒,那年长的女子道:“泽主,我们原来都是龙泽的子民,因那时鸿雁对龙泽压迫,被bī做了奴隶,在鸿雁的皇庄上做苦功,这事便发生在我们小时候。”说完那六人伏地大哭,如有无限冤苦,直哭得听者都要掉下泪来。他们断断续续讲出了一个十九年前惨事来,直叫风涵诸人色变,无不切齿痛恨风攸,骂他小小年纪就禽shòu不如。

  二十八 幼雏血泪沉

  那六人趴在地上好一阵子哭泣,开始讲述那段十九年前的事。

  二十二前,因为这些人都是敢于反抗的龙泽子民的亲人,虽然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却都被押去皇庄上做奴隶,作苦功。其中有一对两岁左右的双生兄弟,因为他们的父母犯下了无可饶恕的大罪,所以小小年纪便也来服苦役。那些个差役叫他们两个狗杂种,一起服役的人见他们长得奇像,也不愿意多动脑筋,就长得稍老成的那个叫阿大,不怎么晓事的那个叫小小。别看这两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又脏又丑,全身都是淤痕,但洗gān净了一看,却如明珠似的两颗,叫人爱不释手,一起服役的二十来个人都很喜欢他们。

  可是皇庄上的差役对他们却特别恶毒,一起服役的人本来还想帮这两个孩子一把,却常常给这两个孩子带来一顿毒打,因而大家虽然心里同qíng,可是也只能袖手旁观。两个孩子显然是做了他们这个年龄根本无法完成的活,那么两三岁的年纪,人家都在父母怀里抱着,就连同所的奴隶中有父母的,也不会让孩子怎么样子受罪,可怜这无父无母的孩子。尤其是小小,身子骨比较弱,推着一个比他人还高的粪桶,摔倒了把粪撒在身上是家常便饭,差役那无qíng的鞭子便落在他小小单薄的身子上,阿大疼爱兄弟常常以身相挡,还帮着兄弟gān活,两个孩子每天gān重活,差不多时候,都是夜全黑了才进屋,兄弟俩相互扶持着进了棚子,就像稀泥一样的瘫在地上。

  那两个孩子活儿做的重,吃得却比同龄孩子分到的少。一日三顿,早上是一碗人家分剩下的薄粥,中午吃一个黑馒头,晚上是同棚子奴隶们吃剩下的溲饭,那些奴隶们自己也吃不饱,还能给他们留下多少。等这两兄弟回来,桶里经常就只有粘在桶壁上的饭粒了。那阿大就用手把饭粒儿全都抠出来,舀一勺冷水,把饭粒泡在里头,兄弟两个就分着冷水泡饭吃。阿大已经把大半都让给弟弟了,可是小小还是吃不饱。老是半夜里饿得哭醒了,拉着哥哥委屈的哭。阿大生xing坚韧,半夜里带着弟弟到外头去挖点糙根、拔些嫩糙,兄弟俩分着嚼,也不去向那些差役要吃的。

  可是小小有一次挨了打,和阿大一天没有东西吃,小小饿得极了,便不怕死的抱住了差役的腿,求他们给他吃的。那差役极歹毒的将那馒头扔进了粪桶里头,叫那幼小的人儿去捡来吃。阿大狠狠地打了弟弟伸向桶里头的手,咬着弟弟的手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有骨气,不吃,死也不吃他们的东西,不许你去捡,饿死了也不能去捡。”那小小又痛又饿又委屈,号陶大哭,闻者无不偷偷掩泪,痛心小小他们的爹娘到底作了什么恶孽,要叫自己的孩子受这种罪。

  那六人说到这里已经是怆然泣下,回想作奴隶时的苦况,都禁不得抽泣不止。众人都看着那六个人,谁也没有看见风涵的脸突然变得完全透明了,而泽主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而风攸更是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什么石头砸下来一样。

  已经如此艰难了,小小却还偏在倒粪的时候在粪池边上抱回一只又小又huáng又脏的猫,还把自己可怜的吃食分给那猫一份。别人都说:“小小,你连自己都养不活,牵绊的你哥跟着你受罪,还不赶紧丢了这小畜生,咱们这种人,学什么有钱人家,养什么猫儿?”

  小小就偏着小脑袋可爱的说:“它和我一样没有娘亲爹爹,我好想好想娘亲,它一定也好想。所以我要做它娘亲,这样有一天我娘亲也会回来的。”别人都骂他小傻瓜,独有阿大依着弟弟,把饭分成三份,还时常去挖些个虫子给那只猫儿吃。

  小小给那猫儿取了个名字叫小宝儿,晚上就常常搂着小宝儿说傻话儿:“小宝儿乖乖,妈妈回来。妈妈疼你,整晚抱着你睡好不好?”然后就哼哼着谁都听不懂的歌儿,摸着那猫的毛,那猫就在他怀里咪咪的叫。小小就呆呆的问他哥:“哥哥,宝儿是不是在叫它妈妈呀?哥哥,咱们的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来接咱们呀?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那阿大就恶声恶气的骂他弟弟:“小小,小小,你给哥哥听着,咱们的爹早就死了,咱们的娘管不了咱们了,不许你再想他们,不许再想。哥哥会疼你,护着你的。不许你想那些事,那些事不是咱们该有的。”

  好不容易磕磕碰碰到了五岁,那小小身体虚弱,受不了折磨,中途生了几次大病,没有药,好几次都濒临绝境,到底全亏了阿大。阿大整夜整夜的抱着弟弟,唱歌儿哄他,哭着求弟弟不要死:“小小,你不准死,你不可以丢下我,我们一起来的,要一起走,你把我孤零零的留着,这算是什么事?”那小小倒像是听明白了阿大的话儿一样,竟然都挣扎过来,可是身体看上去就更加单薄可怜了。

  那一年的冬天,农活全都收了,从五岁到十五岁凡是身体长得旺相的男孩,都被抽去天竺院,看看能不能被选中当死奴。女子和身子不旺的男孩都留下来侍候宫里头和王爷府里头的主子们。那长得好的男孩常常会被选中,净了身当太监,甚至进宫去侍候娘娘们和皇子们。

  那女子说到这里,旁边有个男子哭诉道:“那时,我还叮嘱小小,‘小小,你哥不在这里,他去死奴堂,万一被选中,就再也顾不得你了,没人护你了。你要自己多长个心眼,讨主子的欢心,就算留在宫里做个公公,也比在这儿打死饿死累死好。’小小懂事的直点头。小小这孩子平日里又灵气又可爱,一张小嘴伶牙俐齿,又甜得很,很是得大家的喜欢。我还以为他一进宫里肯定也讨人欢喜,可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这一进宫,这一进宫,就成了小小的死路。”

  小小被分派到三皇子的宫里去倒洗净桶,天没亮就去,天黑了才回来。他实在不是做活的料,往往是身上腥臭、满身伤痕的回来,这回没有阿大帮着他,这日子反而更艰难了。他几乎夜夜都要饿肚子,有一会实在饿得极了,偷偷去外头找糙根。那外头冰天雪地的哪儿有糙根找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小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了,他躲进我睡的糙铺中道:“大姐姐,大姐姐,山上有两个坏女人,她们在商量要杀人,不知道要杀什么人?我要告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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