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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尘心_意映卿卿【完结】(8)

  摇摇晃晃的回自己屋里去, 我其实是真的没有醉, 只得恨不得醉了, 那个人在位一日, 我这闲职官员恐怕就得庸庸碌碌, 永无终结的当下去。

  陈意然伤势一日好似一日, 想必武人的体质都属于容易康复的类型, 几天前还躺在柴房病得像条死狗, 今晨起来却看见他在院内练拳, 虽不说是打得虎虎生风, 看上去倒也颇有架势。 见我出房来, 他收了拳式, 拱手为礼: “殷大人早。”

  “你接着打你的” 捂嘴打个哈欠, “你起得还真早。”

  “意然吵到殷大人了?” 他似颇不好意思, 我这东道主也只得做得慷慨些, “没什么, 早该起了。”

  阿葵从厨房端了豆浆油饼出来, 他与陈意然倒是很相投, “陈大哥, 陈大哥”的不离嘴, 这些天早点也不必我催, 自己就跑去街口买了回来。

  “殷大人, 我父亲的案子现在怎么了?” 看得他是踌躇再三才问的, 陈赫茂月前便已经以贪墨及冒认军功的欺君大罪定案, 收在刑部大牢, 现在只不过等着到秋后问斩罢了, 还哪可能有什么转机。 看他那样子甚是可怜, 我亦不忍直言相告, 数次问我打探结果都是支支吾吾应过去。

  只是这回, 我放下筷子, 看着他, 不发一言。

  他不是天真孩童, 而是十三四岁便开始在军中历练的青年少将军, 这点眼色哪有不明白的, 不过是心中总还存着一点侥幸, 希望天恩大降, 父亲还能逃脱一死罢了。 现在看我这般无语, 神色大恸。

  “陈意然” 见他绝望, 我忍不住出言安慰: “下月十五就是太后五十寿辰, 按惯例应该还有大赦的恩典, 你父亲…”

  “殷大人” 他惨然一笑道, “您不必安慰我, 我心里都知道, 谢谢您。 父亲犯下滔天大罪, 国法难容, 我只是还担心我妹妹, 她在宫里…以后…”

  “你妹妹她已经…” 我yùgān脆绝他指望, 但话到嘴边, 究竟还没练就铁石心肠, 难以说下去。

  “宛然怎么了?” 他手指如铁环扣住我, “她也…?”

  “她被废去品位, 打入冷宫了”

  这谎言他倒是相信, “还好, 还好。”

  “放开我” 我手腕这才得以摆开, 已经留下五圈指痕, “京城你已不宜久留, 还是尽早离开吧。”

  “是的” 他抬头道: “我不便在此继续麻烦殷大人。”

  “这个你拿去” 我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书信, “我有一个好友, 如今正驻防玉门, 你不如投奔他去。 ” 玉门距京城千里迢迢, 人烟稀少, 本是朝廷最远的关防之一, 去那里原和流放也差不多, 但至少还是自由之躯。 我也不是不为他着想的。

  “殷大人” 他收了书信道: “大恩不言谢, 我会记得的。”

  “不必了” 我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自己好生保全xing命就行。”

  我命阿葵拿来准备好的包裹, 送走了陈意然。

  松斋书院内总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清幽。

  车一平五,调车占中, 棋子重重落定, “将军!” 老头儿笑道, “尘儿, 今天的东道你可是输定了。”

  “三局两胜嘛!” 我重新摆好棋子, “老师, 我俩再杀一盘?”

  “不和你杀, 看你心不在焉得很, 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孙老师拂乱棋盘道: “有什么事你说吧, 别在这耽误我功夫。”

  “老师, 我送了个人去孟野哪里。” 我垂头道: “但我…”

  “怕他不给你那个人qíng?” 孙老师笑道: “你们两个, 作对了十几年, 还不销解?”

  “哼, 是他恃才傲物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几时跟他作对过?”

  “哈哈, 两只长不大的猴崽子, 孟野前月写信还提起你, 拐弯抹角的打听你的状况。”

  我沮丧道: “徒儿如今的境遇有什么可言的, 左右不过是在朝中混日子罢了, 倒是孟伯父封了侯, 以后还得叫那小子一声小爵爷。”

  孟野, 与我同年生, 七岁时一起拜在松斋书院孙先生座下, 论理, 我还该称他一声师兄。 与他同窗共读十载, 为了鞭策我们, 孙先生常常让我们互为对手, 从文章策论到拼酒赌狠, 无事不要分出个胜负。 两个人明争暗斗万千回合, 一时你胜过我, 一时我压过你, 彼此之间即是朋友也是敌人。 当年我俩胸有成竹的去参加科举时, 他竟临时决定放弃文试而就武试, 令我坐在贡院里面答题之余, 心里还很是失落。 后来, 我文试落在二甲十七名, 几乎没脸再来拜见先生, 他武试却拔得头筹, 随他父亲安远将军驻守边疆建功立业去了, 一别三年再也未见。

  “尘儿” 松斋先生叹道: “你就是这点小气。 论聪明你与孟野本也不分伯仲, 比气量倒真是逊他一筹。”

  “是” 我不好意思的垂头, 那个一身蓝衣与我分侍老师左右的少年从未从我记忆中淡出过, 昔年, 我俩同登泰山看日出, 各自许下豪言壮志。 而今, 他的, 已屡屡建功势在必成; 我的, 却仍是挂在毛驴眼前的那根白萝卜, 与他相比, 我不是不惭愧的。

  在老师面前, 我也不多隐瞒, 除去宫中的一节, 将陈意然的事qíng原原本本的讲完, 孙老师沉吟片刻, 终是首肯。 “尘儿” 他笑道: “总说我偏心孟野, 现在看来头来, 我还是偏心你多谢。”

  “谢老师” 我跪下叩首, 这位老人于我, 亦师亦父亦知己。

  “尘儿” 老人扶我起来, “你这孩子疑虑太重, 孟野待你之qíng远比你以为的深厚, 你们弟兄将来要相互扶持信任, 为师就放心了。”

  “是” 我俯首再拜。

  一进七月, 我也开始事忙起来, 八月十五既是中秋佳节, 又是太后五十寿诞, 朝廷专设了庆典处以做筹备, 庆典处分工之细叹为观止, 一糙一木 一毫一发都由专人料理, 内廷人手不足, 便自各部分调官员入内协助。 部中发了名单下来, 而我竟也在借调之列。 心知定是那个人授意, 为我可以以职务之便出入宫掖, 心里苦笑。

  “殷大人” 我这几日都在清旖园着人布置花卉, 不远处走来红袍官员, 一时低头低得久了, 猛得抬头看他, 眼前一阵眩晕

  “你怎么了” 他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扶, 搀住我道: “还是去那边先坐一下休息。”

  “恩”, 我看清是他诧异道: “任大人, 你怎么来这里?” 清旖园是皇宫附近的别苑, 一般并不让外臣出入。

  任历学拍拍怀里的一摞白色名册, “皇上要今年的秋决名册, 太后chūn秋在即, 大概是要赏赐些恩典给犯人吧。 ”

  “哦” 我无意道: “今年又是多少人该死?”

  “斩立决的只有七个, 除了这几个逃不过以外, 其他几个应该还有转机。”

  “什么转机” 我嘲笑道: “不过是趁着大赦改个流放劳役, 真有几个人能活着熬过那个苦的, 按我看, 一动不如一静。”

  “你这张嘴啊, 真不知道这么刁钻的” 他笑道, “先坐在这休息一下, 等我送了名册转来一同出去。”

  “嗯, 你好生去吧, 任判官”

  “判官?” 他不解的看我。

  “你看你这一身大红袍, 左手生死册, 右手只差捏只判官笔。” 我向他低声笑, “好了好了, 你快去觐见阎王吧。”

  他拿我没辙, 无奈摇摇头, 自去了。

  jiāo从往来数次后, 我发现任历学这人, 不仅公事上十分明白, 而且脾气随和, 人品也不坏。 调入大理寺不久, 便审出两件大案, 名声在朝在野, 都很是不错。 他朝中正得意, 但为人不骄不躁, 六部中与他jiāo好的很是不少, 人面极广。 于是也逐渐存心和他结jiāo, 像他这样的朋友, 多有几个, 似乎没有坏处, 所以得了闲也肯随他一起聊天消遣, 慢慢熟稔。

  才转眼功夫就看见他又折转回来, “怎么这么快?” 我揉揉膝盖从石阶上起来

  “皇上不在, 只把册子留下就出来了。”

  “哦” 我们并肩而行, 一边走一边议论园内的景致。

  “你瞧那边角上的飞瀑” 我兴致勃勃的四处观望, 清旖园是先皇所修建的避暑花园, 规模虽不比御园宏大, 但论起处处的匠心独运, 却是远胜。 故而一到夏日太后住这里的时候远比住宫里的多, 索xing连寿宴庆典也搬过来举行。 外臣到这里的机会并不多, 就是奉旨进来也是匆匆一瞥, 欣赏不着园林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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