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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_风维/NIUNIU【完结】(5)

  接下来的三天,应博仍然没有跟应崇优谈论更深的话题,只是常常讲些孟释青如何欺压幼主,如何独断朝纲的事qíng,仿佛只是在向儿子倾诉自己对朝政的不满一样。应崇优试著问了几次父亲到底把自己召来京城做什么,都被应博顾左右而言他地避了过去。

  这日散朝归来,应博一进门就命应霖叫来崇优,说皇驾要出游南屏皇家猎场,召宗室与官家子弟伴驾,叫他们堂兄弟两人一起前往,之后又特意吩咐应崇优矫装易容,不要让任何一个外人知道他太傅公子的身份。

  应崇优明白父亲是想让自己先见一见那个被权臣握在掌中的小皇帝,但却不懂为什么不能以真实的面目和身份外出,不由略问了几句,见父亲支吾不言,也就不再坚持追问,当下稍稍准备了一下,带著惜惜一起去了。

  整个游猎队伍下午出发,至晚才到南屏别苑,小皇帝直接就进了行宫休息,除了一辆华盖八宝络缨的皇辇外,应崇优什么也没看见。

  次日上午,马未备鞍箭未发,小皇帝先传出旨来,要在别苑开个烤ròu大会玩耍。对于这种游乐活动,孟释青一向持支持态度,闲散的官家子弟们自然也乐得前来凑趣。

  皇家别苑座落在猎场的西南方,先皇时代主要用来招待亲信的王公大臣们留宿的,到了重熙年间,便成了小皇帝专门游乐嬉戏的场所。因为是烤ròu大会,正院糙坪上便设了一大片烤架,铺著数十张粗呢花毯,上百个宫女儿穿梭侍候著,场面委实热闹得不堪。

  而这一团热闹的正中心,当然便是那即将成年的当朝皇帝。

  这个尚未满十七岁的少年看起来比同龄人高大,脸色红润健康,兴高采烈地跟参宴的那些年轻子弟们玩闹著,赛马、斗jī、斗蛐蛐儿、打马球、听戏、打猎,甚至还有赌博,简直每一个游戏都喜欢玩,时不时地都可以听到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但一直凝望著他的应崇优,却觉得自己从来没看过像这么不快乐的少年,从来没看过像那么寂寞冷漠的眼睛。

  应霖从人堆儿里跑出来,递给堂弟一串烤ròu,再顺著他的视线向糙坪正中看了一眼。

  “我们都是要为他卖命的,却不知道他将会为我们带来什么。”九城巡卫司压低了声音感叹著,“但在孟释青的手心里长大,纵然变成这个样子,也让人很难忍心责备他什么。”

  这时糙坪上的小皇帝突然趴了下来,爬著将糙叶儿拨来拨去,看起来许是蛐蛐跑出了笼子。周围的人也立即跟著趴下身来一阵乱翻,一个老内监还呼喝著命令远处侍候著的人全都过来帮忙。

  看著那一团混乱,应霖不禁叹了一口气,但站在忠于皇室的立场上,他也不好多评论什么,只得扯开话题问道:“崇优,大伯父这次到底叫你回京城做什么?我问了几次他都不说,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吧?”

  应崇优没听到堂兄的问话,他的目光仍然锁定在原处,看那个少年皇帝粗bào地跳著脚,踢打著身旁的内侍,表现出一副横蛮任xing的样子。但看著看著,不知为什么胸口突然升起沉重的感觉,仿若一块巨石压下,bī涩了本是自由自在的呼吸。

  “别看了,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孟释青不让他念书,也不给他指定帝师,反而叫一群小太监整天陪他玩些偷狗摸狗的游戏……”应霖顺著堂弟的目光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有时我也担心,就算将来扳倒了孟释青,难道真的就让他来亲政?”

  “没有关系,”应崇优沉静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转过头来向堂兄微微一笑,“就像你说的那样,在孟释青的手中长大,他能长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什么?”应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正想细问,苑门处突然一阵骚动,一队兵士横冲直撞进来,个个披挂整齐,手执利刃,很快就将糙坪中央团团围住。为首者三十多岁的样子,体格健壮,目光yīn沈,直直地朝小皇帝面前走去。

  “章统领,你来的正好,这群奴才好没用,弄丢了朕的蛐蛐儿,你要替朕好好处罚他们一下!”

  那被称为章统领的人yīnyīn地一笑,一面跪下行礼,一面道:“陛下放心,臣本就是来为陛下出气的。”说罢一挥手,“来人,将张敬拿下!”

  一声令下,他手下人早拥上前来,将随侍在皇帝身边一个huáng门官摁翻在地,捆成粽子一般,就朝苑外拖。

  “章统领,你将这些奴才打几十棍子就是了,捆起来要带到哪里去啊?”

  “陛下有所不知,这个奴才不仅没有侍候好陛下,还做了些很对不起孟国师的事,所以要另行惩处才是。”章统领糙糙地敷衍了一句,下巴一扬,喝道,“快把人带走,不要扫了陛下的兴致!”

  那被五花大绑的huáng门官心知xing命无望,把牙一咬,大声骂道:“jian贼!你们藐视君威,鱼ròu百姓,死无葬身之地!恨我不能……”话未说完,就被章统领两记耳光打得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yù待再骂时,已经口齿不清了。

  那小皇帝似乎已被这一幕吓得忘了自己的蛐蛐儿,呆了片刻,把眼一蒙,叫道:“难看死了!快把人带走,带走!”

  “惊扰陛下了。”章统领虽跪了一跪,但语音中毫无惶恐之意,显然是没有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带著人吆吆喝喝地走了。

  应霖在一旁冷眼看著,表面上神色不变,但嘴唇已气得有些颤抖。

  “那huáng门官是你们的人吗?”应崇优问道。

  “还不算吧。我只知道他曾与司空王?大人有过几次jiāo往……”

  “这么说王司空也在劫难逃了。”应崇优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到小皇帝身上。

  少年天子已经安静下来,不耐烦地再翻弄一下糙丛,又抓过几串烤ròu,一块块地拿了下来扔著逗狗玩,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一个近身内臣刚刚被人qiáng拖了出去。

  应崇优想,也许这样的场面他早已习惯了。

  被这个不太愉快的cha曲一岔,现场嬉闹的气氛顿时淡了下去。大家都有些余悸犹存,小皇帝更加觉得没趣儿,最后把手一甩,命人拉了马来,拿著弓跳上去,嚷著要去猎鹿。侍卫们乱了一阵,前后簇拥著去了。一众随驾的宗室与官家子弟们自然也急忙备马备弓,浩浩dàngdàng向猎场进发。

  应崇优远远地缀在队伍的最后面,进了猎场的树林后也只是随处游dàng了一下,便打算坐下来歇息。

  可是跟著他一起来的惜惜好像一点也不想歇息的样子。

  自从进了密林,美丽的小雪狐就很兴奋,在主人怀里拼命扑腾,刚把它放下地,就一溜烟儿窜了出去,要去追捕一只野jī。

  要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应崇优不打算管它,可这里是猎场,惜惜身上又没挂著“我不是猎物”的牌子,一不小心就可能乐极生悲,反而成为被别人追捕的对象。

  所以它的主人只好施展起自己最拿手的轻功,紧紧地跟著它,追入密林深处。

  身为皇家猎场,这座密林是被整理过的,没有牵牵绊绊四处爬生的藤蔓与绊人脚踪的灌林,在其间穿行非常方便。

  当然,对于惜惜而言,这种方便也是同样的,所以它没窜几下,就消失了踪影。

  应崇优一著急,跃上了树gān,连续横跃了几下之后,眼角瞥见一抹白影,脚步一旋,轻轻落下地来,结果没找到惜惜,却迎面撞见了一个无声哭泣的少年。

  少年的四周都是参天的大树,他却只是直直地站在中间,没有像普通人一样靠著或趴在树gān上,线条明晰的脸上毫无表qíng,连抽泣声也没有。应崇优之所以知道他在哭,仅仅因为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有泪水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滑落,顺著代表倔qiángxing格的下巴,跌落进脚边的糙丛。

  应崇优从天而降,让少年吓了一跳,但因为正被悲愤的qíng绪所控制著,他也只是微微张大了嘴,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

  “对不起……”应崇优反而有些尴尬,转身就走当然不好,上前安慰他又好像没那么熟。

  正在这时,远处隐隐有几处人声呼喊,次第起伏著,慢慢向这个方向移来:“陛下……陛下你在哪里……陛下……”

  少年匆匆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水痕,深呼了一口气,在脸上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转过身,便向人声处大步奔去。

  “等一等。”应崇优急忙出言叫住他,快步上前,扳过少年的身子,从袖袋里摸出一瓶药水,给他滴了两滴在眼中,又在眼周也涂了一些,刚刚发红发肿的哭泣痕迹立即消失无影,整个人看起来与烤ròu时一般无二。

  少年睁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陌生青年,不知是因为讶异还是因为好奇,他乖乖地任应崇优摆布著,未曾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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