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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_风维/NIUNIU【完结】(89)

  这个可爱又可恨、可亲又可怨的夫子,自己终究还是胜不过他。

  午夜风凉,大殿岑幽。步chūn光而来的盛夏,却在它最火热的时刻冻结。

  “高成……”

  “奴才在!”

  “告诉肖雄风,撤外殿四方门禁,恢复常例关防……”

  “陛下,”高成含着泪道,“在这外殿找人都如此艰难,要是让应少保离了宫城,您恐怕就真的再也……”

  “朕明白。”阳洙木然地抬起头来,视线无焦距地飘浮着,“但是朕……终究不能亲手造一间不透风的囚室,将他拘禁其中……去传旨吧……”

  “是……”高成颤声应着,退出了大殿。

  两刻钟后,宫禁四门撤下重兵。外殿各园高挑的灯烛也次第熄灭,阳洙甚至不让人在麒麟阁点起任何一丝亮光,自己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中。各宫室得到消息之后尽都不敢燃烛,渐渐地连后宫中也开始灯火黯淡。从隆庆殿最高阁的屋脊上向下看去,这全天下最繁盛富贵的地方,竟在一夜之间变为死寂。

  迎着夏风轻挥折扇的素衣人长叹一声,转目看向自己的身边。

  “优儿,你终是要走么?”

  半晌后,低郁的声音响起:“……走……”

  “还记得当年你下山之前,你师父为你测算的命数么?”

  “……此去红尘,当尽责,勿动qíng。”

  “是。卦象上有负qíng之兆,我们都很为你担心,故而如此叮嘱。”殷真幽幽感叹,“没想到命理无常,不是他负你,却是你负他……”

  天有微云,月色黯然,应崇优的面容被暗夜浸染。模糊难辨,只觉得在那平静的表象下,悲凉之感已透肤而出。

  重熙十八年的秋天,曾辅佐皇帝一路南征,功高位显的检校少保应崇优,就这样在朝堂之上消失了身影。

  他同时带走的,还有那年轻帝王的明朗照人的笑容,与一颗热qíng滚烫的心。

  第二十七章

  重熙二十一年初秋。

  这已是阳洙亲政后的第三年,朝局平稳,民生安乐,大渊朝中兴之后的治世,无人可以寻辞诟病。

  阳洙很完美地履行着身为天下之主的责任,上朝、处理政务、严控郡藩、安守边防,稳定而又坚决地推行着他既定的施政方针。一切仿佛都没有什么改变,但所有人却又都清楚地看见了改变。

  他已不再是群臣记忆中那位挟剑惊风,跃马入京的少年天子,他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除给太后请安和看顾小皇子以外,足迹从来不进后宫,只在麒麟阁孤灯独处。

  面对这样的局面,太后的心疼自不必说,连许多信奉“君忧臣rǔ”理念的忠心大臣们也都觉得,让至尊无上的皇帝陛下日日郁郁寡欢,无论如何都是不妥当的。

  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自重熙十九年八月之后的这两年间,皇太后曾三次亲下懿旨,召已告老致仕不问朝政的太傅应博入京,却都被他以重病卧chuáng为由,延迟不行。

  身为前朝帝师,数代元老,这位德高望重、对大渊朝的忠心耿耿的老太傅为什么不肯再回帝都,朝野间暗中也各有猜测。

  然而无论有多少种版本的说法,这些猜测中总少不了有一个中心人物存在:两年前悄然挂冠而去的原检校少保,应太傅的独子应崇优。

  重熙二十一年十月,人间金秋,风高气慡。

  浮山半坡枫叶已红,林色层次绚烂,虽地处清僻,却是极致的天然美景。

  枫林小道蜿蜒盘曲,直通山顶的茅篱雅舍,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正立于道旁山石上,极目远眺,一看见视线尽头出现的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立时便欢跳起来,飞奔着迎上前去,一照面就直扑进人家怀里。

  “六师兄……呜呜……”

  “你哭什么?又被二师兄欺负了?”

  “没有……人家想你嘛……”

  应崇优宠溺地拧了拧他的脸,嗔道:“你是大人了,还这么爱撒娇。师叔呢?他不要紧吧?”

  “在竹篁居等你。”小七擦擦眼泪,又笑开了花,“我们快走吧!”

  应崇优觉得有些不对,但手被小七攥得紧紧的。无奈只能跟他前去,一进竹篁居的门,就被人张臂搂住:“小优!快来师叔抱抱……唉,半年不见又瘦了,没生病吧?”

  应崇优乖顺地让殷真重重地抱了一下。这才叹了口气问道,“师叔信上说身体不好,怎么看起来脸色不错呢?”

  “唉,你不知道,我真的病了,全都是被你二师兄给气病的!”

  “其实二师兄只是喜欢毒舌而已,谁不知道他跟师叔的感qíng最深?”应崇优淡淡笑着,“您既然最疼爱他,少不得要忍耐他的缺点啊。”

  “谁说我最疼爱他?我最疼爱的明明是你嘛。”殷真恨恨地跺跺脚,“你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那臭小子背后怎么说你的?”

  应崇优本不想知道,但被师叔紧紧盯着,也只好顺口问了一声:“怎么说的?”

  “他说你压抑沉闷兼自闭保守,要是没人在后面死追一定是当和尚的命。说得这么刻毒,真是气死我了。”

  应崇优垂下双眼,低声道:“二师兄此言虽厉辣,却也未见有错。”

  “小优……”殷真皱眉瞪他,“你自己怎么能这么想?”

  应崇优胸中隐痛,忙吸一口气,岔开话题道:“怎么没见大师兄?”

  “他三个月前就下山任职天下总督捕去了,你不知道么?”

  “天下总督捕?”应崇优微觉讶异,“没听说有这样的一个职位啊?”

  “是皇帝陛下专门为他新设的,”殷真一边说,一边留心察看着他的神色,“对于老大那个正直过头,巴不得抓尽天下qiáng贼恶匪的人来说,倒真是合适的不得了,你说是不是?”

  应崇优目光一颤,撇过脸去没有答言。

  “还有啊,听说一直不愿进京的太傅最近居然听从太后的懿旨,入朝面圣去了,你知道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应崇优转身向屋内走去,表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是因为皇帝陛下生病了!”殷真在他身后大声道。

  应崇优全身一震,脚步不由自主地凝住。半晌后,他缓缓转身,表qíng有些无奈。

  “师叔……您总是用同样的话哄我,有什么意思呢?”

  殷真耸了耸肩,“也许前年是哄你,去年是哄你,现在也是哄你……不过有句话叫‘qíng深不寿’,说不定再过不了几年,我就再也不会是哄你了。”

  应崇优呆呆地怔了良久,细细想着,突觉心中辛酸怅惘。几乎有些稳不住。

  殷真这两年只见过这个师侄几次,每次刚想提起关于皇帝的话题,都会立即被他打断,难得今天他肯立住脚步,听自己这个师叔说话,看来两年的心神损伤,也已渐渐让这孩子到了难以硬撑的地步了。

  “虽然相思qíng苦,但皇上这些年并没有动用天子权柄搜寻你,你知道为了什么?”

  应崇优眸色幽幽地默然无语,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那是因为太傅的态度一直没有转变。如果不先得到太傅的首肯,皇上纵然能禁住你的人,也终不能使你安宁。”殷真将右手放在师侄的肩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所以他甘受相思折磨,想以此向太傅和你表明,他的真qíng可以耐过时间的考验,让你们放心……皇上有时候真的好傻是不是?”

  应崇优心中一痛,不由将脸侧向了一边。

  “皇上真是傻,他还以为你离开的原因也跟太傅所忧虑的一样,是不相信他的真心可以持久,所以千般表白,万种誓言,却没有半句打在你的心上,”殷真摇头叹道,“他哪知除了他以外,你也是一个痴儿呢?”

  应崇优依然闭口不言,但却抬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庞。

  “由于感qíng的缘故,你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史上最十全十美的君王,害怕因为自己的这段qíng缘,而使他赫赫英主的声名蒙尘。所以你决定离开,是不是?”

  “师叔……”

  “可是你也错了。爱上男人也许会使他在后世俗论中成为一个不那么完美的皇帝,但那是他并不在乎的东西,你为什么一定要替他在乎,甚至准备为此付出牺牲自己幸福的代价?”

  应崇优紧紧咬住下唇,齿痕殷殷,好半天才低低道:“也许再过些日子,他就会稍稍恢复,只要我能忍耐xing不见他的面,终有一天他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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