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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_妖三【完结+番外】(73)

  柳从眉僵直在轩窗下,与雅重月困惑的视线纠缠,给这突来变故懵了脑袋。

  舞英殿里气氛顿时由欢欣鼓舞,急转直下转为诡谲万分。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人人挂著满脑门黑线,噤若寒蝉。

  ──皇上鬼门关前打了个转身,清醒过来连柳大人都不记得了。难道是已经喝了孟婆汤,却给柳大人从奈何桥上活生生拖回来……?

  太医院执掌试探著答:“皇上,他是……柳从眉大人……”

  皇帝美眸一挑,疑惑反问:“柳、从、……眉?”

  三个字说出来意外艰涩,眉峰紧皱。就连再不懂察言观色的人,也看得出皇帝对这个名字分明一片空白,毫无感应。

  完蛋了,醒是醒了,皇帝居然又闹起失忆。

  太医院执掌有种自己都想去跳忘川的万念俱灰感觉:“那……皇上对微臣可有印象……?”

  雅重月扫他一眼,皱起眉,捂嘴咳嗽:“霍文,你问这,咳咳,什麽鬼话。”

  霍执掌手一抖,大惊失色。

  再随手拉过几个文臣请示,雅重月狐疑的一一说出那几人名字,无一疏漏,神qíng如常。再问及几位不在场的六部尚书大人官衔、姓名、字号,看得出皇帝已是在勉qiáng按捺著不耐烦,磨平xing子配合著回答这个无比愚蠢的问题。

  於是,太医院老的少的,资格深的资历浅的,全部把心沈到谷底。

  ──皇帝除了质疑柳从眉的存在外,并没对其他人产生记忆空白,难道……

  那麽多人里面,他独独不记得柳大人?

  ************

  雅月圆紧赶慢赶,路上换了三匹马,大汗淋漓赶回绛羲城,一下马就直奔舞英殿。

  乍迈进房,差点就给内室中遍布的愁云惨淡低气压,瞬间压成一摊薄饼。

  “皇兄!”目不斜视,推开一脸尴尬的太医院执掌,心急如焚挤到龙chuáng边。

  顾不上寒暄,拿过雅重月的手腕,凝神切脉。

  雅重月看他的目光倒很亲睦,一边咳著嗽,一边气色不好的道:“三皇弟,朕、咳咳,无事……”

  他倚靠在软枕上,不一会就咳得七荤八素抬不起头来,不断冒著虚汗。雅月圆全神贯注在他脉象上,脸色越来越沈,竟至一句话都说不出。僵著面,坐在皇帝身前一动不动。

  霍执掌嗫嚅道:“三王爷,皇上他,忘记了柳大人……”

  雅月圆闻声回头去看柳从眉。柳从眉离雅重月稍有些远,背著光站在窗边,看不清他面上表qíng。

  雅月圆心头顿时像压了一块重若千钧的石头,沈甸甸把心脏往下拉扯。

  【焚香这种药,致幻效能qiáng劲,足以影响神智,故平素能令人飘飘yù仙,快活yù死。】

  【几倍恩来便几倍偿,当後效毒xing发作起来时,效果也是同样加乘的可怕。最多半年,药xing入骨,积重难返,首先会出现的症状是记忆受到侵蚀。一步步的,先将最在意之人从脑海里抹去,随後慢慢消融其他次级意识。待得完全神智懵懂时,此人便回天乏术。】

  麒麟山上,他曾再三追问青霖焚香的药xing和解方,师父却只是冷冷含笑,只肯告诉他服食焚香的後果,一派对雅重月袖手不管、由其自生自灭的冷漠。任他如何厮磨硬泡,青霖也是守口如瓶,缄默不应。

  他恐惧看到的一幕现今变为了事实,雅重月近几个月来一心纠缠在柳从眉身上,殚jīng竭虑;私底下加重焚香药量,在失去其他药材克制的qíng况下,毒素现已加速沈积入骨,游走周身四肢,渗透到了每寸经脉。他给雅重月熬那些药汁,不过是拖延了几分焚香毒xing发作的时机,根本无法拔除彻底。

  皇兄已经开始遗忘柳从眉……

  再任其发展下去的话……

  激灵灵打个寒颤,雅月圆蓦地起身,焦躁扭头就要走:

  “我去找师父,他一定有解救的办法!”

  雅重月一把拉住他,指著柳从眉,秀美的眉颦得越紧,不悦道:“朕内寝中,不可能有无关紧要的角色混入,这个站在窗边的人朕怎会毫无印象?咳、咳咳……你们,为何都不与朕明说他的身份?”

  他神智虽受药xing所迷,有些恍惚,却仍保留了一国之君清晰的判断力。看著轩窗边神色难辨的儒雅男子,只觉心头有种莫名骚动,似乎与这人有过相逢千年的缘分,却又像素昧平生的陌路人。

  雅月圆一时怔愕,面对这个简单问题左右为难:“他是……”

  柳从眉清朗声音cha入:“贱名不足挂齿,皇上既已无碍,糙民就此告辞。”

  微一躬身,衣袂微扬,就要头也不回的转背离去。

  雅月圆慌了,一个抢身闪到他面前拦住:“柳大人请留步。”

  柳从眉微顿脚步,眼睑下还有彻夜未眠守护皇帝的淡淡痕迹。雅月圆凝视这位年长自己和兄长十多岁的温和男子,脑海中瞬间如狂风卷积,呼啸而过所有关於他和皇兄间的恩恩怨怨。

  张开口,却支吾半天,久久不知从何说起。

  是皇兄负他,登基称帝到对他霸王硬上弓、害他诏狱产子,桩桩都是皇兄的错。

  有心求他留下来照顾皇兄,雅月圆忖思半晌,却发现找不到理由,更没有立场。

  柳从眉静静注视他,眸子清澈冷静,深不见底。

  雅月圆搜索枯肠寻找合适借口,堵在柳从眉面前不说话,也不让路。两人死寂了一阵,柳从眉终於先启口:“皇上神智已清,何必扣住柳某不放?”

  他一做声,雅月圆再不能装哑巴。一横心:

  “柳大人,雅月圆有个不qíng之请,皇兄现下神智弥蒙,身边需要人照顾,而月圆必须去找师父,解开焚香毒xing……”

  “宫中大夫无数,柳某不擅岐huáng,恐爱莫能助。”

  “不是那个问题!”雅月圆冲口而出,“皇兄现在意识清醒,但焚香真正可怕之处在於毒xing乃一天天加重,症状一天天明显,若得不到真正解方,皇兄会慢慢失去所有记忆,心智完全退化成鸿蒙小儿,形如痴傻的死去!他此刻遗忘了你,就是病qíng恶化的开端,因为药xing最先作用的是他最重视的回忆!”

  “柳大人,月圆知道,是皇兄对不起你。你此刻哪怕拂袖而去,於qíng於理月圆都没有立场苛责你半分。但,”一掀衣袍下摆,雅月圆单膝跪地,在一片轻呼中,沈沈拜伏下去,“雅月圆唯独这麽一位兄长。雅月圆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柳大人给我十天时间,一定拼死拿回解方,不再拖累。即便要月圆拿命来换,月圆也甘愿!”

  “皇兄他,最在意的人是你……”所以他才会第一个忘了他?

  柳从眉握紧拳心,微微发抖的贝齿咬住下唇,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什麽胡乱滋味都有。

  他该欣喜,九五至尊最看重的人是他吗?

  他该仰天痛呼,为何上苍一再捉弄,令他每每想走走不了,总也无法彻底抽身吗?

  他跟大雅皇室原本只不过君臣牵扯,师徒羁绊,走到今天这莫名诡谲的一步,为皇帝深慕,为皇帝诞子,他步步退、盘盘让,却还是要给bī到继续站立在皇帝身边的程度?

  但若今日他不应承了这个请求,放任雅重月懵懂痴傻至死,过去十多年的呕心教导和怀胎十月的隐忍付出又算什麽,以死亡划上句点将一切都一笔勾销,他怎能甘心?

  “十天。柳从眉的极限。”

  他闭上眼,感觉手心已被指甲深陷,掐出血痕来。

  再等我十天,愈梵,萍心。

  **********************

  留海峰一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湍急壮观,水声轰鸣不绝於耳。

  青霖采药途经,望见一人长身立於瀑布前,臂弯中怀抱著一个小小婴儿,轻轻摇晃。

  便驻足观望了片刻,见那紫衣男子凝望银瀑出神片刻,又将注意力投注回婴孩身上,附耳对小家夥说著什麽。

  背著药篓,轻松一跃到了男人身边,挑眉:“若我没记错的话,墨门主已将留海峰抵做诊金,慷慨赠予了青某。”

  “我在这里等一个人。”墨愈梵不回头,继续哄怀中婴孩,淡淡道。

  “哦?站在别人地盘上,说话口气倒是不小。”

  “青神医不会计较小节。”

  青霖皱眉看他半晌。

  这个男人英气bī人的脸上,有著淡不可见的悲伤,有过一段同他相处经验的青霖,自然知晓那股萦绕男人周身的伤感从何而来。

  多qíng总被无qíng恼,相思无益,空扰人心。

  “你知道小皇帝中了焚香毒xing,现在xing命垂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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