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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堇_苇【完结】(50)

  「那又怎样?」他可能会不习惯,他的心当然会有点痛,因为守娆争伴在他身边四年多了……人非糙木,但这痛不会持续太久。「他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緁……」她微微摇首,嘴巴开开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她要怎样说他才会懂?他的倔qiáng与固执必然会令他后悔。

  他错了,他与守娆争一起的时候所发出的光采是谁也取代不了的、谁也无法再给予他的。

  怎样愚钝的人也该看得出来了,她相信这其中包括守娆争。只剩他自己不肯承认。

  「好啊,反正我也玩腻了,把他送出去免得碍眼。」

  娆罗緁一个不慎打翻了石桌上的茶水,他从没有过如此大意。他烦躁自己此刻的表现竟像yù盖弥彰、自bào其短的三岁小孩。「若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被哭哭啼啼的皇姐yù语还休,似要提醒他什么重要的、不能被忽略的事。

  他所说的就是事实。

  他甫一踏出,就看到守娆争在长廊上等待他的身影。

  他的心像被大锤子狠狠一撞,震得令他都站不牢了。

  他才惊觉,对啊,以后不会再有个守娆争在等着他,叫他熟悉到闭上眼都知道的身影。

  「你的衣湿了……」

  守娆争发觉他的衣摆上有湿印子,他自然地踏前一步跪下,想以自己的衣袖子替他擦gān。

  「别跪。」他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只感到一阵头昏,全身如被撕裂般疼痛。

  守娆争弯下的身子再立直,不明所以的看着娆罗緁,他的表qíng……有些怪。

  「以后不用再对我下跪。」以后都再不需要以这动作表示他的忠诚。

  守娆争静静的望着他,呼息有些困难。他在等待他下一句话。

  风在耳边刮过的声音异常的刺耳,不是有所谓的危机感或预感这类的东西吗?

  「我不要你了……」娆罗緁退后了一大步,不让他触碰。

  守娆争的眼前一片空白。

  「我不要你了。」

  娆罗緁说得很清晰、很明白,但每个字合并起来却是他听不懂的句子。

  当守娆争终于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时,他眼前就只有娆罗緁月白的衣袖子随风飘扬。

  飕、飕的声响不绝于耳。

  与他深蓝的袍泽相映,竟好看得讽刺。

  不知为何,他好痛,痛得一阵晕眩。

  雯府

  尔雅的纸门被人轻推开了来,黑木忠实的发出吱一声。

  在这刻而言,是有点辜负推门者的用心良苦,不解风qíng了。

  chūn风带着薰香气息chuī进门内世界,急于攻城略地。但任chūn天风qíng再恰人,仍带着微凉。

  绂雯说轻移步伐,走到窗边稍微闭上框扇,阻碍了二月的凉风。

  他转身,把被风chuī得在地上乱舞的纸张捡起。拿起来一看,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铁划银勾、刚劲不驯的笔迹如执笔者一般张狂,有些是图、有些是注解、有些是谋略……

  更多的却是,那人大胆的构想、如尘的心思、绝妙的谋略、不拖泥带水的机智。

  实在令人啧啧称奇。他是优秀的,绂雯说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他拿起椅背上的大氅为友人盖上,尽量不惊扰那累得在书案上昏睡、眼底还有黑痕的好友。他实在累坏了……不过,他再放轻手脚,嚣狄长袖还是在沾上暖时惊醒了。

  他霍地抬起了眼,才知道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在这乍暖还寒的晨煦陷入了短暂小寐。

  「昨晚挥笔疾书、一夜没睡?」

  「三夜。」嚣狄长袖看向宣纸,写的字都有了狂糙的神韵,不禁失笑了。

  「门外没阑雪守着,进来看你伏在书案上,还以为你死了。」

  绂雯说也帮忙整理凌乱纸笔,那可是他的书案好不?「要死麻烦滚远点,至少不要在我家。」

  嚣狄长袖现在暂住在雯府。

  一来,他不想住在空空dàngdàng的嚣狄府,二来也可以就近照顾回雯府的绂雯解语。娆罗緁肯把解语放出宫是因为她已无利用价值。也对,守娆争现在如木头娃娃一般臣服于他,哪还需要筹码?

  「阑雪出外替我办事。」就是阑雪都不在他身边,所以他才不想一个人守着空府。

  「听闻了,嚣狄军整军。截至目前为止削去了二千多人。」绂雯说早想跟他谈谈这件事,「走的、逃的、不从的都有。」

  他屈指算着边疆的qíng报,阑雪整顿军队的功力可真厉害了。

  「你派阑雪做这事?那些可全都是跟他同甘共苦的兄弟。」他看向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友人,有什么事是他错过了的吗?嚣狄长袖的眼神和行事作风在一夕之间变得如利刃,「不嫌太残忍?」

  只怕这柄是双面刃,伤人损己。总为别人着想多于自己的长袖竟狠得下心做这种事。

  「他说过,没有兄弟,只有忠诚。」

  「噢,所以,这就是你对他的报复?」

  绂雯说残忍的话往他心内刺,他想测试长袖的心是否变得如水滴不穿的石?

  「就算是,也是对我的报复。」嚣狄长袖把脸庞埋在双臂间,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那他的忠诚还真是够了。据闻只他一个人便下令遣走了二千多人。」绂雯说把扇子霍地翻开,惊讶地说着,「二千多人哩……」

  「喂,你听着吗?」他用扇子拍了拍眼前的黑色头颅,瞧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听到了。」

  「啧啧,娆罗緁放进嚣狄军内的探子再怎样多,也没夸张到这个地步吧?你只留健壮jīng锐,稍微对新军政有微言的都不放过,把军中来了个大整顿。你是真想借此时机与姓李的结盟吗?」绂雯说讲得绘形绘色、仿佛亲历其境,「还真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嚣狄长袖仿佛没听到似的,从双臂间沉吟出一句,「我想休息了。」

  意思是叫他识相点滚出去吗?

  绂雯说微怒的勾了勾唇角,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他的府,他的书房耶。

  「要睡的话滚回客房、要哭的话滚出我的书房。」他不会让他大爷在这径自睡得香甜,「宜汴的宣纸名贵非凡,给我弄湿的话就走着瞧。」

  二话不说地,嚣狄长袖抄起压着的整叠宣纸扔出去,想扔走绂雯挑衅的目光!

  绂雯说敏捷,在那厚厚的纸碰到他的衣角之前就逃了出去。

  结果,那些无用武之地、声称是宜汴出品的上级纸就这样击在紧闭的门板上,再可怜兮兮的跌落在地。chūn风把宣纸当扯线木偶一样耍玩,它们在风的引导下绕着一个又一个圈,骤眼望去,竟像在跳着舞般令人觉得逗趣。

  嚣狄长袖没这闲心qíng去研究那些宣纸的去留,他伏在书案上,埋在双臂间想稍作歇息。在舒服得令人想叹气的环境里……不一会儿,书房里只剩下浅浅的呼息,宣纸踏着孤单舞步。

  「袖……」

  绂雯说轻轻的问道,倒像是试探。

  他没有离去,一直靠在书房外的门板上。

  心qíng有点忐忑,他闭了闭眼,指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门上的木棂和薄纸。

  「睡了吗?」

  这样的问句令人觉得可笑。

  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想房里的长袖是睡是醒……意识到自己轻刮纸门的举动可能会扰到浅眠的人,他停止了这动作。「昨天,守娆争他来找过我。」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我跟他谈了很多……」

  他紧握着手中的扇,「他说他想娶解语,出宫去和她一起过平淡的生活,隐姓埋名地。」

  绂雯说咬了咬下唇,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似在思考、也似说不出口般为难。他的眸子终于找了个定点,望向随风飘摇的秋千。那里浮现出解语坐在其上、欣喜dàng着双腿的模样。

  他的指甲陷进了掌心,然后又松开,「我对他说,娆罗緁不可能放开你的……」

  忽地,绂雯说像自嘲般笑了,「我真的很自私、很差劲。」

  「我明明知道守娆争爱的不是解语,但我在想,可不可能把解语jiāo给他?那至少……他们两人之中仍有一个会幸福。但,长袖,你没看见守娆争说话时的表qíng。」

  他像真的与嚣狄长袖对话般,苦笑着。「他以那双揉紧我心怀的眸子,佯装愉悦的笑着回答『娆罗緁不要他了』……如果我不是面对着这样的守娆争,我一定拍案庆祝他可以摆脱娆罗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如果我可以假装看不到这样爱着娆罗緁的守娆争。」

  「也许他这样做的原意是补偿解语……可是什么都好,他们两个受过伤害的人才懂得如何珍惜对方……」他的眼皮上反复出现解语与守娆争的样子,那两双教他无能为力的忧郁眸子一再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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