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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_银筝【完结】(54)


步回辰看着他,直觉他能记的这么清慡,郑骧定然与他约定过战后过生,拜寿等诸般热闹快活事。不愿深究,便问道:“那醒来之后呢?”沈渊搅动着他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热气腾腾的人参小米粥,淡淡应道:“那时我连时日都是糊涂的,怎么会想到生辰上去?”步回辰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沈渊无可奈何,只得道:“知道啊,还有大半年呢。”
步回辰笑道:“那便算你二十一岁生辰还未到便了。你可比我小得多了。诺,叫声大哥来听听。”沈渊回他一个白眼,正要嘲他。步回辰知道只要他一开口,自己绝对讨不了好去。见他口唇微动,手臂立伸,自桌帷下探了过去,食中二指一捏他的右臂手肘,将他磨磨蹭蹭不肯往嘴里送的一勺子粥不偏不倚地塞进了那刚刚张开的嘴中。
沈渊猝不及防,被他塞了满口的米粥,连忙吞将下去,气道:“吃饭也要显武功,好本事么?”步回辰好容易占一次他的上风,忍不住便要逗他,道:“作兄长的,教训不好生吃饭的小兄弟,那是理所当然。”沈渊啐道:“这哪里是教训吃饭?这式‘沿门托钵’,明明是少林寺教授入门弟子的起手式。你下一式怎地不转成丐帮的‘唱叫莲花’,补足招数间的不足之处?”
步回辰听得直发愣,心道少林派入门功夫明明是十八罗汉拳,哪里来的一式“沿门托钵”?且丐帮人数众多,各家各派的人都有,武功纷繁芜杂,却从来没听说过有“唱叫莲花”这式招数。正自思索,见沈渊自顾自喝粥,目光中闪着狡黠的光芒,顿时醒悟过来,笑骂道:“你说我是游方和尚,街头乞儿么?”游方和尚拿着钵盂沿门化缘,街头乞儿唱着莲花落百家讨饭,这机灵鬼随口便捏成了两句古朴雅致的武功名称,居然编的头头是道,竟把腹笥广博的步天教主也哄了过去。
烛影摇红,月满西窗,两人笑语斗嘴,温馨得如同平人闲话家常。步回辰想起午间邀沈渊同游战地之念,瞧着外间月色极好,当即说了出来。沈渊果然有兴,眼眸晶亮地点头赞好。步回辰乘机又盛了一碗厨房新炖的ròu桂羊ròu汤,端到他的面前。沈渊气道:“还要吃?填鸭子也没你这样的!”步回辰微微一笑,威胁地伸手,又向他作了一下方才那式“沿门托钵”的手势,沈渊见状,忽地便想起了那式救命的“撩花一掌”来,忍不住哧的一笑。
步回辰瞧着自己五指箕张,确像捧着个小小钵孟,自也觉得好笑,他毕生都没有作过这样无聊的事qíng。但偏是沈渊,时时能令他解颐破颜,畅怀恰神;再放纵顽皮的举动在两人间做将出来,仿佛也纯属自然。他瞧着沈渊,胸中忽地极温柔极疼怜地升起了一股父兄式的柔qíng,心道难怪沈老庄主把你看成掌上明珠一般。转念间,忽地想起了沈君山因为他生死无踪,心痛而死;又想起自己追至危须腹地,却也差半步就要与他yīn阳永隔,不由自主地便起了一阵心悸。
沈渊被他的目光瞧得大不自在,嗔道:“眼光光的,看什么,真要我舍你粥饭不成?”从盘中夹块牛ròu,随手扔进他碗中,忽听步回辰柔声笑道:“幸而我得到纪王陵玄宫画图为时不算太晚,若再迟得几年将你救将出来,我便……真成了你的叔叔了。”
沈渊手一震,差点儿把面前的粥碗打翻。步回辰连忙伸手,为他扶住碗盏。正在奇怪,沈渊已经看向了他,道:“不错,纪王陵的玄宫,就在采凉山中啊,我怎么会没有想到?”步回辰奇道:“怎么了?”沈渊不答反问,道:“那图册现在在哪里?”步回辰应道:“封了纪王陵,自然便送回总坛的书阁中去了。”沈渊失望道:“天仁山?”步回辰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沈渊本在思索,忽然觉察着了他目光中的疑惑之意,立刻避开,含糊道:“说起来,这些事也没什么要紧……等你重回天仁山,咱们再谈这些事吧……”步回辰平静地应了一声,微笑道:“别咬筷子头,好好吃饭。”
这一声依旧像是兄长在教训弟弟,但是沈渊已经没有力气来冲他再翻一个白眼。他怔怔地盯着面前药气浓香的ròu汤,想着身畔之人,待自己重qíng守信,温存宽和。自己向他隐瞒了危须之行中的许多事qíng,便是普通朋友间,也容易产生不快。何况他领袖群伦,yù成大业,一路多少凶险,却依旧对自己一个教外之人如此信任。其间的qíng深意重,不言而喻;可是……可是自己已被万尸之气侵体,已是命不久长,如何能又惹qíng债,再入红尘?
他舀起一调羹白雾腾腾的羊汤,木木地送进嘴里,ròu汤的温热醇厚与药材的浓苦异香立刻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舌上又品出了一丝枣子的香甜,那是放在药汤中调味提甘之用。他生于富贵之家,膏梁锦绣丛中,自小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赏味极是jīng妙,否则怎能与丹丘容诺畅论酒道?奈何复生之后,吃不得人间烟火食,不尝人间至味久矣;现在因尸气侵体,玄玉符炼灵气于ròu身之故,重又能饮食汤羹之美,品味ròu菜浓香,真如大梦初醒一般。
他低下头,从碗中舀出两粒已经吸足ròu汤甘醇,煮得鼓胀yù裂的红枣,放进口中,细细吮去了皮ròu。硬硬的枣核儿在舌上一转,核尖轻轻地戳了一下伤口处新生的嫩ròu,麻苏苏的疼痒。正怔忡间,忽觉面上目光灼热,猛醒抬头,便见步回辰一手支颌,正极有兴味地瞧着自己。
步回辰见他注意到自己目光,轻轻一笑,道:“我在瞧你吮核儿呢。”伸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笑叹道:“要瞧见你喜欢一样什么东西,可真不容易。”沈渊心中顿起涟漪,低声道:“我才不喜欢枣核儿呢。”张嘴便将两粒枣核吐在碟中。步回辰微笑道:“可你吮枣核儿的模样,真象个馋嘴小孩儿。”笑笑,又道:“你受伤的时候,更象小孩儿。疼得紧了便要叫爹娘。”
沈渊心头一紧,抬眼问道:“我……我叫过爹爹么?”步回辰笑道:“你那时舌头有伤,叫得含含糊糊的。我还以为你要捉蝴蝶呢,听了半天才听出来你是在叫‘爹爹’。”轻轻一叹,又玩笑道:“我可真怕你会哭闹出来,却不知道沈庄主是怎样哄你的?”沈渊自复生以来,头一次与人淡起父亲,胸中又是酸苦,却又带了一丝儿温馨,半晌才道:“少胡说,我六岁上就没哭过了。”低声道:“爹……爹爹总是把我护得好好儿的。”说着,忽地翻了步回辰一眼,道:“要是我爹爹在这儿,你那什么‘惊天一步’,还没迈将出来,早被我爹砍成十七八块了。”步回辰笑道:“冤枉,沈庄主作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砍我?”沈渊笑道:“比武论道,那是江湖常事,难道步教主不敢应战不成?”
步回辰遥想沈君山车轮大战教中七长老的武功手段,豪气勃发,应道:“沈庄主武功便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怕也没法在千招内取我的xing命。”沈渊嗤道:“哼,你跟我还没斗过千招呢,还敢在我爹面前现世?”
他们谈论起青岚武功,又饶有兴致地争论起了步天教中的天宸三十六门武技。待得饭罢出门,在花树房舍间漫步之时,更是谈兴勃发。此时漫天莲花云散去,疏月朗星,洒落遍野星光,步回辰指点战后遗下的各处刀兵痕与沈渊细瞧。两人又谈论起当时jiāo兵qíng形,从排兵布阵,到军中武功;逐渐讲起各式江湖奇谋,史书战策,无一不是谈论得津津有味,心照神jiāo。世间千般烦恼纷扰,早已忘怀。
忽听远处回廊中靴声橐橐,有人向苑中奔来。步回辰微微皱眉,揽住沈渊的腰,道:“准是亲兵来找咱们了——”沈渊见他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拥到一棵粗壮的公孙树旁边,轻声嗔道:“好好的,躲什么?”步回辰微笑道:“来找本座不算什么;可是扰了公子清兴,还不烦人么?”沈渊哧的一笑,被步回辰伸手掩住了嘴,两人悄没声息地闪过公孙树底,钻进了一侧的huáng杨树篱中去。
廊间几名校尉,数十名亲兵奔来碰头,各自摇头道:“没见着。”一名校尉急道:“快去找,这样大事可耽搁不得!”两个躲在树篱间使促狭的人听见他们急得乱窜的声音,相视低笑,正要现身出去。又听有人奔来叫道:“快着些,定泰军护送教主家眷的使节,陈将军已经放进瓮墙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出差,两三天内不能更了……年前就是忙啊。
今天更这么多了,大家甭打我……

第78章 定泰皇命

步回辰与沈渊在树篱中听得叫喊,都是一怔。步天军虽然在与定泰军互相划地相欺,双方正是对峙的紧要关头,怎地忽然派来了使节?
步回辰刚扶着沈渊出了树篱,谢文朔已从廊上咕咚咕咚地跑了过来,挤开正要上前向步回辰禀报的亲兵,对沈渊叫道:“公子,公子,小望儿回来了!”他从来不愿多在步回辰面前转悠的,如今竟敢这样大喊大叫,那是喜悦之极了。
沈渊瞧了步回辰一眼,微笑道:“这一会儿工夫,你就上城去瞧过了?”谢文朔喜得合不拢嘴,点头道:“是……是丹丘爷爷带我去的,他可担心他的老兄弟了。”狂喜之间,还是偷偷瞄了一眼步回辰,道:“丹丘爷爷正在四下里寻教主呢。说没有教主将令,不能放使团进城。”
步回辰点点头,对亲兵令道:“传令陈将军城防戒备,谨防定泰使诈。”那亲兵领命,正要回身上阶,已见丹丘然诺与几名将军满脸chūn风地寻进了苑中来。沈渊见状,轻轻挣开步回辰的手臂,唤道:“文朔,扶我回房。”带着谢文朔,转身向另一边去了。步回辰也只得独自上阶,向伯父与众将迎了上去。
丹丘然诺笑得合不拢嘴,一上来便埋怨步回辰道:“你不是说什么定泰qiáng弩之末,必然服软求和么?怎地好事临门,却找不着你了?”随着他而来的诸将都觉得这般埋怨岂有此理,便是教主料事必中,也不能将和议时辰猜得丝毫不差。但一片喜动颜色之中,自然也没有人来驳回太市星主。
丹丘然诺也并非当真要责怪步回辰,只因心中欢喜,所以特别多话,笑欣欣续道:“定泰果然诚意求和,将我们的人一古脑儿地都送了过来。咳,我还笑源兄弟运气不好,一回总坛便遇上乱军,死在军中了呢。不想他那把老骨头硬挣,把这个小家伙的弟弟也带出来了。”又笑又叹,顺手胡撸了已转回身来,挤在人丛中傻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谢文朔的脑袋一把。他说的“源兄弟”便是他的老兄弟,步天教的太微星主钟长源。连这样的重要人物都放还回来,足可见定泰使团之诚。
步回辰看看满脸喜慰的谢文朔一gān人,知道必定己有许多人如他一般,重见了朋友兄弟,方如此惊喜过望。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问道:“定泰派来的使者是谁?”巡城守值的一员偏将禀道:“说是内殿司礼都监汪占泰。我在城上瞧了,声音尖得鸭子似的,没半点儿胡须,确实象是个老太监。”步回辰嗯了一声,道:“汪占泰是内庭大太监,深得皇帝宠信,朝廷内外许多人都是见过的。那更不容易装假弄鬼了。”丹丘然诺又笑又急,拉着胡子道:“谁说不是呢,那胖太监身边,除了源兄弟,守总坛的几位宿主;连你身边的六和,还有你房里那个丫头,叫……叫联珠的吧?都进了瓮城里来了。阿槎,便是有诈,天寒地冻的,你也得把这些人先放进城中来啊。”
步回辰神色微僵,瞟一眼满脸兴奋,眼巴巴瞧着自己的谢文朔,转眼间又神色如常,点头应允。众将习惯了太市星主的口无遮拦的,倒也无人着意。步回辰下令迎使团入城,安排他们在馆驿中歇宿,又密令将领检收使团带来的步天教众,以免定泰安cha细作在内。丹丘然诺知道这是谨慎之举,虽然急着要与老兄弟见面,却也不敢多口。谢文朔在一边,更是焦急万分,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教主,往中军门外走去。一时之间,苑中已走的寂寥无人,惟剩公孙树枯枝间的冷月清辉,轻轻摇dàng。
那内监汪占泰在宫里侍候多年,最善伺人心意。他明白这趟差使难办,见发步回辰之时执礼甚恭,一口一个“步天圣教主”,毫不敢像往日庭议邸报之中那般如糙莽土匪一般的轻视。步回辰下令明日在中军内设宴与他接风洗尘,汪占泰连连逊谢,道:“不敢蒙圣教主赏酒喝。”这说辞又象江湖口吻,又象宫庭奏对,众将听着不伦不类,都在暗中发笑。但这么一来,双方心存戒备的气氛却淡得多了。
第二日间,左近的战报也陆续报来,定泰宁王军数部果然已经连夜撤离驻地,将战线收缩到了天仁山东南山脉一域。步会辰大喜过望,也礼尚往来,大会边关诸将,为定泰使团接风。汪占泰在酒宴上见步天军众将敌意尽消,如释重负,笑道:“皇上早有言道:处深宫之中,不能见天下英雄,那是遗憾得很了。”说着,恰到好处地向步回辰敬了杯酒,玩笑道:“当时咱家凑趣儿说:古人说英雄象衣袋里的锥子,肯定会冒出头儿来的。现下果然说的准了,步教主大胜危须,雄镇边关,那还不是一等一的英雄么?咱家见了步教主军威,回宫准要受皇上的恩赏呢。”步回辰笑道:“汪都监深悉上意,荣华富贵,自不必说。”汪占泰小眼睛笑得挤在一处,道:“那全是托步教主洪福。若步教主得了王爵,咱家更是要托庇在步教主的虎威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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