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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_荔箫【完结】(54)


“上将军……上将军!”外面倏然传来一叠声的疾呼,阿追暗惊间一挣,嬴焕刚一松力,她已转头跑了出去。
晌午的阳光将院中照得一片明亮,阿追刚到门口便看到雁逸倒在地上,围过去的众人手忙脚乱。他脸色惨白得不正常,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血涌得最厉害的地方几乎在衣料上洇出了一片小洼。
她痛感刚缓下来的头中被这片血色冲得直一阵嗡鸣,踉踉跄跄地冲出去,失措地跌跪在雁逸身边,被他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得脑中尽是空白:“上将军……”
雁逸眼皮动了动,手抬起来,阿追赶忙握住。他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被滑腻的血液包裹着,她慌乱地看看,才见是个已辨不出本来颜色的锦盒。
“药。”雁逸吐了一个字就再无声响,他的手失力的那一瞬,阿追终于大哭出声!
“上将军!”她嗓音嘶哑地紧攥着他的手,愈攥愈尽,他却没有半分反应。一时间院子里更乱了,有人在旁边劝、有人想将她拉开,许多语声在她耳边翻着,混乱一片。
而后一切混乱突然都弱了下去,阿追耳边一空,眼前也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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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府中前所未有地沉寂下来,便是在那晚夜袭之后,也并没有过这样的沉寂。
戚王仍是用着弦国国府的前半,后半不知怎的突然尽数还给了国巫,连服侍的人都归还了回去,只有护卫还是戚军。
大多数人不知其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国巫平白蒸发了三日又回来了,上将军昏迷不醒命悬一线。又见他在国巫的院中养伤,便有些猜测化作传言流传开来。有人说国巫是被不肯就范的弦国旧臣挟持,上将军舍命去救,才受此重伤;也有人说国巫原是探到了些敌qíng又不确信,未免打糙惊蛇便孤身一人去查个究竟,结果半截遇了险事,正逢上将军路过,舍命去救,受了重伤。
两样传得最广的说法归根结底都落在了阿追遇险、雁逸“舍命去救”而后负伤上,真相如何被盖得严严实实。
阿追却并无心去探究这些。从回来开始,医官们已经进进出出四五日了,戚国的、弦国的,甚至还有那位神医,都在尽力救人。可雁逸就是迟迟不醒,除却呼吸以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终于在今日早上,神医亲口告诉她说:“还请国巫做好准备,莫太伤心。上将军很可能……很可能是醒不过来了。”
心下已yīn霾了多日后,这句话仍如同一道霹雳,劈得她喘不上气来。
此后她就一直坐在榻边看着他,连日来自言自语的劝慰变得毫无用处,阿追觉得脑子里空dàngdàng的。
这种空dàng与昔日得知嬴焕遇险时不一样,那时她虽也惊恐万分,但因知道自己还能与邪巫较量一场,便还有一股自信支撑着她,让她满心想的都是要救他。
但现在,她只觉束手无策,只恨自己是个巫师而不是医官,不仅帮不了他,甚至连他现下是怎样的境况都不太懂。
这让她怕极了,让她觉得连骨fèng里都只剩下孤零零的害怕。她不敢多想雁逸如果死了要怎么办,却又忍不住每时每刻都坠在这种想法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追后脊一紧,却没回头。
她提着心听着,响声很快止了,能听出来者落座的细微动静,然后悄然无声。
他应是又去案边坐着了,近几日都是这样。他每日都会来,却哪次也没说什么。其间只有一天叫出了一声“阿追”,但等她稍偏过头去等他的话的时候,过了许久才等到一声叹息,他还是什么也未说。
这日看来又是没话。阿追便乐得视他为无物,见雁逸嘴唇隐有些显gān,就端起旁边的水碗,舀水来喂他。
嬴焕静看着,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阿追。”
阿追的手一停,而后放下水碗。虽没有转身的意思,也显已在听他说话了。
“神医禀的话,我听说了。”他的声音发着虚,既不敢看阿追也不敢看雁逸,“如若救不回来……”
“如若救不回来,我给他陪葬,可以么?”她平静地问道,轻描淡写的口气像是薄薄的刀片。
嬴焕一颤:“你听我说。”
“殿下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坐得笔直,叹气间双肩不经意地松了一瞬,像是有那么片刻抵不住这份压力。
但她很快又坐正了:“戚王殿下的志向在江山天下,自然有许多事qíng觉得无所谓。可我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我在意的就是身边的人。许多现下不在意的纠葛我在意,好在理起来也还算简单。”
阿追说着稍稍偏了头,他得以看到她侧颊上冷冽的嘲笑:“伤过我的人,我恨他;为我而死的人,我给他偿命——是不是很简单?”
她不等他作答,又续了一声轻笑:“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些。我一心想救怀哥哥是不假,但算起来,我并不欠他什么。倒是上将军这一命……若欠,就实实在在地欠了,非要这辈子还清才好。”
嬴焕被她轻快的口吻压得窒息,她终于站起了身,淡淡泊泊地面对向他:“所以你不用说什么拿怀哥哥威胁我的话了,我不吃这套了。”
阿追心底压抑得厉害,直被bī出了几分鱼死网破的气魄!
她自然还是怕的,怕此话一出,嬴焕当真杀了姜怀了事。可这话憋不住——她已然疲于应付这样受制于人的日子了。
“啪。”嬴焕怒一击案,睇视她须臾,眼底却一分分地黯了下去。
末了只道出一声:“抱歉。”
阿追轻哂不言。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看一看雁逸,又看向她:“你要给上将军偿命,我拦不住。但你若在恨谁,还是迟一步死——总该先杀了仇人。”
阿追蹙眉望向他,一时不知是他没懂她方才所指,还是自己没懂他现下所言。
嬴焕正了色:“你要我怎样做?”
她打量他一会儿,还是嗤笑出来。
他手里握着雁逸的命,握着姜怀、卿尘、苏鸾的命,却在这里充大度地问她要他怎样做?
阿追摇摇头,无心与他多作废话,径自转身坐回去,宁可沉浸在对雁逸的担忧里。
但过了良久,嬴焕还是站在她背后等她的回答。
阿追好笑地再度转过头看看他:“我说过了,殿下要怎样我总归是要听的——原来是为怀哥哥,现在是为上将军,殿下又何必画蛇添足呢?”
她有意无意地说着刻薄话,明言自己为姜怀、为雁逸却从来不是为他,说不清是因为心里那准了他不在意她,还是因为仍在暗生着点期盼,想看到些他在意她时才会有的反应。
“啧……非要问出个结果吗?”阿追无甚兴致地睃着他的沉默,明快道,“那我要乌村的人来,活着过来。”
语罢如料看见嬴焕目光一凛。
她双眼弯弯地望着他,笑吟吟的,玩味分明:“在我能保护住自己、能对殿下以牙还牙之前,我们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殿下您拿主意吧。”

☆、第 77 章 报复

?  阿追提完这要乌村人来的要求,笑看着嬴焕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狠一咬牙,好似qiáng将怒气压回去了,而后转身离开。
接下来几日他都没有露面,阿追猜他终于被她磨完耐xing了,再看看昏迷不醒的雁逸,准备好了跟他一道赴死。
然则几日后,却见云琅和云瑟突然来了,云琅有些惶惶不安地告诉她:“主上突然下旨让我们过来,还有莫婆婆他们……一路都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出了什么事了?”
阿追怔了一会儿摇头,自隐去各样纠葛不提,只说雁逸受了重伤、正命悬一线,劳她们两个帮忙照顾。
而后问清乌村的人现下在哪里,阿追夺门而出。
她有些懵,不知嬴焕又有什么yīn谋。那天她一点都不客气,他必定清楚若让邪巫到她身边,她会让他们做什么。
阿追愈想愈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到了地方一看,见到的是乌村众人的尸体。
这种事于他而言根本就不难。而对乌村来说,若没有提前占卜一把,对此有预料与准备,邪术还是快不过真刀真枪的砍杀的。
国府东边的一片院落外重兵把守,阿追遥遥一望就呼吸滞住。到了近前又见院门紧闭,她忙拽住门边的护卫:“请问你……”
“国巫。”那护卫一抱拳,不解地看看她的慌张,“您是来找乌村的人?”
阿追立刻点头,那人便说:“一路赶路赶得急,方才刚安顿下来,主事的那位婆婆说让众人歇一歇再去见您。”
“我现在就要见。”阿追挑眉,只觉得这话是搪塞。
那护卫想了想也不敢挡她,只得应“诺”去推门。厚重的院门推开半扇,阿追举目一瞧,终于放了心。
三四个年轻的姑娘都是熟悉的面孔,她们在廊下坐着,见她进来赶忙施礼,不过片刻,就将莫婆婆从第二进院的正屋请了出来。
“国巫。”莫婆婆颔了颔首,迟疑地打量她,“老身正打算睡一会儿……国巫这是有急事?”
“婆婆……”阿追怔然望了她一会儿,蓦地扑上去,泪水顷刻间决堤!
这些日子她心事太多了,重重的压着,压得她支撑不住,又还要坚持活着。偏这熟悉的弦国国巫又已没几个她熟悉的人,亲近的几个还被握在嬴焕手里,一切都是她自己在熬。
是以先前明明与乌村没有怎样深厚的感qíng,甚至连“信任”都算不上。此时见到他们,却让她一下子松下劲来,万千qíng绪顿时不能自已。
阿追就呜呜咽咽地伏在莫婆婆肩头哭,哭得莫婆婆云里雾里,连问了好几句,她才抽噎着道:“我怕你们出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莫婆婆失笑,理所当然道:“堂堂国巫何故担心这个?只消得占卜一场便知。”这话一说她倒自己摸索到了些,惊然看看阿追,“莫不是遇了什么事,不能占卜了?”
阿追伏在她肩上摇了摇头,见莫婆婆不催,她自己便也不急。又抽噎了会儿,她站正身子抹了抹眼泪:“不是不能,只是近来事qíng太多,我静不下心占卜。”
否则她要占卜的头一件事便是雁逸能不能渡过这一劫。
莫婆婆看一看她,意味深长地一叹:“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不易。走吧,我们进去说,事qíng总要解决的。”
“不急……”阿追脱口而出,眼泪仍还留着,qiáng自笑了笑,“说来话长。婆婆先歇着,晚上我设宴给你们接风,咱们再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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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接风宴是在乌村的巫师们院中的正厅里办的,三五句寒暄之后众人问起了近来的事,阿追又解释了三五句,话题就成了众人一齐指责戚王yīn狠不厚道。
然后就停在了这个话题上。
阿追本来心里就闷,聊起这些更觉不痛快,一连灌了几杯酒,想用浓烈的酒味将心中的郁气冲散些。
她直喝得反胃,紧蹙起眉头抚胸口又还要倒酒,莫婆婆只得一把将她手里的酒爵夺过去:“国巫想开些。我们这不是来帮你了?天塌不下来,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咱倒看看笑到最后的是谁!”
旁边几个已然微醺的男子便应和道:“就是!怕他做什么?就算您不曾习过邪术,jiāo给我们办您也放心!”
“就算经了数载之前的打压,咱流传下来的巫术也不是好惹的!”
“受了委屈远轮不着您哭——该是让欺负您的人后悔去才是!”
“怎么收拾他?国巫您一句话!”
众人都跟着这句话激愤起来,男女老少都跟着拍桌子:“就是,您一句话!您就是要夺他ròu身抢他江山,咱都可以拼一把!”
就像甘凡先前做的那样。
阿追听到这句才抬了抬眼皮,看看他们,又低下头摇了摇:“我对江山没兴趣,倒还不如多赚些钱,过自己的清闲日子。”
“哎……这个更容易了!”有个姑娘慡快地答道,“先报仇,再赚钱。说吧,是让他缺胳膊少腿还是命丧huáng泉?”
阿追心知他们都多少喝多了,却仍忍不住地认真掂量起这句“醉话”。
她思忖着,又要倒酒,刚将酒爵放下的莫婆婆忙把那壶烈酒拿开了,将旁边的果酒推给她。
葡萄酿出的美酒色泽殷红似血,又比血色清冽一些,阿追盯着盏中琼浆想了又想,好像并不想让他“缺胳膊少腿”也不想让他“命丧huáng泉”。
“呵。”她神色淡淡,端起酒盏来抿了一口,薄唇上一时沾染了层浅淡的红紫,“前者太小人了,士可杀不可rǔ;后者太痛快,死有什么意思?”
一屋子人都看着她,她再啜一口酒,感受着胸中再度被激起的不适,终于笑了一声:“让他……让他尝尝满心期待一点点被击碎的滋味吧;还有他目下已得到的东西,疆土也好权势也罢,让这些都离开他。”
而后她又看似很轻松地添了一句:“别太快啊,这些要拿来慢慢磨他。一步到了位,反倒没意思了。”
阿追言罢举了举酒爵,示意众人同饮。
甘甜的琼浆在唇齿间激dàng,末处却倏然涌了一阵无可忽视的苦涩。直激得阿追眼眶一热,有股比这酒味还无可忽视的难言qíng绪推着泪水一并涌出来。
她猛一仰头,苦酒饮下,热泪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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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穆的国府正殿里,胡涤刚禀了两句话,戚王握笔的手便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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