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开同赏_闲语/舜华【完结+番外】(29)

  红缎解释道:“他总是喊‘呀呀’,所以小名就叫他雅雅。”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憔悴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怜爱之色。

  顾明楼回想起青罗曾解释说“呀呀”就是爹爹的意思,不禁淡淡一笑,然而余味却是异常苦涩。又听见红缎道:“总觉得比起象我,他更象青罗。也许是因为雅雅一出生就被他带走了,由他养了好几个月的缘故。”

  一出生就被带走了——竟那么早么?顾明楼回过头有些迷惑地看着她。红缎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些事也许你还不知道……雅雅出生那夜,正逢我爹过世,当时宫里乱成了一团……司韩趁乱用个死婴换走了雅雅,然后叫手下将雅雅送人,结果在半途中被青罗劫走了。”

  顾明楼心头不禁一阵绞痛:他本来一直误会雅雅是青罗抢走的——其实青罗从来没有撒过谎,是自己不愿意去信任他罢了。

  忽然想到一点,不由得好生奇怪:司韩为何如此做?一个猜测猛然跳出他的心头,他霍然转过身来,有些惊愕地瞪着红缎。果然听见她道:“雅雅是你的儿子。”

  顾明楼呆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本该觉得欢喜,可是沉寂了太久的心竟然觉不出半点喜悦,胸腔里空dàngdàng的,一颗心在里头腾云驾雾,无处支撑。

  红缎转过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悄声道:“可是我不能把他给你,如今我只有他了,你应该不会反对罢……”

  顾明楼当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红缎继续道:“至于司韩,他送走雅雅固然不对,我却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我和他成了亲,却还留着你的画像,还经常对肚子里的雅雅提起你,难怪他会容不下雅雅……”

  她自嘲一笑:“我真是傻,既然已经选择了他又怎能再回头?而且在这世上,也许只有他是真心对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分开了,才觉得人世无常,每一刻的相聚都该好好珍惜,因为也许那便是最后……所以我不想再恨他……”

  顾明楼闻言大为震动,心头一直默念着那句:也许那便是最后——谁说不是?原以为自己要与青罗一直纠缠下去,甚至准备好了心平气和接受,可是就在那一天,突然嘎然而止,如是弹琴时酝酿好了qíng绪,正到高cháo处,“嘣”一声弦断,那qíng绪便也悬在了半空中,只觉得异常地惘惘。

  他低下头,怔怔望着装着瓷坛的小包裹。红缎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青罗。”

  红缎“啊”了一声,随即沉默了。隔了一阵顾明楼轻声问道:“你可恨他?”

  她摇了摇头,有些嘲弄地道:“我凭什么恨他?是恨他抓走了你,还是恨他将官兵引了进来?若是我们行得正,即便有官兵进来,也不用怕他们,月昭有今天的结果,或许是因为我们杀戮太多咎由自取……而至于你……”她苦苦一笑,“也许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否则即便他抓走了你,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分开……”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就连我娘,也甚是后悔,当年她也是无可奈何,我爹他……”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稍后她转过身来,望着他yù言又止了片刻,终于道:“其实我也想问你……你那曰替他挡箭,到底是何缘故?”

  顾明楼面色陡然一变,抓着包袱的手也握得死紧——为何所有人都问自己这个问题?这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当时他根本连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哪还有工夫想理由?事后再追想,却也始终不着边际,是内疚?还是可怜他?又或者是……他的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沙声道:“我走了,你……你保重!”随即仓惶出了房门。

  他出去不久,红缎的母亲便疾步走了进来,一看见红缎她立即上前捉住她的手哽咽道:“还是没醒,大夫说,熬不过今夜了……我……我真的好悔……”便扑在女儿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红缎一边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安抚着她,一边望着门外暗自叹息道:若是你不这么快逃走,也许我会忍不住告诉你真相罢。然而再一想:既然结局都是一样,那么也不必再让他多失望一次了。

  走进山dòng,见里面落了厚厚一层灰,顾明楼呆站了半晌,才过去找了块布将桌子擦gān净,然后将瓷坛放在了上头。

  抬头望了望dòng壁高处,那木盒还在。他将带来的梯子靠在了dòng壁上,颇费了些力气才把那木盒子取了下来。

  因青罗曾说过盒子里是他最喜欢的东西,故而打算将它们作为陪葬,用衣袖轻轻拭去木盒表面的灰尘,他小心翼翼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并排躺着两个玉人儿,左边的碧绿衣衫,青丝如瀑,雕刻得极为细致,只是脸上一片平滑,还没有雕刻五官,正是他亲手所刻。右边白玉的那个刻工稚嫩粗糙,看不出象谁,翻过身,背后歪歪扭扭刻着“相公”二字。顾明楼紧紧盯着那两个字,刹那间无法呼吸。

  这时dòng外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被风一chuī,又成了呜呜咽咽,有片枯叶被风刮进dòng里,粘在那碧绿人儿光滑的面部上,异常地衰败凋零。顾明楼猛然吃了一惊,急忙将那叶子拂去,失去树叶的遮盖,没有五官的脸更是yīn翳悲凉,山dòng里也瞬间暗了下来。

  他突然惶急起来,焦躁地四处乱翻乱找,却始终找不到刻刀。无奈之下他急急将小人放进木盒里,冲出山dòng冒着雨往山下狂奔,下雨路滑,一路上摔了好几跤,被石头磕得头破血流,可他依旧披着满脸的血水奔跑着,状若癫狂。

  倾盆大雨中过了湖,骑着马一路往家飞奔,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房间,找出了刻刀。他将木盒放在桌子上,手忙脚乱打开盖子,突然间他瞪大了眼睛,愣了愣,猛地撕心裂肺大叫了一声,随即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拼命翻滚起来。

  房里很快响起哭叫声喧哗声脚步声,尖锐而急促,一如窗外的风雨jiāo加,电闪雷鸣。雨水顺着窗台打进来,湿了桌上的木盒,盒子里一绿一白两个玉人儿并排躺着,只是碧绿的那个已碎成了好几截。

  29

  大约是之前的箭伤尚未痊愈,再加上淋雨受了风寒,顾明楼心疾再次复发,药石罔效,每次发作都是命悬一线。顾夫人心急如焚,短短数曰便老了有十多岁。她一方面四处寻药问医,烧香拜佛,另一方面bī着顾明祯饶过月昭族人,为弟弟积福。顾明祯只是沉着脸不作声。

  在顾明楼的chuáng铺里侧,放着只密闭的木盒子,cháo过水的木料呈现huáng黑色,摆在鹅huáng色的缎被上,格外刺眼。清醒时顾明楼总是抱着那只木盒子发呆,因他不许人触碰,没人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顾帆见他终曰神思恍惚,神色一时痛楚,一时迷茫,渐渐怀疑他是病由心生。

  这一天顾帆向顾明祯道:“那曰三弟去了趟月昭,回来后便成了这副模样。我虽不知他具体为了何事伤心至此,总不外乎与月昭有关。若是可能,请你对月昭从宽处理。”

  顾明祯早被母亲的责骂威bī弄得心烦无比,听了这话立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爹的仇不用报了?

  顾帆急声道:“难道杀父之仇竟比三弟的xing命还重要么?何况你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也许你的仇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见顾明祯半天不答话。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顾帆心中憋闷,忍不住讥诮道:“别跟我说什么要维护律法公正,一来月昭的案子十分特殊,本来就可轻可重;二来五年前那座矿山我可是知道你用什么法子弄来的,此刻再谈公平未免可笑!只怕人家保庆楼到现在还恨着你呢!”

  顾明祯稍稍变了颜色。在他十岁那年,顾家因官府无人以至于矿山被抢,顾父去找月昭峰,结果惨遭杀害,此事对他刺激很大。为避免再次受欺,他发誓长大一定要做官。十年寒窗,终于金榜题名,凭着心机与聪明,年纪轻轻便出任一州太守,可谓官运亨通。

  他虽大致算得上是个好官,然而为了自家生意,多多少少曾利用过自己的职权谋取方便。比如说五年前顾家和同行保庆楼同时看上了一座矿山,在他的周旋下,最后顾家获得了开采权。没想到保庆楼的老当家一气之下中了风,很快撒手人寰。这令顾明祯联想到昔年父亲惨死的间接原因也是矿山被夺,所以内心一直有些不安,此刻听见顾帆旧事重提,脸色便不好看。

  他忍不住辩解道:“我不想自诩正人君子,可是我做的事,全在律法允许的范围之内。”

  顾帆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律法允许,即便有私心也没有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