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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莫回-倾尽天下_弄简【完结】(21)

  “皇上,怎麽在这?”刚近其身便嗅到扑鼻的酒气,公输月轻著嗓子像在抚慰迷途的娃娃。

  皇帝还没有缓过神。

  待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一辈子都不该做,却永远不後悔曾做过的举动。

  软唇温热,淡香宜人。

  皇帝像是醉了,可那闪亮的眸子却比世上最耀眼的宝石还要亮上几分。

  公输月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平日端庄威严的君主,醉起来是那麽……惑人。

  细整的牙齿在唇上轻咬著,留下一排浅浅的水印。

  “皇上?”等到皇甫翰终於放开他,公输月才没事人一般的低声唤了一句。

  “月。”

  醉态撩人。

  这四字写起来简单,可要说真的有所认知,对於公输月而言这还是头一次。

  他第一次了解原来醉态撩人,是这麽个撩人法。

  风也和煦的紧,乱了平日刀削一般、服服帖帖的鬓角。青丝垂散在耳侧。俊逸的男人cháo红著脸,身形不稳,跌跌撞撞地撞进来人的怀里。

  要说起来,皇甫翰高了公输月半头。这场景本是该怪异的。可月光如水,柔和静谧。洒在紧拥的两人身上竟是说不出的美好。

  所以,总噙淡笑,缀在天幕的月亮能成为文坛的抢手货,总是有它一定的道理的。

  月光能让画面和美,能让qíng感在心底不知所以就泛起小小的涟漪。不是波澜壮阔的,却比排山倒海更要命。

  皇帝此刻便是如此。

  心头涌上的一阵悸动,让他借醉埋在公输月的怀里不肯抬头。

  这场景陌生极了,可又实在有些熟悉。仿佛前世的某一瞬,他也曾这样失态过,放肆过,分寸大乱过。

  “皇上。”面对这样孩子气的皇帝,公输月笑了一声。

  皇甫翰均匀的呼吸扰得他的心脏没法规律地跳动。

  恐对方著凉,抬手想要将有些松垮的龙袍收得紧些。却从袖子里滑出一把扇子,紫檀制的扇骨上分明刻著小小的“公输”二字,公输月的眼神一紧手却一松,将有些睡意的皇帝狠狠一推。伸手便将那落在地上的扇子捡起来,连灰尘都没掸就塞进袖子里。

  皇帝被这麽一推,睡意全无地跌坐在地上。迷茫地睁开眼,却见那抹月白的影子即将远去。伸手去够:“月。”

  那背影迟了迟,却最终没有转身,反倒逃一般地去得更快。

  皇帝的手愣愣地抬在那,指尖跳动著柔和的月光,流淌著冰冷的空气。

  这场景同样熟悉。

  “月……不见了。”富有四海的男人抬头,无奈地吟哦一声。眼底的清明,就是夏日里流动的夜光也比不上。

  任他做痴扮嗔、装傻充愣,月也绝对不会回头多看他一眼。

  他是皇帝,可面对这样的qíng状除了叹息,也再没有别的办法。

  然而──

  准许公输月不著侍卫之衣,身携家传之扇的,不正是君无戏言的皇帝自己麽?

  恢复了帝王韬略,整步走向别处的皇甫翰自然不知道,这一次,他败在自己的手上。

  皇宫是万金之地,可在无人的夜里,却冷得令人心生怯意。

  皇帝是极少有机会流连在偏远角落里的。因而,待皇甫翰发觉自己走得太远之时,借著远处微弱的宫灯,已经很难辨认回去的路了。

  好在,对於鬼神之说他一向不信,因此倒也没觉得这习习的冷风有什麽怪异。

  不过,不信并不代表无惧。当幽远哀愁的笛声从野糙遍横的废弃宫殿中传出时,皇帝微醺的双眸露出一掠而过的惊恐,转身yù走,却被迎面chuī来的一阵惊风所扰。这风来得确实怪,却及时平复了皇帝惶乱的心qíng。

  不再心惊ròu跳的他,终於能够静下来听听这突然响起的笛音。

  听惯了绮靡婉媚的宫廷丝竹,此刻伴著夜chūn的微凉,听这悠悠奏起的笛音,反倒顿觉得耳目一新。

  年轻的皇帝被这哀怨的笛声所引,竟痴痴地拨过乱糙,往弃庭的深处去了。

  小走十步,便豁然开朗。

  这外表看似破落的庭院,其中却别有一番dòng天。

  被弯折流水环绕著的小轩,朴素清新。泛著寒雾的水面上,横跨著一座江南常见的拱桥。水中还dàng著几苇仿得极jīng致的小船。

  这番静谧极了qíng景在以水闻名的江南都是少见。更遑论在这旱涩的北方。

  笛声突然断了,皇甫翰从凄迷的笛音中转醒,回神便发现自己置身这般美景之中。

  微醺的皇帝这下醉得更是彻底,他几乎开始相信这是个梦境。

  走过做工细致的小桥,近了轩,伸手轻轻推开门。

  轩里的场景亦没有让恍恍惚惚的皇帝觉得失望。

  一张紫檀木雕成的书案正对著门,铜灯还燃著,屋内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从地面不积一尘的qíng况判断,这里定有人常住,还时不时地有人打扫。

  屋里的构造虽是简单,却完美得令人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皇帝虽然醉了,可到底不是傻子。

  联想到自出生以来,所历所见的一场场明争暗斗,又思至各路权臣最近的种种动向,深觉自己可能被卷入某起宫廷yīn谋,顿时惊寒入骨。

  稳了稳步子yù走,却被突然响起的嗓音止住。

  “皇上?”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一向谨慎的皇帝冷汗沁背。

  这种时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以背示人的,皇甫翰身形略转。

  “知是朕,还不快出来请安!”清冷的模样没有出卖他的紧张,帝王之术讲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此刻虽面临著可能xing极大的危机,皇帝也还没有乱了阵脚。

  没有想象中的冷光暗器,只有一位文人模样的男子踱步从屏风後面出来,看他的脸色,倒不像是jian恶之人。

  “圣上……”见了皇甫翰,那人的嘴唇颤抖起来,脸色也不如以前泰然,他没有犹豫地拜倒,稳稳地磕了个头。

  皇帝仍没有放下戒备,他施施走向跪著的人面前:“你可是宦官?”

  “微臣不是。”那人显然是惊诧於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不过仍是恭恭敬敬地答了。

  “哦?那外阁男子擅居宫中,你可只是何罪?”

  跪著的人身子一抖,头埋得更低:“臣不敢造次,只是幸得先帝特赦……”

  “放肆!先帝何曾做过此赦?朕怎从未听闻?”

  “圣上英明。”那人再次磕了个头,双手呈上一卷huáng色锦缎:“此乃先皇诏书,请圣上过目。”

  皇甫翰疑有诈,迟迟未动。

  那人明白了皇帝的疑虑,打开锦卷呈上来前来。

  皇甫翰糙糙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顿时让他喉咙一紧。

  他立马伏下身子,扶起跪著的男子。

  许久才叹息著喊了句:“公输卿。”

  听这一声久违的“爱卿”,公输璇眸里隐忍许久的泪,顿时溢了出来。

  先帝早知他公输氏有难,那日早朝便暗自留下他,引他来了此处。并诺设法救下其他家眷,岂料人算不如天算,皇恩未及,萧氏便以私藏龙袍之罪,抄了公输家,顺带故演了一场杀jī儆猴的好戏,借机让辩理的公输澄横死刀下。一来断了公输家的根,二来给那些想为公输家出头的大臣看看以卵击石的下场。

  先帝英明,却抵不住一场急疾,此事过後没多久便驾鹤西去。

  公输璇至此便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好在,皇甫旬早安排了心腹伺候起居,这个破落的小院所处位置又甚是隐蔽,才得以掩人耳目。

  本想等风波一平便想个法子遁出。谁曾想自新帝登基以来,萧鸿章更是仗著“周国大臣”的名义权倾朝野,加之洛戚殉国,曹王被灭。朝堂之上更是没人能牵制他。公输璇一生忠君,此刻更是不愿置身事外。宫中虽是寂寞,但毕竟能从管事太监口中知道些朝上之事。

  而方才笛中的凄怨,也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悲愤。没想到,新君竟误打误撞地觅得此处。真是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皇甫翰看了先帝遗诏,又听了公输璇的一番详解,对事qíng的来龙去脉顿明白了九分。

  一时间对萧氏的恨意又增了许多。

  “皇上若想除去弄权之臣,恐怕此刻为时尚早。”公输璇与萧鸿章争了数十年,自然清楚对方的秉xing。“恕臣直言,皇上所立新臣根基未稳,还要耐上几年,等新臣稳权之後才好。依臣对丞相的了解,此人自视颇高,近来虽已领略到皇上的手段,不过,定然仍觉圣上资历甚浅,论起弄权远不如他。因而,近几年倒不会有什麽大动静。”

  先帝在时,公输璇便有铁骨诤臣之名。皇甫翰看来也是名不虚传,这一番话剖析时事极周到,但却也实在不很中听。不过,对於恨不得乱刀剐了萧鸿章的他来说,这样的言论动听极了。他深知新臣与萧鸿章权力的差距,这也是他一直忍著,按兵不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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