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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_桔子树【完结】(4)

  阮良走到榻前,见高坚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黑漆漆,光艳艳,水意淼然,越看越觉得委屈。

  “哎,都是我爹不好,老说你是要取功名的人,不让我带你去嫖姑娘,瞧瞧,把个好好的人给憋的。”阮良很是心疼,“也是爷不好,只顾自己快活。赶明儿,我把柳丝送给你,你别看那小丫头长得不是顶好……”

  阮良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眨了眨眼睛。

  “不要!”高坚终于喊出声来。

  “哎,你这是怪爷把自己用过的姑娘送与你么?”阮良嘻笑着“别不识好人!huáng花女子拙笨,中看不中用。你又是个新手,不会调教,别弄得两相生怨,不得趣味。”

  “不要!”高坚脸上通红。

  “你呀,莫要把书读傻了,你要知晓,这女色就如同人参附子,是世上顶好的一剂补药,长服则yīn阳jiāo济,可延年益寿。”

  高坚这辈子没听过这等歪理,只能把眼睛瞪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阮良越发得意:“你看,若是说禁yù便可得寿,那宫里的太监岂不是都得活上三五百岁?可九州之内,只有挂长寿匾额的平人,你何时听过起百岁牌坊的内相?”

  高坚实在无话可说,只能把头一点:“你说得是。”

  阮良越说越是兴起,本yù向高坚把个中妙处一一道来,却不想院外客似云来,道贺的友人已经挤满了前院。妇人派了小厮过来催促,只问两位爷gān什么去了。

  阮良忙从榻上跳起,拍着额头嘲道:“看我这记xing。”

  高坚却面红过耳,连着胸口都烧成了一团绯色。

  那几日实在是忙,阮良忙着带高坚去会友,忙着陪高坚去拜客,最后,忙到乱了,自然忘了柳丝那一档子事。

  高坚没有提醒。

  阮良把汗巾也忘在了高坚榻上。

  高坚也没有提醒。

  那一年,高坚十八岁,阮良二十四岁。

  第5章

  高坚有才,阮家有财,两相合济,自然没有成不了的事。阮家世代盐商,偏偏家里儿子四个没有一个是读书的种子,阮良无心捡回来一个,哄得阮父心花怒放,只恨家里没有适龄的女儿可以招他进门。

  高坚自从中了举人,阮家便挑了个吉日,着他三跪九磕,奉茶献礼,拜了阮父做gān爹。

  从此真真便是一家人,阮氏有材可仗,高坚也有财可借,正是皆大欢喜。

  后来高坚进京赴考,得中第七名武进士,虽然不是顶级的荣贵,在商贾人家里,也是一流的盛事。阮家举家同庆,在京城大大摆起宴席。

  阮良这一生,最jīng通的,莫过于酒色财气这四字,在席面上妙语如珠,哄得人人开怀。只有高坚坐在上首,目色沉沉,笑意不及眼底。阮良总觉得他有些委屈,私下拉了细问。

  高坚垂首道:“没中状元,有负公子。”

  “没中便没中,什么负不负的。”阮良笑道,“你这人忒是心狠,那状元岂是好中的,你能挣到这第七名,也是我家祖坟生光了。”

  “你那时说,让我长大要考武状元。”

  “我说过?”阮良一脸莫名,转而又笑道,“我说笑而已嘛。”

  “你忘了。”高坚漠然道。

  “哎呀,你这人就是这样。即便是不中,又能怎的?你即便是什么也不中,能怎的?”

  高坚眸光闪了闪:“你说,若是什么也不中,你也养着我。”

  阮良一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气:“对对对,就是嘛!爷都答应过的。”

  高坚道:“你还是忘了。”

  阮良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你提起,爷不就记起来了嘛?”

  “是啊!”高坚淡然一笑。

  时下重文轻武,而且边疆苦寒,武进士多半不愿从军,高坚在殿上主动请缨,深得圣心,连提了两级,封了一个辽边巡检的官职。

  阮良听说高坚要去远处过苦日子,十分的不舍,执手相看,眼中泛红,仿若杨柳岸上沾了水的桃花。

  高坚被他看着,从身到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直沉到深深地底,再也看不到光的所在。

  圣命不可违,高坚自然还是走了,阮父爱他肯吃苦,懂上进,临行时包了一大盒金子给他,又送了两个伶俐家人,陪着一起上路。

  高坚策马扬鞭,把阮良抛在身后,留他站在长亭外呆望,泪水滚了一脸,抱着夫人饮泣。

  一月后,高坚看到漠北的雪,如云似絮般拉拉扯扯的落下,忽然觉得心悸,竟痛到一时难起身。

  此时,阮良在烟云阁上喝花酒,看到歌伎耳上缀了一朵小小金花,总觉得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是哪里看过。女人见他盯着自己看,便与他抛眼色,阮良被她挑得兴起,亲亲热热地搂上去,什么都忘了。

  那一年,高坚二十岁,阮良二十六岁。

  第6章

  阮良虽然疲懒贪色,不行正道,于làngdàng公子堆里,倒也不算是个能惹事的,可谁知晓,难得惹一桩,就是天大的事。

  高坚收到阮家重金借驿报传来的消息,说阮良睡了八府巡按刘鹤寿的小老婆,如今被人扣在园子里,已经关了十多天了。高坚收了信,托人向上面告假,单骑快马,换马不换人,不过四五日,便从辽边赶到了扬州。

  阮家正闹得不可开jiāo,阮夫人虽则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偏偏这个是最小最心疼的,平日里最会奉迎,也最得宠。在老太太看来,他儿子这辈子都没生过事,自然是外面的小狐狸jīng在害他。

  阮父比夫人多了几分见识,执着高坚的手不住口的骂小畜生败坏门楣,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明摆的:救他!

  是啊,得救他!

  于公于私,于qíng于理,高坚都没得选择。高坚问明了缘由,沐浴更衣,写了拜贴亲自递上门去。

  这八府巡按虽是个告了老的八府巡按,也毕竟风光过,高坚只是一名中阶武官,无权无势,只得做小伏低。对方收了贴子,他便在门外跪下。

  天热,毒日头明晃晃悬在天际,汗水打湿了纯黑的武袍,洇出一块块盐渍。

  刘鹤寿得了脸面,估摸着谱儿也摆得差不多了,才把人放进来。

  高坚漠然起身,挥了挥膝上的土,随家丁入内,背后黑漆大门合拢,吱嘎一声,高坚神色一凛,心思却越发坚定起来。

  ◎◎◎

  阮良一生富贵,温柔乡里长大,从未吃过一分一毫的苦,长到这么大,真是连手指尖都不曾扎破过,被人在柴房里关了月余,一身华服沾得污秽糟烂,身上瘦得不见一丝ròu,面孔已不及手掌大,眼眶里泛着红晕,惊恐万状,惶惶不安。

  然而,他就是有等本事,即使这样折堕了,也不见得láng狈,只觉得白玉蒙尘,惹人生怜。

  高坚眼力好,自远处就看见了他,却在堂下站着,一动不动,倒是有双手在心头撕扯,血珠子一颗颗迸出来,痛得奇异。

  阮良却是到近处才看清,整个人生生僵住,一张脸上,从不可置信渐渐化作狂喜,三步并作两步逃到高坚身后,抱了人号啕大哭:“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高坚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转过脸,看向刘鹤寿。

  这老头年过七旬,脸上千沟万壑,眼角被皱纹压下,变作一双极为狠利的三角眼。

  “大人。”高坚单膝跪地。

  阮良随着他蹲下身去,埋头躲着,不敢看人。

  “此人yín我妻室,若是换做你,当如何处置?”刘鹤寿声音低哑,似一张老旧的弓,呀呀拉开时,让人肺腑生凉。

  “大人也关了他这么久了,不如,打一顿,就放了吧!”高坚低下头,恭恭敬敬的抱拳,身边有随从捧上整盒的金叶子。

  阮良听到那个打字便揪紧了高坚的武袍,整个人瑟瑟发抖,像是数九寒天里的一捧雪,随时会被烤化在三伏天的烈日下。

  刘鹤寿垂眸看了一眼金子,又看了一眼高坚,他此番输的是面子,现在想要挣的,也是面子。一刀把人宰了当然最有面子,但阮家虽不是官宦,却也是大户,把仇结得太深了也不好,毕竟他这番被占了便宜的,并不是正室,只是个买来的妾。

  “那就打一顿吧!”刘鹤寿放下话。

  阮良吓得全身一僵。

  “抽一百鞭,滚出扬州城,别让我再看见你。”老头一把苍老的嗓子,如枯树一般gān涩。

  阮良彻底瘫到了地上。

  ◎◎◎

  此时日正当午,树上的蝉鸣声声催人,白花花的日头照得天地一片雪亮,青石板上泛着水光,一晃一晃的,闪着。阮良怕得要命,他这辈子没有这样害怕过,竟怕到麻木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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