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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_眉如黛【完结+番外】(20)

  漏声yù断,过了不久,一个丫鬟捧著刚刚炖好的莲藕百合汤,轻轻敲了敲卧室门,叫道:「唐公子。」房门却空掩著,一敲就开了,丫鬟犹豫著,将头探入房内,又轻声问了一句:「唐公子?」劈里啪啦一阵碎响,紧接著是女子慌乱的叫声:「唐公子……唐公子不在屋里……」这声并不算大的惊呼,却惹得下人们统统从房里跑出来,面色惊恐的对望著,一起搜寻了起来,哪里寻得到半个人影。很快,又有人惊呼起来,马圈里,也空了。

  此时的唐尘已经骑马狂奔了好一会儿,整条道路上,都簇拥著出来看火景的闲人,并不熟悉骑术的他需要努力拽紧缰绳,才不会被甩下马背,好在凌霄楼和萧王府隔的并不算远,在撞倒好几个行人後,他就看到了站在虹桥桥头打算离去的楚三和『萧青行』,他们被几个侍卫护在身後,看上去láng狈不堪,只有唐尘敏锐地看到了楚三眼里的得意之色。

  楚三在这里,萧青行在这里,还有一个人呢?唐尘心急如焚,纵马急驰,撞翻那一圈侍卫的包围,跌下马背,又歪歪扭扭地站直身子,连痛都感觉不到。楚三一见他,脸色登时变了,皱著眉喝道:「唐尘,你来这里做什麽,回去!」唐尘愣愣的看著楚三,那人身後是不停燃烧著的高楼,万千奢华,终归尘土,他只能用力,用力地从喉咙里,生硬的挤出几个字:「他呢,在哪里?」楚三脸色yīn沈起来,他有些不明白唐尘是如何看穿这把戏的,更没听懂唐尘究竟在问谁,只是冷声道:「这不是你该管的,现在就给我回去,你不是也很想看他死吗!」「在里面吗?」唐尘用恍若做梦一般的轻柔语气,自言自语的说著。身後燃烧著的楼宇,曾是销魂窟,却作了送命场,多少爱恨,眼看著就要一笔勾销。为什麽还会难过,会不舍得。楚三死死盯著他的表qíng,身形一晃,拦在唐尘身前,厉声喝道,「我再说一次,回去!」於此同时,被撞开的那几个侍卫一起朝唐尘背上抓去,同时喝道:「请留步!」可唐尘歪著头,还是向前走了一步。

  没有人拦得住唐尘这一步。

  甚至还没有看清楚他的袖摆怎样飞扬起来,那身影就擦肩而过了。

  这究竟是怎样绝望的一步,甚至让旁人以为,他如果被拦了下来,这个少年就会立刻痛苦的死去,就像是被紧紧勒住喉咙正苟延残喘的人第一次伸出双手在空中虚抓。那涉死的力量抓到什麽就能捏碎什麽,充满著疯狂,绝望,凄厉,痛苦。

  楚三有一瞬间的失神,只觉得眼前一花,仅闻少年衣袖轻轻擦过的声音。他愕然回头看去,只见到唐尘消失在入口处的背影。

  他一进大堂,就看到肆nüè的火舌,疯狂舔噬著雕花栏杆和桌布,火星被焰气chuī得四处乱飞,整个凌霄楼像是一团旋转上升的火,滚滚浓烟充斥著每一个角落,不时有被烧断的木块和横木燃烧著坠落在身旁,一时间莫说寻人,连自保都极为困难。

  唐尘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他努力弯下身子,寻找上楼的通道,却看到了大堂中心,眼看就要被殃及了二十口油缸。如果香油漫出,这里无疑会是滔天火海。可唐尘连把外袍浸湿的机会都没有,看著被浓烟笼罩的大堂,恍惚间竟是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唐尘突然想起自己昨晚才来过这里,虽然那时魂不守舍,只顾著喝酒,但上楼的楼梯依稀是在右边。

  唐尘想著,朝入口处的右侧看去,那里是火焰最猛烈的地方,桐木的楼梯被烧得摇摇yù坠,但此刻哪里容得他犹豫不决,唐尘趴在浓烟的下方,用袖子捂住口鼻,再度施展轻功,从烈焰中窜了过去,火苗在唐尘衣袖和背部燃烧了起来,唐尘咬牙急冲,冲上了二楼後,才就地一滚,压熄火焰,他一头长发已经在烈焰中微微卷曲了起来,脸上布满汗水,看著不知高度的长梯,少年突然面露惊愕,朝旁边抱头一滚,还未滚出数米,紧贴在楼壁上,盘旋上升的数层楼梯,就从高处轰鸣著狠狠落下来,砸在他刚才落足的一隅。

  无数火星!的升起,木屑飞she,唐尘只觉得背部一阵剧痛,紧接著,火舌烧在唐尘手背上,一下子红肿了起来。他又是踉跄的避开四五步,发现脚下的地板也在摇晃,再不敢迟疑,看著头顶楼板上露出的四方形空隙,秉住呼吸,向上纵身一跃,约有半丈来高,见去势将绝,双脚又在墙壁上猛的一蹬,身形向上飞窜了数尺,同时右臂舒展,牢牢扣紧木板,借力使力,一个屈身後翻,再上了一层。

  只是这几个动作使完,唐尘的力气也几近枯竭,楼道里四处都是滚滚浓烟,连喘息都极为费力,唐尘能用袖子护住口鼻,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被毒烟一熏,竟是流泪不止,疼痛难忍。唐尘刚用袖子擦拭了几下,头顶一块横木掉下,擦著唐尘的右臂过去,木上的长钉硬生生的钩下一块ròu来。

  唐尘呜咽一声,又後退了一步,拼命捂住流血不止的右手,用牙齿扯下布料死死勒紧伤处,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匕首,cha在墙板上,手指抠进木板,就这样向上攀爬起来。浓烟由下往上冲来,直直熏著唐尘的眼睛,习武之人再如何练金锺罩铁布衫,也无法保护这人身上最脆弱的罩门。越发昏暗的视线里,只看到一股一股翻滚的热làng,足於融化残躯火焰劈里啪啦的燃烧著,不知不觉中已经汗出如浆。

  唐尘就这样拼命挣扎著又接连爬上了好几层,手臂每一次抬起都是刺骨的酸痛,头顶那层楼已经被火焰完全包裹起来,根本无路可走,漆黑的浓烟大片大片的喷薄著,无尽的烟尘夹杂其中,唐尘呆愣的趴在地上,不停的拍打著点燃袖角的火苗,四周只听到火焰劈啪燃烧著的清脆声音,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死寂,浓烟中异常疼痛的眼睛,渐渐模糊的视线,努力在黑暗降临前寻找最後一线光亮,濒临绝境时,唐尘终於不再掩盖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哭喊起来:「萧哥哥,萧哥哥……在哪里?我是唐尘,尘儿……来找你了。」他不知多久没说话,发音生硬而喑哑,但喊了一遍又一遍之後,渐渐大声起来,浓烟呛进喉咙,他就一边咳著,一边在燃烧的楼道间摸爬著寻找,指尖不知道被烫起了多少水泡。就在jīng疲力尽的时候,他听到楼上哗啦几声巨响,顶楼中心开始断裂,四周的木板向下崩塌著,唐尘微弱的视力早已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他只能用手摸,用耳听,用声音问,他大声喊著:「萧哥哥,萧哥哥,你……你在上面吗?我是尘儿,我是唐尘。」顶楼火焰略稀的地方蜷曲著一个身子,以袖遮脸,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虽然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萧青行这一回百疏一密,在官袍下罩上了一件水火不侵的冰蚕护甲,即便如此,全身上下长时间被火舌舔舐,也足於让他死去活来几百次,更可怕的是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他经历著一场漫长的窒息,似乎唯一能够吸进的,就是他之前呼出去的那口。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声,他已经分不清楚是不是幻觉,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萧青行努力抬起完好的右手,触摸到矮几上的水晶灯罩,用力一扫,然後是一声破碎的轻响。

  那人听见了吗,萧青行已经无力去想了,他侧著脸,试图再离头顶浓烟远一些,身旁木板断裂的空dòng中,突然伸上来一只手,那原本应该是白皙的,修长的,漂亮的手,现在却满是红黑色的烧伤和点点水泡,沾满了鲜血。紧接著,他看到了另一只手,那只被血染红了的手臂,看上去更加惨不忍睹。那人从楼下手足并用,láng狈可笑地往上爬,中间有好几回萧青行都以为他上不来了,可那人还是上来了,跪在他身边,用陌生的声音一边咳嗽,一边笑著问:「萧哥哥?」萧青行努力抬头看他,眼前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瞳仁变成了黑灰色,不停往外淌著泪水,那个人用力擦著眼睛,似乎看不见一样,只能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在他脸上摸索著,好像有些迟疑,又往衣襟上摸去,最後笑起来:「除了你,还有谁会穿这样料子的官袍。萧哥哥受伤了,没关系,尘儿在这里,现在轮到尘儿保护哥哥了。」他说著,用牙困难的撕下衣摆上的布料,一条又一条,把萧青行牢牢捆在他背上,手绑著手,腰绑著腰,那个少年踉跄地站起来,走了数步,似乎也嗅到了无处可逃的火焰的清香,於是猛冲数步,撞破栏杆一越而下。离地十余丈的高度,萧青行只以为他疯了,眼睁睁地看著那人张开的袖袍,像是鸟类舒展著翅膀,有些烧焦和卷曲的发尾,在他面前飞舞著,柔柔拍打在他的脸上。

  满天火星飞散开来。萧青行这才注意到身边呼啸而过的风,还有下面的水。凌霄楼,本来就建在无忧湖湖心,只是从这样的高度落下,又是两个人的重量,无异於……一声巨响,百尺飞làng,身体仿佛撞在了铁板上,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碧色的湖水漫过头顶,一丝一丝的红色细线从头顶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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