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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_眉如黛【完结+番外】(5)

  唐尘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用复杂而仇恨的眼神看著这些东西,然後拿起砚台,朝那幅画砸去,墨汁很快把那画像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毫不犹豫的做完这些,唐尘又几步走到案牍前,随手拿起公文,开始用力的撕扯著。当那两个人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张被毁得触目惊心的画像,和满地碎成纸片的公文。

  萧青行看到画像的那一刻,一直静如寒潭的眼睛终於变了,脸还是毫无表qíng的,只是那气势突然变得和刀子一样凌厉。他看著异常安静、沈默的罪魁祸首,轻声问了一句:「你gān的?」他看见那个少年低头默认的表qíng,再不迟疑,狠狠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萧丹生一惊,伸手拉了一下,没拉住,於是巴掌就毫不留qíng的落在唐尘脸上,唐尘就这样被扇得向旁连退几步,坐倒在地上,一边脸颊瞬间肿得惨不忍睹,嘴角也流下细细的血迹。

  可就在这个时候,唐尘无声的笑了出来。萧青行第一次直视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看到唐尘微笑著并且不屑的看著他。

  ──「他们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不是你。唐尘似乎已经找到了心里最渴望的那个答案,心qíng舒畅的笑著。可他还来不及高兴太久,便发现自己被狠狠的搂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中,他看到萧丹生根本不去注意被他毁了一地的公文──那分明是他几天几夜的心血──仅仅是,仅仅是无比心痛而专注的抱著他,小心地查看他伤肿的脸颊。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到了脸上,光顾著轻轻哄著少年,一遍一遍地柔声问:「尘儿,痛吗,痛不痛?」萧青行侧目看著这近乎怪异的一幕,唐尘刚才那个轻蔑的笑容,将他已经qiáng自压抑的怒火撩拨到极致。他眼睛的颜色原本就是极为纯粹的墨黑,盛怒之下,竟然泛著幽幽的暗蓝光泽,看得人冰寒彻骨。

  他看著萧丹生失态的模样,不怒反笑。冰冷的目光配著嘴角若有若无的冷笑,在优美的嘴角一丝丝渲染开来,他轻声道:「你真的很担心他呢。我从没有见过你这幅低声下气的模样,这已经不单纯是喜欢他这副皮囊了吧,你觉得他很可怜,觉得他善良无邪得像一张白纸……只可惜,我必须要提醒你,你根本没资格以守护者的身份惺惺作态──」如果说萧青行此刻就在爆发的边缘,萧丹生也未必是冷静的。怀里少年脸上的笑容已经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带苦涩的异样表qíng,那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他怀里用力挣扎,仅仅是恐惧地看著他,仿佛遇到了什麽难以置信的事。在萧丹生眼里,这不过是受了惊吓的一种表现。他可以无视唐尘的愤怒,却无法忽略唐尘的恐惧──萧丹生冷声答道:「好个借题发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他不顺眼,还记著他是……」说到这里,他们似乎都想起了什麽,同时噤声,表qíng复杂地看向少年,正好撞上唐尘的目光。两人的脸色有些变了,这个明明应该还缩在别人怀里发抖的人,刚才却聚jīng会神地听著他们的对话。

  唐尘不懂刚才还在争吵的人怎麽说不吵就不吵了,正在思索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子腾空而起。萧丹生把他横抱在怀里,气急败坏地说:「去後花园等我,要是敢打什麽鬼主意,小心我收拾你。」唐尘觉得这人的怒火简直来得莫名其妙,可他早已失去了反驳的能力,整个下午,他都被迫躺在柔软的糙地上假寐,快睡著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弃而不舍地轻拍起脸颊。唐尘猛地睁开眼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火。

  萧丹生被他弄得一愣,然後才低笑著解释道:「他们说这药活血化淤,吵醒你了?」唐尘低下头摸了一下自己被拍痛了的脸,才发现那里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他发了会呆,然後推开萧丹生,头也不回的朝花荫深处走去。

  萧丹生看著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孩子就是他天生的克星,就是来把浑身是刺的他磨得圆滑的。

  唐尘只顾著想自己的事qíng,他与萧丹生相处越久,就变得越发的谨慎多疑。初chūn的风,还夹杂著料峭的寒意,当萧丹生从门外踱进来的时候,发现唐尘坐在最靠窗边的桐木椅上,一手支著下颚,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麽。萧丹生朝他笑了笑,轻声问道:「尘儿,你刚才是在生气吗?」唐尘看著他,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任何想辩解的意愿。这是他新发现的游戏,每次萧丹生不明白他要说什麽,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都会微微僵硬一下,露出痛苦的表qíng。

  萧丹生轻声问:「那是什麽意思?尘儿,你真生气了?」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著唐尘的头发,轻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总是在忙,没时间陪你。」唐尘听了这话,有些想笑,又有点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唐尘感觉到那人用手小心地碰著自己红肿的侧脸,轻声说:「尘儿,从今日开始,我把事qíng都jiāo给别人,我就在这里陪著你。」唐尘平静无波地表qíng终於变了,他皱著眉站起来,呼吸有些急促。他想逃,却被萧丹生拽住了。

  萧丹生拉著他,还在柔声劝说:「怎麽,还在生气?」唐尘愤怒地回过头,看见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萧丹生试探著问:「我来教你认书识字好吗,以後你心里想些什麽,就能告诉我了。」唐尘拼命摇著头,却被萧丹生硬是拖到了桌前,转眼间,上好的宣纸铺开了,huáng绿的竹镇纸压了上去,徽墨在端砚中一点点晕染开来,兔尾毛紫竹管的笔饱蘸浓墨,萧丹生柔和地笑著,禁锢住不断挣扎的少年,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出清俊的字迹。

  唐……尘……

  「你看,这是你的名字。」

  萧……丹……生……

  「这是我的。」

  萧丹生手中的笔一直未停,很快就又在白纸上写下几个斗大的字。唐尘有些疑惑地看著那些染满墨迹的纸张,试著去拿男人手中的笔,萧丹生忙不迭的递给了他,唐尘就那样握著笔,试著临摹了一遍他们的名字。

  ──我有两个好哥哥。

  萧丹生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猛击了一下,看著唐尘笔下支离破碎的字迹,用力拥紧著他,轻声道:「尘儿写的真好。」萧丹生嘴里一边说著连自己也不知真假的谎言,一边挥毫落笔,桌上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写满大字的白纸。

  ──我有两个好哥哥,一个……是丹哥哥。

  也许真的是他吧,唐尘心里想著。他笑的时候,想跟著他笑,他生气的时候,也会跟著难过。

  这人从没发过脾气,护著他,守著他。

  他再多疑,还是相信了。

  人心都是ròu做的。

  萧丹生正提著笔,忽然看到坐在他怀里的唐尘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佳句易成,颜色难描。

  萧丹生的手僵了一下,就顿在那里。桌上的纸被穿堂风一chuī,许多墨迹未gān的纸片在斗室中翻飞不停。萧丹生在这一瞬间突然豁然开朗。唐尘信了。

  那些谎言,他终於信了。

  萧麟帝驾崩的消息,是在浩浩dàngdàng的迁都途中传来的。

  历经战火的城门在修缮後第一次朝外开启,迎入的却是麟帝的灵柩。chūn寒未退,青石铺就的天衢大道将整个宣州城延轴线一劈为二,满城华灯褪尽,朱墙素裹,梵音低唱。萧丹生和萧青行二人一身缟素,站在街道两旁,漠然的面孔上,时机一到,就换上了悲怆的面具。

  匆促拼凑的丧仪队伍,并没有失却礼数。千年桐木制成的内椁之上,又套著一层玉棺,最上面是汉白玉的外柩。外柩上雕著凤翥鸾翔,灵鹿衔芝,内椁上刻有金童玉女,吉祥牡丹,由数十个人抬著。那二人看著巨棺,缓缓跪倒,洁白如雪的灵幡在高空中飘扬不休。

  站在棺旁的内侍一边抚棺恸哭,一边看著萧青行:「圣上弥留之际,心心念念地仍是要看看宣州……」萧青行抬起清冷如冰的眸子,想了想,这才轻声说道:「圣上,宣州是个好地方。」那内侍听得一怔,qíng不自禁地向萧青行身後这座皇城看去,空气中弥漫著微带湿意的味道,和煦的阳光流连在青碧色的飞檐上,树下大片大片灰色的yīn影在街道上像液体一样的流淌著。萧青行不带感qíng的声音回响在城门下:「它如今姓萧了。」萧丹生听了这句,有些不屑的扬起嘴角。

  素白的圆形纸钱,从最高空纷纷扬扬的洒落。簇拥著龙棺的队伍沿著天衢大道缓缓前行,不远处,一座簇新却yīn气森森的祠堂被高高的石柱支起,凌空建在街道的上空,眼看龙棺将要从那座祠堂底下痛过,内侍不悦地喝问道:「萧大人,那究竟是……」萧丹生低笑道:「那是刺客祠。用来镇亡灵的。」一次屠城,十万伏尸。内侍一惊,仰头看去,看到头顶那座祠堂,在刺目的阳光下,沈默著俯视皇城中的一切。

  唐尘在半开的窗户後,默默地看著极尽繁缛之能事的丧仪队伍从路上经过,他隐隐约约地记得,似乎自己也曾经想过要办这样一场满城缟素的丧礼,却根本不记得是要为谁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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