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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诛_眉如黛【完结+番外】(10)

  这一对夫妻,一个满脸的血泪,一个却笑意盈盈,两人手牵着手,摇摇晃晃地从火场里走出来。

  华阳仍在扯那条缠脚的花枝,直扯得满手血痕,看见他们出来,先是咧嘴要笑,渐渐地笑不出来。

  一座偌大的陆府,坍塌声此起彼伏。这妇人牵着陆老爷的手,自从被佛光照过,身影就淡淡的,眼看要灰飞烟灭了,嘴里还在呢喃:「嘴上不说,心里未必没有qíng意,既然如此,又何苦。老爷,你往后一个人……」院子里的鬼气忽然散了,只剩下满眼火光。

  陆老爷脸上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他闭着眼睛,做着梦,满脸的笑,浑然不知身边的人已经彻彻底底地走了。

  华阳看着他枯瘦如柴的身影,想起他梦里梦外的炎凉,忍不住眼眶一红,猛地惨笑起来:「你要我专心看的,就是这些?」第五章

  听见华阳破口大骂,陆青川侧着头,平心静气地说:「还只是皮毛。」他正要说下去,华紫渊一声长啸,悬在半空的那柄长剑一化二,二化四,转瞬之间方圆十丈尽是纷纷剑影。华紫渊手掐太清诀,道袖一卷,诸天剑芒挟带风声落了下来。

  陆青川听见亭外风声呼啸,这才把视线从华阳身上移开。他双手微抬,一身血染似的外袍登时被妖气鼓满,缓缓向上升去,像一把猩红宝盖,把整座凉亭团团罩住。

  剑雨落在袍上,一如泥牛入海。

  华紫渊见了,连说了三声「好」,脚在檐上一点,掠入剑阵之中,抓过阵心三尺青锋,再一招鹞子翻身,朝那件锦袍刺去。

  陆青川披着素净的中衣,缓缓捏了个法诀,手腕一翻,暗红色的瞳眸随指尖一转,眼中杀机陡现。

  好一件锦绣华袍,在半空bào长数十尺,把华紫渊裹进布里,慢慢绞紧,那柄长剑从空中跌落,当地一声,斜斜cha进池边石fèng。

  华阳吃了一惊,奋力挣扎起来。只听华紫渊一声断喝,红袍应声爆裂,碎布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猩红血雨。

  陆青川眯着眼睛,左手虚握成拳,轻轻一扯,那条缠在华阳脚上的花枝一下子活了过来,拽着华阳向凉亭挪去。

  华阳脸色惨白,胡乱扑腾起来,在地上一拖,蹭了满身的灰。

  陆青川yīn沉不定地看着他,轻声说:「我其实待你不薄,你从前那样对我,我都未曾计较。」华阳破口大骂:「guī儿子,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抠你眼珠子,打得你满地找牙……」他刚骂了两、三句,就被扯到亭前。华阳吓出了一身寒毛冷汗,两只手死死扒住亭前石阶。

  华紫渊轻嗤了一声,一跃而下,几步上前,揪住了华阳的后领。陆青川眼中红光一闪,那束花枝陡然一绕,连华阳的手腕一起牢牢缠紧。

  华阳闷笑了两声:「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招式,尽管使出来!」陆青川淡淡地落下一句:「冥顽不灵。」

  华阳猛吸了一口气,大声喊着:「我过去是冥顽不灵,可我现在擦亮眼了!」陆青川轻声说:「华阳,你看,陆老爷醒了。」华阳惊疑不定,那几条花枝忽地一抖,把华阳提起来,倒挂在亭前。

  颠倒的视野里,原本呆站在院中的陆老爷,果真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在日头下晃了晃,好一会,一双浑浊的眼睛才迟疑地看向这边:「两位道长是?」陆青川悠然道:「这两位是白云观的道长。」

  陆老爷喉咙里谑谑有声,半天才说:「是了,我给白云观的人写过信。」华阳倒悬在半空,血气不畅,只听见陆青川从容不迫地引着那人说话:「陆庄主,两位道长听闻陆家出了命案,特来助你除妖。」陆老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除妖?我先前也以为是妖,后来才知道是人。两位道长请回吧!」华紫渊看了华阳一眼,见他面白如纸,嗤道:「华阳,久病之人胡言乱语,你也信。」陆青川倒像是意料之中,朗声说:「人?看来庄主知道真凶是谁了。容在下一猜,莫非,是柳娘?」「不是。」

  「是许姨娘?」

  陆老爷连连摆手:「也不是。」

  陆青川轻声笑说:「定是顾姨娘了。」

  陆老爷咧嘴一笑:「都不是,她们都死了。」

  华阳如同站在冰天雪地里,心里怕得厉害,只喊着:「妖怪,你又想骗人了,你骗不了我……」陆青川镇定自若:「道长,你瞧,陆老爷虽然中了毒,却不是总在昏睡。」陆老爷在院里踱着步,连一生的心血着了火,他也视而不见。突然,他看见cha在石fèng里的那柄长剑,兴致勃勃地跑上前去,拔出宝剑,乱劈乱舞起来。

  「杀!杀!杀光你们!」陆老爷一边劈,一边发出似哭似笑的喊声:「夫人!你回来!夫人!我替你报仇了!」华阳只觉得浑身热血都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彻骨的寒意。

  陆青川绕过亭中满地láng藉,把酒壶往湖心一抛,看着水心溅起涟漪,轻声道:「陆夫人之死,是和柳娘有关。」他顿了一顿,把冷嘲都写在眉梢:「不,何止是柳娘,你想想陆老爷方才的话。府里这几房姨娘,都与命案脱不了gān系。这些女人,平日里满口知jiāo密友qíng意相投,一争风吃醋起来,个个不遑多让。然而陆夫人一去,这几房姨娘免不了得罪两个人。」华阳被吊在半空,呆了片刻,才几不可闻地接下话头:「陆老爷,还有青川。」他想着陆老庄主拿着长剑乱砍的样子,忽然放声大笑,人却像是快哭了出来:「忙了这么久,原来是陆老爷为妻寻仇,杀了几位姨娘。」他笑得双肩微微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难怪陆府戒备如此森严,仍接连闹出命案!杀人人杀,果真如此,一大家子人要么身首异处,要么家破人亡,谁会去防他。」陆青川眼里妖光大盛,嘴角挂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偏偏眉目温文清俊如画。他负着手,踱了几步,有那么几瞬,他的脸隐在亭柱后,只看见乱发卷在风里,唯有那道灼热的视线,仍是片刻不停,居高临下一如猛虎搏兔。

  「你何必急着为那人脱罪,」陆青川轻笑起来:「凶手可不单是陆老爷一个人。你忘了,陆老爷身上的毒又是谁下的?他总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毒。」华阳被花枝缚着双手双脚,呆呆看着他,良久才问:「什么意思?难道还有第二个凶手?谁会给陆老爷下毒?」陆青川嗤笑起来,一字一字地说:「道长难道忘了,他,恨陆老爷。」陆青川把那一个「他」字念得极重。

  可华阳仍未听懂,gān笑了两声:「你说,谁恨谁?」他有心要逃,但被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妖瞳盯着,却成了砧上的鱼ròu。

  陆青川轻笑着说:「陆青川恨他父亲。」

  华阳望望亭中人,又回过头,看看陆老爷,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额角已布满了冷汗,简单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华阳所有的力气:「青川怎么会……恨陆老爷?」陆青川断然答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因为他母亲的死。」华阳猛地发起抖,脸上再不见一丝血色,先前所有变故,都比不上这件来得致命。

  之前入梦,不是没有见过陆老爷用鞭子揍那个人,不是没有见过青川捧着母亲的牌位,在陆府正大摆筵席的时候,一步一步走进来——他早就知道了,青川孤单一人,会过得不快活。

  可从没想过,会这般不快活……

  这妖怪轻描淡写几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薄刃,把皮ròu割开,真相至此终于大白。

  这一场灭门之祸,自柳娘入门而始,她年轻美貌,颇受陆老爷喜爱,更与几位姨娘jiāo好,私底下常说些正室的闲话,煽风点火,这才有了之后姨娘害人之事。

  陆夫人一去,陆青川手捧灵位闯入筵席,痛斥其父薄qíng,随后又在饭菜中下毒,远走扬州,又被逃至此处的狐妖生生害死。这妖怪身受重伤,为了修养功体,假扮成陆青川,回到金陵,才有了与华阳的数日孽缘。

  此时陆家老爷已经得知发妻亡故真相,心神恍惚、余毒未清之际,竟是从此疯癫起来,时不时的便在子夜时分,从chuáng上挣坐起来,倒提佩剑去为妻寻仇,虽有陆夫人魂魄未泯,多次现形警示,四位姨娘仍是陆续死于陆老爷剑下。

  「柳娘挑拨,妾室害人,当死;陆夫人虽是救人,亦是纵凶,当死;陆晏为妻复仇是真,了断人命也是真,家破人亡也不冤枉;至于陆青川,对父下毒,有悖人伦。」几枝烧枯的桃枝横在亭前,满树芳华都葬在火里。零落成尘,灰尘里又开出新的芳华。铜柱为枝gān,焰苗为冠,点点火星如飞花。

  这妖怪说着,静静地看了华阳一眼:「小道长,因果循环,从来报应不慡。」四周都是蒸腾的热气,华紫渊调息已毕,手一招,陆老爷握着的长剑便物归原主。他一手拎着华阳的后领,一手在花枝上一斩,把华阳解了下来。

  陆青川微微眯着眼睛,似乎看不惯小道士一声不吭的样子,连唤了两声:「华阳,华阳?」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叶子落在水心,「我一路逃到扬州,算出谁几月几日命中有死劫,就顺应天命,跟在身后。等人当真死了,才趁尸身未寒,借体化形。这一场荒唐闹剧里面,我不过演了个小小看客,两位道长世qíng练达,想必不会为难一个无辜之人。」华阳苦笑起来:「你说你是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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