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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记年_眉如黛【完结+番外】(20)

  吴秋屏气道:“你!”他看著眼前这个已经出落的与他身高相若的少年,低声骂道:“你,你这三年到底是吃错了什麽药!”苏媚娘在旁边默然看了一会,突然娇笑道:“臭道士,你忘了小公子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吗?”她说著,红袖一扬,身後数十个浮屠堡弟子竟齐齐跪在地上,以头抵地的喊道:“恭请公子回堡!恭请公子回堡!”

  花记年面色一窘,低吼道:“苏姐姐……”苏媚娘和吴秋屏对望一眼,冷笑著同时跪下,左手撑地,右手覆上左手,慢慢的将头弯下,抵在右手上,五腑投地,行了一个浮屠堡祭神时方用的大礼,口中同声高喝道:“恭请公子回堡!”

  花记年脸色惨白,他低笑道:“你们bī我,你们都bī我。”他说到这里,忽然的将伊心愁放在地上,双膝一弯,啪的一声跪在地上,溅起尘土一片,砰砰砰对著这片朝他跪倒的人群连磕了三个响头。花记年笑著说:“你们会跪,我就不会跪吗?我不回去,绝不。”

  吴秋屏脸色铁青,喃喃道:“变了,真是变了,他哪里还有个浮屠堡小公子的模样!我不认他,媚娘,从今天开始,我就当花记年死了!”

  花记年大笑著从地上爬起来,把女子重新扶起,横抱在怀里,仰天大笑道:“花记年本来就死了,我现在姓方,是个打杂的下人──如果大人们哪日光顾我们镖局,小的一定给大爷们端茶送水。”

  苏媚娘脸上也是一片森然,涂满胭脂的朱唇间死死挤出一句话:“你为何,竟自甘堕落至此?”

  花记年脚步一顿,突然沈默下来,周围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可以闻到日头下满地尸首的血腥味,也可以听到长风刮过稀疏的枝叶带起沙沙的轻响。风过,身後传来一阵阵衣襟被风刮动的闷响,苍凉和寂寥。花记年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为什麽?”他几不可闻的呢喃道:“记年又不是傻子,难道连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也分不清吗?”

  他微微侧头,嘴角含笑的看著吴、苏二人,轻笑道:“我知道我此时落魄,可是,就算我这样落魄,也觉得比在浮屠堡里的日子快活的多。”他似乎还想再说什麽,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用力挥了挥手,快步离去。

  吴秋屏瞪著他的背影,冷笑道:“我是管不了他了。他早就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苏媚娘用贝齿扯著绢帕,突然痴痴笑起来:“臭道士,难道你忘了,就算我们管不了他,这世上自然有管的了他的人。”

  她说著,张开双手,一旁的浮屠堡弟子就有人膝行向前,一人捧白鸽,一人以朱匣盛著笔墨纸砚献上,苏媚娘手持紫竹兔毫笔,工工整整的写了一行拈花小纂,封入鸽子爪上的竹筒之中,伸手放飞,带起鸽子扑腾翅膀的余响。

  “还是你想的周道”,吴秋屏叹了口气,“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小时候明明那般懂事的孩子,说变就变了。”他说著,缓缓拔剑出鞘,苏媚娘媚笑道:“呆子,要嫁祸,自然要嫁祸的真些。”她说著,又使了个眼色,便有弟子送上江湖中各大门派常用的兵器,她与吴秋屏相视一笑,用这些兵器施展出名门正派中的各种招式,在地上横七竖八的镖师尸首上划下种种伤痕,这才吩咐弟子们扛起棺材。

  吴秋屏念了句无量寿佛,低笑道:“升棺发财。”随即,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朝周围弟子嘱咐道:“孩儿们听好了,这次十二大门派见财起意,劫了还真山庄押送的镖,害死了金刀阮家夫妇──这样大的丑闻,你们可得好好在江湖中传扬一番。”

  第二十章

  浮屠堡。

  寂静的白虎间内,一只信鸽扑腾著翅膀冲了进来,直直冲向玉阶上的座位。血袍朱冠的男子睥睨间,缓缓伸出右手,握住了扑向他的鸽子,猛的收紧,在半空中溅起一片巨大的血雾。左手轻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竹筒,用食指和中指夹起宣纸,缓缓展开,一行拈花小纂便突兀的映入眼中。

  已探知公子下落,望尊上移驾一行,媚娘拜上。

  还真山庄,菡萏院。

  日西斜。

  隔了珠帘,三根金丝轻轻搭上chuáng榻上少女的手腕,微微颤抖著,顾青城眉眼微垂,右手轻抬,金丝线便重新缠上他的腕间。他侧过头去,看到端坐在八仙桌上的沈频真正蹙眉品茗,低声道了一句:“沈公子,伊小姐略加歇息便可,她脸上的伤,在下也已敷好了药,莫约四五天便可回复如初。只是,阮公子他……”

  沈频真眼中浮过一缕倦色,低低叹道:“伯父伯母遭此一劫仙去,惜羽心中自不会好过,我已给他服了安神的药,劝他先睡了。我真没想到,明知这一批银两关系重大,还有人敢劫──我在那之後,虽再次筹措银子送去,却还是晚了几天,唉,不说也罢。只是,待我查出谁下的手,定然以他项上头颅血祭伯父伯母。”

  顾青城淡淡笑了一下:“你庄中那位小兄弟,倒也真正本事。不单只身送伊小姐回来,还在别人都被灭口的杀戮中毫发无伤……”

  沈频真面色一凝,低声道:“这些疑团,我自会好好请教他。”他说著,拍拍衣襟站起身来,看著坐在轮椅上的顾青城,突然行了一个礼,恭敬道:“顾兄,果然不负悬壶济世之名,频真日後定当寻机拜谢。”

  顾青城用双手搬动轮椅上的机关,车轮便缓缓滚动著前行,这还真山庄後院除了台阶,到处都专门修筑了供轮椅使用的缓坡,他听了这句,只是轻轻摆手:“不过举手之劳。在下还未拜谢沈公子收留之恩呢。”

  沈频真冷眼看著他去远,用簪子将灯丝挑暗了些,让整个帐垂香暖的卧房闪烁著令人心安的光亮,他做好了这一切,才拍了拍手,对闻声近来的下人嘱咐道:“叫方开进来。”

  不多一会,身穿土huáng色布衣的一个年轻下人安静的走入房中,犹豫了一会,缓缓跪倒。沈频真看了他一眼,笑问道:“听说你,是个哑巴,可曾识字?”

  那下人沈默著点点头,沈频真一挥双手,喝道:“拿纸笔上来。”几个下人迅速的将文房四宝摆在那下人膝前。沈频真沈思一会,低声问道:“听说,其他的人都被灭口了,你怎麽逃出来的?”

  那下人一愣,手指有些颤抖,唯有细看才能辨别出来,犹豫著在纸上写道:小人去前面探路了,这才逃过一劫。

  沈频真轻笑起来,又问道:“那麽,秋衣,啊,就是你们伊小姐,既然镖队全死,她又是怎麽逃出来的?”

  下人眼睑微垂,继续写道:有蒙面人打晕了她,救了她,然後──jiāo给小的。

  沈频真眼瞳轻轻跳了跳,又抿了口茶,道:“你不错嘛,宣州近郊离毕州隔了十万八千里,你居然能把她平安送回来。”

  那下人笔尖一颤,轻轻写道:小姐对我恩重如山。

  沈频真看了他一会,那下人也把脸抬起来与他对视,沈频真缓缓叹息道:“秋衣这次多亏了你了。前去的探子回报说,尸体上的伤,是各大门派留下的。不过,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报。”

  那下人恭恭敬敬的跪著,沈频真又看了他一会,才挥挥手叫他下去了。他伸手拾起地上的宣纸,看到那几行墨迹未gān的字,字体歪歪扭扭,但笔势转承时却俊秀非常,带著隐而不发的锋刃,於是冷冷笑了起来。等人出去了半盏茶的功夫,沈频真才对身後潜伏著的黑暗低声嘱咐道:“你,去跟著他。看到什麽,回来如实告我。”

  那下人出了菡萏院,额角已微微有了一层冷汗,几步转回下人房,屋子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他轻声推门而进,再转身将门闩带上,还在轻轻喘息的时候。背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大力拍在他肩膀上,下人一惊,反手便是一拳打向身後人的面门,却被那人顺势侧身,反手握住下人的脉门,反扭著他的手臂将他压在硬梨木桌上。

  “谁?”他嘶哑的问了一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若非身後人温热的鼻息和手掌,他几乎以为是夜路撞鬼,才会在一招之内受制於人。他紧咬下唇,用额头在桌上用力一抵,双腿借力向後飞踢,感觉到身後桎梏一松,於是右掌在桌上一撑,身子便在空中翻了一圈,双脚无声无息的著地,他几步冲到屋子尽头的烛台处,食指和麽指捻著灯芯用力一搓,烛火霎那间在残存的灯油中燃了起来,他右手持著台柄转身回照,不料却照亮了黑暗中野shòu般锐利深邃的一双眼珠子。

  “怎麽,不认得我?”来人端正的坐在大通铺上,在烛火中依稀看的清他刀削般的五官,在大片大片的yīn影中越发显得冷峻,时间未曾磨灭他半分丰神,反而让他的邪魅和威慑力越发的臻於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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