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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144)

  岑非鱼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看到的字,与常人看到的不同,但在其他地方,自有过人的天赋。过一阵,我带你去见个赤脚大夫,他许能知道。”

  还能如何?亦只能如此了。白马心中难过,不瞒岑非鱼,道:“可我还是想读书。你默了那么多诗,白费功夫了。你很喜欢读诗?”

  “诗言志、抒怀、叙事、写人,读诗很有趣。”岑非鱼起身推开窗。

  阳光涌入室内,照得桌案上的huáng纸刺眼发亮。

  岑非鱼坐在窗台上,捧着自己默的那一沓诗,把白马拉过去,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双手环过白马肩头,虚虚地抱着他,道:“想看什么?二叔读给你听。”

  白马挪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不热么?”

  岑非鱼在白马脸上捏了一把,道:“你现在七尺出头,抱起来刚好趁手。等你再长大些,我就老了,不知何时就会忽然抱不动你。自然要趁能抱的时候,多抱一会儿。”

  白马听了莫名心酸,道:“你才过而立,说什么老不老的。你抱不动我,就不兴我来抱你么?眼下你欺负我,待你老了,就等着让我把你欺负得哭着求饶吧。”

  岑非鱼哈哈大笑,拿着方才白马临摹的那张纸,读了起来:“女曰jī鸣,士曰昧旦……出自《诗经》中的《郑风》,郑地在今雍州,近溱水与洧水,三月时过上巳节,男女在水边郊游、野合。当地民风活泼,诗歌激越,极不同于周朝雅乐,被孔子说成‘郑声yín’。”

  “野……野合?”白马脸大惊,脱口骂道,“你就会教我yín诗!”

  岑非鱼一本正经道:“纵观全书,不过《溱洧》与《将仲子》两篇较为露骨。qíng爱而已,何‘yín’之有?况且,此处的‘yín’,是指‘过度,无节制’。退一步说,即便是那个意思,yín而不乱,与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子还曰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他遵周礼,不愿纳新知,不喜郑卫新风,并不稀奇。”

  陈王一脉,说来亦是奇怪,天赋高才,却颇不循常理。岑非鱼亦是如此,对孔圣人也敢品头论足,幸而白马不是个读书人,不知他所言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岑非鱼神秘一笑,贴在白马耳边chuī气,问:“嘿!你想试试与我野合么?”

  秋老虎还未离开,太阳晒得人蔫蔫儿的。

  白马被晒得满脸通红,道:“你不教我,我就去找檀青了。”

  “脸皮这样薄,你准备何时与我圆房?”岑非鱼觉得甚是有趣,又在白马脸上捏了一把,这才收起玩笑,给白马逐字释义。他把写诗的huáng纸放在白马大腿上,自己则捏着白马的手,说到什么字,便在白马手心里写下那个字,释义详尽、引经据典,说得很是有趣。

  岑非鱼说完字,再说句,道:“这诗写得是很平常的事。男女同chuáng而眠,那女子醒得早,对男子说:‘现已是jī鸣时分。’,意思是该起chuáng了。男子贪睡,说;‘天光未亮,不信你看窗外,漫天明星闪闪发亮。’男子不愿起来,女子便催他出门打猎。男子被吵醒来,整理行装准备出门。这时候,女子倒担忧起来,连说了三个祈愿。”

  白马听明白了,知道诗歌朦胧,有许多事qíng,都是意在言外。

  他忽然体味到了读诗的趣味,接着岑非鱼的话说:“一愿你she中鸭雁,带回家让我来做成美味菜肴。二愿我们日日都有好酒好菜,这样幸福生活、白头到老。三愿我们弹琴鼓瑟,一直过着安宁美好的日子。是这样么?”

  一只肥鸭子从廊下走过,身后跟着一串小鸭子。

  小鸭子们走一步摆两下屁股,发出“嘎嘎嘎”的叫声。

  岑非鱼学鸭子“嘎”了一声,问:“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白马随口道:“哦,我也是这样想的。”

  岑非鱼总忍不住扬起嘴角,“知道你对我是真关怀,对我温柔,对我一往qíng深,我要送你珠玉穿成的杂配,以表我的真心。”

  白马哭笑不得,道:“你知道就好,别说出来!更不用再送我的东西。”

  岑非鱼:“我是在说这诗的最后一段。”

  白马简直想找个地fèng钻进去!

  岑非鱼翻了翻手上的huáng纸,先后读了《苕之华》《无衣》《黍离》等等。

  白马一点就通,学得很快。到傍晚时,岑非鱼给他读过的二十余首诗,他都已能倒背如流,许多字只要听了,便知其意。

  他听得入迷,恍恍惚惚忆起儿时光景。

  山中野糙茫茫,牛羊埋头吃糙。白马最爱追着羊羔跑,把它们吓得咩咩叫。赵桢慢慢推着轮椅,追在白马身后,可他的腿不好了,视线太低总被野糙遮住,他就会时不时喊一声“白马”。白马躲在糙丛中,正窃喜间,忽然一阵风chuī来,蒿糙低下头去,将他bào露出来,他吐吐舌头,朝赵桢跑过去,推着他的轮椅走上高地。赵桢遥望东方的时候,白马玩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赵桢,把脑袋搁在父亲大腿上,听他念那些催眠的汉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苍天悠悠,此……何人哉?

  山河壮美,落日吻上远峰,云层中的火焰瞬间熄灭,万物归于沉寂。

  “想起我爹了。他给我读过这首诗。”白马想了想,“不,可能他只是在读诗吧,那时候我也听不懂。”

  岑非鱼问:“何时?”

  白马:“我很小的时候,在云山,他总是自己推着轮椅,追着我跑。”

  天色渐沉,白马也累了,向后仰倒,靠在岑非鱼身上,“我说句话,你不要生气。有时候觉得你挺像我爹的。不是说你跟他像,也不是说你像个老爹,我就是、我只是觉得……唉,不知怎讲。”

  岑非鱼仿佛知道白马要说什么,见他半天说不出口,便直接接了话,道:“老天爷把你送到我身边,就是要让我替他照顾你、补偿你,成全他的心愿,继承他的遗志。大哥于我如师如父,我会把他jiāo给我的尽数jiāo给你,就像他在教你一样。”

  白马笑道:“不用说这些。约莫正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觉得咱俩血脉相连,像一家人。”

  “太阳要落山了,有些舍不得。”岑非鱼抱紧白马,“我抱着你的时候,总想光yīn的长河不再奔流。”

  白马挺直腰杆,侧身扭过头来,吻了吻岑非鱼的嘴唇。

  夕阳西下,白马和岑非鱼变成了血红的剪影。

  太阳像一颗闪亮的金珠,刚好填满两人唇间的fèng隙。

  白马与岑非鱼分开,道:“我吻你的时候,却觉得,若下一刻,我们两瞬间变成满头白发的老头儿,一辈子眨眼过完,只见你还在我身边,倒也是很好的。”

  “魂兮归来——”

  檀青蹲在地上,面前摆了个空碗,正拿筷子一下下地敲击。

  白马莫名其妙,问:“你在做什么法事?”

  檀青撇撇嘴,道:“你们就是这样读书的?孔圣人若是知道了,说不得会气活过来。”

  岑非鱼元神归位,把东西收拾好,走出房门,“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檀青抱着个碗,肚子饿得咕咕响,神神秘秘地对岑非鱼说:“周先生看你们在读书,就自己去厨房做了饭。二爷,你懂的!”

  岑非鱼撸起袖子,走向厨房,朗声道:“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白马会意一笑,拿起弓、带上箭囊,一头扎进林子里。

  尾注:

  ①[注]诗经,郑风,女曰jī鸣。

  ②文中1尺=24厘米!

  第73章 天才

  清晨鸟鸣阵阵,水露逐渐在花叶间凝结,渐日枯败的叶片,很快便已不堪重负,垂下脑袋任水珠滴落。荒野深林,林中有雾,置身其中,仿佛被茫茫一片白霜覆住双眼,越发听得露水滴答声清脆悦耳。

  白马与檀青起得很早,站在归居门口的桃树前,贴在树gān上,背挺得笔直。

  岑非鱼手持小刀,比着他们头顶的高度,在树gān上刻下两道痕迹,记录少年人的生长,“七尺一寸,七尺五寸,两个都长高了不少。”

  檀青得意洋洋,用屁股用力拱了白马一下,喊道:“矮子叫哥!”

  “滚蛋!”白马别过脸去。开年时,檀青明明只比自己高两寸!不过数月而已,两人却相差近半个头了。这令白马很是意难平,皱眉咕哝道:“你明明比我小一年。”

  檀青嘿嘿笑着,道:“这还不都怪你自己?成天跟人卿卿我我,说那叫人酸倒牙的话,小小年纪如此纵yù,如何能长得高?我不管,谁高谁就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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